辽宁“铁西三剑客”的经验表征与现实旨趣.pdf

渤海大学学报二二三年第三期渤海大学一、记忆镜像中的模糊现实“铁西三剑客”的创作共同呈现出对回忆的执迷，对记忆的梳理与重构几乎贯穿他们创作的始终。记忆既是承载作品内容的基础框架，又是推进情节展开的深层结构。回忆甚至成为他们创作中唯一不可或缺的构成性要素，即便部分创作的触角明确指向当下现实，但这个“当下现实”绝对不是孤立性的存在，而是与曾经的过去构成或隐或显的实质性关联。“当下现实”只有在经历记忆的筛选才具备十足意义的当下性，或者更为确切的说法是，现实只有被记忆镜像化才能获得普遍性的接受与认同。具体来说，“铁西三剑客”在创作中以一种集体无意识的方式消解着现实与记忆的边界。在他们的创作中很难找到现实与记忆的清晰界限，二者的界限甚至只能以一种不确定的方式存在，任何试图厘清边界的努力都会以失败而告终。双雪涛 聋哑时代 中的李默始终以先行者的姿态反抗记忆对现实的包围，但颇具吊诡意味的是，他越是反抗，越是陷入记忆的旋涡中无法自拔；他越是渴望摆脱记忆的纠缠与羁绊，就越发现记忆以无孔不入的方式渗透到他生命的方方面面。在记忆的裹挟与挤压之下，他的选择只剩下对记忆的单方面认同，而这种认同的代价则是命运被无名之手掌握的恐惧与绝望。也正是这个原因，聋哑时代始终贯穿着挥之不去的莫名忧郁和不可消解的无端惆怅。之所以是莫名与无端的，是因为这种窒息般的压抑没有任何可以理性分析的可能，是一种完全先验性的存在；之所以是挥之不去和不可消解的，是因为被记忆包围的现实以一种不可逆的方式持续扭曲变形，现实感与虚幻性的多重叠加造成难以抵御的彷徨迷失与进退失据。班宇于洪 中的“我”甚至对决定自己命运的重大事件丧失确定性，怀疑的裂变使现实成为不可还原的谜团，任何合理性解释都无法澄清记忆中出现的混乱，任何逻辑性的推论都经不起记忆碎片的持续重组与任意拼接。在这种境遇下，原本坚固的现实只能被记忆吞没，在前后抵牾的记忆片段中持续消解。郑执 别去那个镇 中的翟羽佳一旦试图理清记忆造成的身份迷失，就必然陷入头痛欲裂的痛苦之中。这种生存状态与其说是他个人的，不如说是当下每一个人的真实写照。当人们试图以搜寻记忆的方式确证当下之时，必然陷入彷徨迷失的不确定之中。这并非仅源于记忆模糊造成的认知混乱，而是二者属性的根本差异。如果说现实是坚硬如铁的，那么记忆则是柔软如棉的。前者意味着现实始终以一种强大的异己性力量对人构成无法超越的逼仄，后者象征着人可以通过篡改记忆的方式实现主体对客体的把握与操纵。换句话说，人一方面难以抵御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与颓废收稿日期：2023-04-17作者简介：赵耀（1989），男，文学博士，吉林大学文学院讲师，从事美学原理研究。辽宁“铁西三剑客”的经验表征与现实旨趣赵耀（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摘要：“铁西三剑客”以记忆镜像的方式实现对当下现实的真实隐喻，记忆既是承载作品内容的基础框架，又是推进情节展开的深层结构。他们善于通过个人人生际遇的极致性描摹实现时代大潮中集体性经验的深层透析，在历史的苍凉感与社会变迁的彷徨感中融入个体生命的创伤体验。他们在时代经验的形象描摹中有效实现想象与现实关系的重新建构，在想象现实化与现实想象化的动态结构中探索生命自由的终极愿景与冲破历史迷雾遮蔽的最佳选择。关键词：“铁西三剑客”；经验表征；现实旨趣中图分类号：I247.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254（2023）03-0027-05渤海大学学报二二三年第三期渤海大学027027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渤海大学感；另一方面又极力试图通过记忆实现对曾经现实的扭曲与变形，从而在想象的自我守望中实现虚幻的自我满足。