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pdf

第 25 卷 第 2 期2024 年 3 月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BEIHUA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Vol 25 No 2Mar.2024东亚历史与文化研究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李 倩 蔡美花摘 要 最晚于高丽朝中期,岳阳楼便已借助文学及文化传播,实现了“自然景观本土文学异域文学”的跨界传播与文化增殖。时空所限,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仰赖中国诗文给养,杜甫 登岳阳楼、范仲淹 岳阳楼记 及潇湘八景之一 洞庭秋月 成为其重要书写范式。古代朝鲜文人通过高度文本化的岳阳楼“风景”激发海东岳阳楼文学书写,并以此诗意化地观看、解读古代朝鲜的本土风景,进一步阅读、认知日本风景,由此塑造出古代东亚文人间共有共通的审美世界。关键词 岳阳楼;景观书写;古代朝鲜;书写范式;东亚认知中图分类号 I312 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5101(2024)02-0024-11收稿日期 2024-02-15DOI 10 19669/j issn 1009-5101 2024 02 003基金项目 湖南省研究生创新项目“古代朝鲜文人对岳阳楼的异域想象”(CX20210460),海外韩国学孵化项目“韩国古典学研究平台的构建与学术后备力量的培养”(AKS-2021-INC-2230008)的阶段性研究成果。作者简介 李倩,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朝比较文学研究;蔡美花,湖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朝鲜-韩国文学、东北亚文化研究。(长沙 410013)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墨客都曾于岳阳楼登高远望,感怀古今,留下了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岳阳楼文化,同属东亚汉文化圈的古代朝鲜同样也存在着令人难以忽略的岳阳楼文学书写。尽管古代朝鲜与中国湖湘地区交往甚少,但却并不妨碍岳阳楼文学书写的域外“旅行”,岳阳楼成为海东文人楼阁登临的重点书写对象之一,就连朝鲜正祖李祘都不禁感叹“好倚岳阳楼上望,朗吟诗过问飞仙”1。相较国内岳阳楼文学专题研究而言,岳阳楼文学的域外书写研究仍属于较为新鲜的学术领域,海东文人对于中国岳阳楼诗文的接受、创作及其衍生的本土景观等问题,亟需学人开垦解决。、古古代代朝朝鲜鲜岳岳阳阳楼楼书书写写之之滥滥觞觞位于中国湖南省岳阳市境内的岳阳楼,起初是由东汉末年吴将鲁肃主持修建的阅军楼,其42国内岳阳楼文学书写研究主要集中于针对范仲淹岳阳楼记的本体研究,成果丰富,岳阳楼诗文专题研究的代表性成果有:蒋丽从诗文看岳阳楼文学现象(苏州大学硕士论文,2006)、左琦唐宋涉岳阳楼诗歌研究(湖南大学硕士论文,2017)、张爽古典诗文中的岳阳楼书写(湖南理工学院硕士论文,2018)等。岳阳楼文学域外书写研究主要为越南视角,古代朝鲜视角考察岳阳楼文学书写的研究凤毛麟角,偶见兼及的研究成果,如韩国学者权锡焕、刘果论岳阳楼记对韩国岳阳楼题诗的影响与流变(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 年第 2 期),韩国学者黄普基朝鲜王朝古地图中的湖南与朝鲜人的湖南意象(湖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 5 期),中国学者蔡美花、李倩记忆与想象:古代朝鲜文人的湖湘胜景书写(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学报2023 年第 4 期)。