因此，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铁西三剑客”的创作实际上切入现代人普遍承受的精神困境：拒绝与理想失落的庸常现实达成和解，又无力独自承受自我捍卫的精神重压；对蝇营狗苟的日常生活厌恶透顶，又极力逃避追逐崇高的灵魂炼狱。“铁西三剑客”的独到之处在于一方面将这种每个人都有的真切体验形象揭示，另一方面又将这种真切体验放置在记忆与现实的模糊边界中予以呈现。前者以历史的方式放飞文学的自由想象，后者以文学的方式记录历史场景中的经验现实；前者以悲天悯人的情怀探索生活救赎的可能，后者以感同身受的体验宣泄痛心疾首的愤懑。前者以现实隐喻的方式透析触碰温情面纱背后的残酷真相；后者以哲学表征的途径诠释多重复调此起彼伏穿插的苍凉与虚无。在“铁西三剑客”的创作中，现实与记忆的界限之所以是模糊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作为记忆主体的叙述者始终处于自我怀疑之中。在自我的怀疑作用下，原本坚固的现实出现持续性的松动，原本非现实的想象愈加流露真实性的诱惑。班宇的 冬泳 将这种微妙的体验传神地揭示出来。“小说刻意安排一段 我 的内心独白。其中仅仅透露了 我 身高相貌和相亲历史。更深邃的精神世界，全部藏在暗中。”1主人公的生命轨迹始终处于一种鬼使神差的莫名支配当中。虽然他极度厌恶这种生存状态，迫切渴望改变这种惯性滑动的现实体验，却从未采取任何实质性的行动，甚至对这种无能为力产生一种病态的迷恋。究其原因，则在于怀疑引发的不确定性从根本上揭开了现实生活的非理性真相。虽然在常识的认知中，没有人会否定现实生活的意义，它应该在理性的规约之下才得以凸显；但这一认知也仅具有常识性意义，经不起任何实质性的推敲，每一个有着生命阅历的人都不得不承认现实生活中的偶然性远远大于理性认知的必然性。所谓命运被自我掌握纯粹是一个主观主义的理性狂妄，任何金科玉律都在纷繁复杂的动态现实面前丧失效力。而记忆本身就是用一种理性的方式整合过去的过程，在这种整合过程中，怀疑引发的不确定性以潜在的方式进入看似坚固的记忆框架，将原本清晰的记忆之镜磨损为斑驳不堪的模糊碎片。郑执的 森中有林 与双雪涛的 平原上的摩西 共同涉及对突发事件真相的探寻。在扑朔迷离的叙述终点，读者感受到的不是最终获取真相的畅快，相反却是陷入难以名状的惆怅与盘根错节的迷惘。究其原因，则在于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被动地意识到，事实的真相似乎只有拥有上帝般的全知视角才能把握。任何局中人，即便尽最大努力，只能以片面的方式实现对真相的认知，从未真正察觉到这种认知的局限性；相反，这种局限性构成了支配其一切行动的绝对依据，原本并不应该出现的悲剧恰恰源于这种人与人之间的误解与无意间的相互伤害。换句话说，对悲剧真相的把握无法凭借理性的逻辑思辨，现实生活中的悲剧性事件始终是以偶然性的方式出现的。那么，需要追问的是，如果认同这一判断，则意味着悲剧的不可避免与无法逃离；如果不认同，又难以找到更为合理的现实依据与合法解释。“铁西三剑客”的创作实质上已经切入怀疑循环的悖论中。任何记忆的载体都是具体的个人，而个人的认知不可避免带有局限与片面，因此记忆本身具有先天的非现实性。同时需要指出的是，从严格意义上来讲，没有所谓的集体记忆，因为所谓的集体记忆只不过是不同个体记忆的叠加与相互印证，其实质不过是借助具体的名义将个体的片面扩充为集体的全面，却依旧无法超越记忆本身的局限。同时，集体记忆一旦形成，则必然构成对不同于集体记忆的少数读者的压制，记忆本身在这种公共化的过程中发生变形与扭曲。透过“铁西三剑客”的创作，读者感受到的是记忆对现实坚固性的消解。双雪涛的光明堂在相互穿插的叙述中彻底打破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读者完全迷失于现实与想象的模糊地带，导致这种奇特阅读体验的直接原因是，双雪涛借助对现实与记忆双向怀疑彻底抽离真实基础的稳固性。无论是对过去的回忆还是对当下的讲述，双雪涛始终在二者的相互解构中烘托真实的破碎，他非常善于在这种充满张力的叙述中将真实与虚幻有机连接，在不动声色的静态描摹中将碎片化的记忆组合成为有悖于常理但又找不到漏洞的现实虚幻。具体来说，支配柳丁现实行为的依据是老赵的回忆，恰恰是老赵那充满快意恩仇的记忆构成柳丁不甘于现实平庸的理想性召唤。但是问题在于，老赵的记忆本身带有极大的虚构与想象的成分，既无法合理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渤海大学028028渤海大学学报二二三年第三期渤海大学解释老赵当前的窘迫处境，也难以有效确证记忆中的老赵与现实中的老赵为同一个人。而且即便老赵的记忆没有出现偏差，但将他者的记忆作为现实行为的绝对依据本身依旧欠缺合理性与合法性的前提。班宇的 盘锦豹子 则在记忆与现实的对比和反差中展开人类学的反思，主人公昔日的意气风发与当下的颓废羸弱哪一个更具真实性，现实的不如意是本真的状态还是理想反差的结果，是现实能够作用于理想，还是理想能够作用于现实，抑或是二者在相互的作用中彼此发生裂变，记忆则充当这种裂变作用的催化剂？郑执的 我在时间尽头等你 则以众多生命的差异命运与相似体验将这种记忆镜像中的模糊现实推向极致。所谓差异命运是指作品中的每一个人都有着极为个人性的生命轨迹，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理想的方式谱写属于自己的生命乐章，每个人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似乎只能在他们各自独有的生命体验中才能被真正理解，任何试图介入他者生命的企图最终只能以失败而告终，任何概念化的归纳总结只能以剪裁掉不可复制的独异性为代价。所谓相似体验是指，虽然作品中的每个人都有着不可概括的特殊性，却在各自的生命旅途中感受到普遍性的幻灭与一致性的绝望。无论采取何种价值取向，无论认同何种思想理念，所有人几乎都以殊途同归的方式经历这一荒诞性的体验。在郑执的描摹中，读者不仅共同重温无奈现实的酸楚体验，而且以对象化的方式重新审视自我认知的微妙变化与不可挽回。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现实已经不再具备前进与后退的标志性意义，所有人的生理虽然在时间的推移中不断趋于老化，但心理却在时间的流逝中始终处于静止状态，并无任何实质性的改变。所谓心理成长本身是一个极易被推翻的伪命题，因为成长只能借助记忆现实来衡量，而无法承受怀疑冲击的记忆与现实则彻底消解成长的意义。这种比现实更为虚幻的真实生命体验，在“铁西三剑客”的创作中，以形象描摹的方式自然流露，构成他们创作的集体性经验表征。二、个体际遇与集体经验的辩证演绎“铁西三剑客”善于通过个人人生际遇的极致性描摹实现时代大潮中集体性经验的深层透析，并在经典人物形象的塑造中实现二者的辩证统一。具体来说，“铁西三剑客”笔下的人物从表面来看是纯粹的原子式个人，在自由意志的支配下与外部世界构成持续对抗性的张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每一个个体的生命体验都是鲜活且不可复制的。但这种表层的假象并不能掩盖内核的实质，即多元生命轨迹所呈现的人类生存经验，从生命本真的意义上来说，并不存在所谓不可概括的特殊性，极端的生命体验不过是对人类集体性自我认知的特殊理解方式。“铁西三剑客”以魔幻的笔触切入现代人普遍经受的精神分裂，并通过每个人维系生命平衡的独特方式揭示普遍存在的灵魂撕裂与身份认同危机。郑执在 从此学会隐藏悲伤 中全景式展现了处于被遗忘角落中的底层人生百态。他们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际遇，追逐过不同的人生理想，在饱受生命摧残之后，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已经被磨损至彻底崩溃的边缘，在这一悲剧性时刻真正到来之前，他们除了以醉生梦死的方式消费劣质啤酒外别无选择。郑执的独到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局限于生命沧桑的咏叹和廉价的悲悯言说，而是在这群边缘人的精神共性中展开人类现实境遇的多维反思。无论他们曾经如何辉煌，也无论他们当下如何落魄，只要他们喝酒，就必然经历醉与醒的双向循环。如果说醉意味着以自我麻痹的方式逃避现实的沉重，那么醒则意味着对生活重压的被动承受。处于醉酒中的人虽然沉迷于现实沉重消解的虚幻假象，但依旧能够意识到这种状态的不可延续。因此即便在烂醉如泥的迷狂状态中，他们也对清醒有着执迷性的渴望。而处于清醒中的人虽然避免了自欺欺人的虚幻，但却无力独自承受现实的持续挤压，因此他们无时无刻不渴望通过醉的方式缓解不断加剧的精神危机。郑执的深刻之处在于他并没有单方面强调醉与醒的二元对立，而是在二者的辩证统一中揭示人类现实性的生存际遇。其实，任何人都不可能始终处于绝对迷醉或者绝对清醒，所有人在迷醉中依旧残存着部分清醒；反之，在清醒中依旧处于某种不可超脱的迷醉。迷醉的结局是清醒，清醒的终点是迷醉。人生不过是在醉与醒之间的盲目徘徊中反复循环。得意与失意、希望与绝望、欢喜与忧郁只不过是迷醉与清醒不同方式的排列组合。人生正是在这种醉与醒的杂糅与相互作用中走向虚无的终点。以鲜明地域性为特征的“铁西三剑客”始终渤海大学学报二二三年第三期渤海大学029029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渤海大学立足于在历史的苍凉感与社会变迁的彷徨感中融入个体生命的创伤体验。“他们之所以引发注意，除题材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们借助于时代条件创造了新的文学场。”2双雪涛的 北方化为乌有不仅以挽歌的形式感叹东北老工业基地由盛转衰过程中的精神迷失与抵触情绪，而且在无可挽回的痛心疾首中展开怀疑性的批判。当社会转型的历史阵痛波及每个卑微生命之时，迷失与绝望成为一种别无选择的集体无意识。“当等级制度与权力体制慢慢啃噬城市文明，当金钱关系与伦理道德渐渐侵蚀合理人性，所有如蝼蚁一般活着的人，都将成为这场游戏中的殉道者。”3如果说 圆园 世纪 怨园 年代的“现实主义冲击波”在直面现实惨淡的过程中依旧极力彰显主体性的责任与担当，那么新世纪崛起的“铁西三剑客”则在理想失落的后人类语境中揭示精神消退的虚无与恐怖。颇具吊诡意味的是，“铁西三剑客”对东北老工业基地破败萧条的现实记录是否在客观上证明着“现实主义冲击波”守望理想与分享艰难的最终失败？“他们生活在一个看似生机勃勃、实际日趋荒凉的都市之中。”4如果这种时代性的变迁是无法阻挡的必然，那么对理想的执着是否还有意义？如果曾经的昂扬激情也难以抗衡历史车轮的滚滚向前，那么“铁西三剑客”描摹的集体性精神衰退是否是一种宿命般的注定？如果所谓的理想主义只具有缅怀的意义而无任何介入现实的力量，那么“铁西三剑客”的时代挽歌除了情绪宣泄的作用外，是否还有正面积极的意义？所有这些问题都在“铁西三剑客”的个人际遇与集体经验的辩证演绎中自然生发。单纯从历史的客观视域出发，每一个在社会转型期承受生命重压与精神撕裂的个体只具有数据样本的意义。但从生命自由的终极愿景追逐的视域出发，个体生命的性灵挣扎不仅是个体生命尊严的自觉捍卫，更是超越历史迷雾遮蔽的终极选择。双雪涛的 天吾手记 将这种个体反抗命运虚无的悲剧性推向无以复加的极致。主人公李天吾和小久是两个原本没有任何生命交集的孤独个体，而命运之手却以极为偶然的方式实现二人生命轨迹的交叉，并在彼此的相遇中碰撞出性灵挣扎的多重张力。如果说李天吾是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被迫承受一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么小久则是在荒诞性的生命终点前展开倔强不屈的抗争。从表层来看是李天吾帮助小久完成生命终结前的记忆存档，没有李天吾的鼎力相助，有先天心脏病的小久无法独立实现生命的夙愿；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天吾扮演上帝的角色，相反在帮助小久弥补遗憾的过程中，李天吾在小久的帮助下不断实现自我认知的完善。也正是因为陪伴小久，李天吾才能最终完成任务，结束虚幻的异乡旅途，回归熟悉的生存场域。双雪涛在二人生命轨迹的展开过程中使用了一个极具隐喻性的词语：档案。从常规意义出发，档案是个人生命历史的客观记录，是评判一个人生命意义的终极凭证。但在双雪涛的笔触之下，可以被李天吾和小久存入档案的，并非是生命展开过程中的简单条目，而是那些能够有效承载人类情感的斑斓生命。这不仅意味着传统意义的生命记录无法还原个体生命的独异属性，而且象征着庸常生活对传奇经历的掩盖与消解。恰恰是那么鲜为人知的传奇经历真正意义上承载着个体生命不甘命运左右的性灵挣扎与绝望反抗。原本天各一方的李天吾与小久之所以会出现交集，也绝非是上帝之手的刻意安排与操纵，而是二人之间原本就存在着可以相互理解甚至心心相印的可能。换句话说，双雪涛在虚构场景的极致渲染中生动诠释着人类生存现状的真相没有纯粹的个人，所有人都是在与他者的生命碰撞与情感交流中实现自我创造的。每个人既是自我生命轨迹的规划者，又是他人人生旅途的参与者；既在生命的自我塑造中不断追逐理想中的自我，又在命运的他者介入中持续调整生命的航向。也正是在这种相互作用中，个人际遇与集体经验在历史性的展开中实现辩证统一，人类在自由的追逐与限制中持续上演永无止境的爱恨情仇与喜怒哀乐。三、想象与现实的交互作用“铁西三剑客”在时代经验的形象描摹中，有效实现了想象与现实关系的重新建构。“他们用自然流畅的笔法、朴实粗犷的语言、虚构现实的手法记录了东北经济转轨时期的改革大潮。”5从生活常识出发，想象与现实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界限，任何将二者同构的企图都会被视为异想天开的笑柄和白日做梦的狂妄。“铁西三剑客”则通过坚实的文学创作在经验层面与事实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渤海大学030030渤海大学学报二二三年第三期渤海大学层面共同突破生活常识的谬误与局限。透过“铁西三剑客”的创作，读者真切地感受到任何现实都带有想象的成分，没有纯粹独立于人的观念认知之外的现实，只要以人的认知方式把握现实就意味着现实必然打上想象的烙印；反之，想象也绝非纯粹虚无缥缈的天方夜谭，任何想象都是以现实作为其存在的绝对依据，经过现实填补的想象也就不再是完全意义上的想象。换句话说，想象与现实是在相互间的作用下建构生成的，人的生命轨迹与历史记忆也是在想象与现实的交互作用中动态展开的。具体来说，“铁西三剑客”在生命的感性体验中准确把握到想象是理解现实的唯一方式。现实只能以想象的方式呈现，也只有以想象的方式呈现才能成为人的现实。在一定意义上，我们需要重新理解文学的虚构性。不是文学作家在创作过程中进行刻意的虚构，而是人类理解世界的方式本身带有想象成分。双雪涛的 聋哑时代通过揭示少年心智成熟过程中必然经历的成长性精神创伤，对想象与现实的交互作用进行了生动诠释：“可见真正精彩的往事很难因为一种强权而磨灭，总会有人因为对于血和泪以及曲折离奇本身的好奇而把它牢记，就像是一颗种子种在心里。但之后长成什么就很难预计，有的时候明明落入土中的是一颗黄瓜籽，多年后长出的竟是一棵大树，上面挂满了西瓜。我就亲耳听到一个比我小七八岁的初中校友，说起这个故事时，竟又加上了喜欢那个女孩儿的男生为她挡了一刀的细节，这让我着实惊喜，可见人心是多么善于铭记而又同样的善于篡改啊。”6这种真实生命体验的质朴流露充分证实了想象对现实的改造作用。需要说明的是，一方面，如前文所述，纯粹客观的现实只有在人类性的想象建构中才能成为具有普遍意义的现实；另一方面，人们也似乎更加愿意接受带有想象性成分的现实。现实中的想象性成分不仅赋予现实以生命活力，而且使其超越个体性的局限，最终成为共识。这一点几乎贯穿“铁西三剑客”的创作始终。无论他们以何种方式展开叙事，也无论他们的创作倾向发生怎样的调整，他们始终挣扎于现实与想象的多重纠缠之中。一方面，他们迫切渴望将真实的现实体验客观还原，希望通过自己的创作彻底驱散遮蔽现实的迷雾，再现生命的本真，因此，他们本能地排斥想象的参与，拒绝想象对现实的重构与扭曲；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满足于现实的平庸与意义的丧失，不愿接受琐碎生活的平淡无奇与乏善可陈。因此，他们在创作过程中又自觉地借助想象的力量实现对现实生活的积极介入与强力改造。郑执的 生吞 之所以具有普通作品难以企及的艺术魅力，一个重要原因在于作品在情节的展开过程中始终贯穿着想象与现实的相互否定与奇妙组合。秦理与黄姝的悲剧与其说是成功过程中偶然性因素导致的灾难，不如说是青春理想无法实现的现实隐喻；与其说是恶人丑陋心灵的主观作恶，不如说是残酷现实的本真还原与镜像传达。如果说秦理与黄姝的阴阳相隔说明了理想终究只是一种彼岸性的存在，在人类生存的此岸只有现实的残酷，那么王頔与冯雪娇的终成眷属则意味着理想失落后人类只能被迫退而求其次地向现实妥协。从创作实际来看，“铁西三剑客”的创作呈现出想象现实化与现实想象化的动态结构，想象只有在现实化之后才能收获大地的坚实感，现实也只有想象化之后才具备自我超越的可能。同时需要指出的是，无论是想象的现实化还是现实的想象化都不是一次性的，而是始终处于动态的结构之中。“铁西三剑客”所追求的生命自由终极愿景与冲破历史迷雾遮蔽的救赎之路也正在于此：只有在想象现实化与现实想象化的动态结构中，人类性的生命情感才能真正被激活，人类才能将日益远离诗意性的现实提升为具有家园感的生命绽放之所。参考文献：1陈思.坍塌感、幽暗之心与理想主义：论班宇小说集 冬泳 的声音技术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20(4):猿源原源苑.2陈梦霏.文学场的演变与博弈：“铁西三剑客”登场的社会学分析J.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22(2):180-186.3乔世华，赵雨彤.“铁西三剑客”：触摸东北人的生存状态J.渤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42(3):15-20.4洪治纲.现实之外，心魂之中：2020 年短篇小说创作述评J.小说评论，2021(1)：4-10.5徐刚.2019 年中国当代文学批评述要J.中国文学批评，2020(1):133-139+160.6双雪涛.聋哑时代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6:88.（责任编辑吴晓东）渤海大学学报二二三年第三期渤海大学03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