目的在于利用洞庭湖面操练孙吴水军,以制衡赤壁之战后踞守河南、伺机反扑的曹魏大军与假借荆州、觊觎东吴土地的刘蜀大军。所谓“借取重湖八百里,肄吾十万水犀军”2即是岳阳楼最初作为军事用地的真实记录。中国古代诗文世界中的岳阳楼书写则可以追溯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在琅琊诗人颜延之所作 始安郡还都与张湘洲登巴陵城楼作 中,岳阳楼已由鲁肃阅军楼改名为“巴陵城楼”,属性也由最初的军事用楼逐渐转为百姓娱乐观览之楼、宴席之地。“岳阳楼”之名真正意义上进入中国古典诗歌世界的时间则要推迟至盛唐。诗人贾至(718772),曾经担任岳州司马 3 年,编写诗集 巴陵诗集。该集虽流逸不传,但其所写 岳阳楼宴请王员外贬长沙(题作 南州有赠)、岳阳楼重宴别王八员外贬长沙 使得“岳阳楼”首次见名于古诗。以文著世的贾至与唐代文坛的诗文巨匠交往甚密,贬谪岳州前与王维、杜甫、岑参互相唱和 早朝大明宫呈两省僚友。谪守巴陵后不久,贾至又遇到了流放途中遇赦行经岳州的李白、裴九,以及贬官岭南行经岳州的刑部侍郎李晔等人。贾至邀请李白等人登临岳阳楼,泛舟洞庭湖,写就 初至巴陵与李十二白、裴九同泛洞庭湖 及 送李侍郎赴常州洞庭送李十二赴零陵 等赠别诗,李白更是挥毫创作了组诗 陪侍郎叔游洞庭醉后 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贾至、李白等人的诗文效应在某种程度上,参与并推动了岳阳楼诗文创作浪潮的到来。此后,杜甫、韩愈、白居易、元稹、李商隐、孟浩然等中国诗歌史上举足轻重的诗人墨客皆汇集于此,登楼览胜,赋诗雅集,助推岳阳楼成为中国诗文世界中的重要地标性建筑。岳阳楼及岳阳楼诗文构筑的记忆空间召唤着后世“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这其中包括远在海东的朝鲜诗家。海东汉文诗歌中“岳阳楼”之名的踪迹最早可以追溯到高丽朝中期布衣诗人林椿(11491182)的诗作。受武臣之乱影响,林椿不得不避祸岭南,途经庆尚南道的密州时,大赞其“松菊荒彭泽,烟波动岳阳”,3225认为密州兼具陶渊明 归去来兮辞 和孟浩然 望洞庭湖赠张丞相 中所描绘的“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绝美风光。此外,林椿还在 次韵金蕴观音院 一诗中写道:往事悠悠堕渺茫,侧书诗句两三行。那嫌举目江山异,赖有高楼似岳阳。郡楼登眺远苍茫,恋国情深泪数行。谁识多情白司马,天涯流落老浔阳。3221政权变换、风景不殊,但诗人却“举目江山异”,幸而有一处“似岳阳”的高楼可以供诗人登眺故国,勾起“恋国情深泪数行”。林椿诗中的“岳阳楼”与前句“那嫌举目江山异”化用的“风景不殊”典故中的“新亭”互为空间映证,构筑了登眺咏怀、怆怀故土的诗意空间。身处武臣之乱,“穷夭而死”的林椿几乎没有可能亲至中国登临岳阳楼,但这并不影响高度文学化的、经典化的“岳阳楼”形象重现于林椿的汉诗作品之中。换言之,最晚于高丽朝中期,中国本土的岳阳楼景观便已借助文学及文化传播,实现了“自然景观本土文学异域文学”形式的跨界传播与文化增殖。林椿以文鸣世,是著名文人结社“海左七贤”的领袖人物,在高丽文坛具有相当程度的号召力与影响力。受其影响,高丽朝后期文人的岳阳楼书写并不鲜见。高丽朝末期文坛巨匠李穑(13281396)曾作 咏月:忆年八九学堂游,似镜如钩诵不休。中岁始知真乐处,跃金沈璧岳阳楼。坐久池台唯月明,个中身世十分淸。无从惹起尘间意,更把何心念事生。4“跃金沈璧岳阳楼”句显然是脱化于宋代范仲淹 岳阳楼记 中的“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年少求学的李穑直至中年才领悟到世间真正快乐之所乃是范公所描绘的,跃金沈璧的水光月色。李穑笔下的岳阳楼并非实景,而是宋代52李 倩等 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文人范仲淹 岳阳楼记 文中所描绘的月夜湖景,是李穑基于中国诗文记忆的想象重现。事实上,高丽朝末期文人中真正最近距离靠近中国潇湘地区岳阳楼的,当属诗人金九容(13381384)。金九容所作 岳阳楼 一诗是朝鲜汉文诗歌中首次冠以“岳阳楼”之名的诗歌作品,也是古代朝鲜文人岳阳楼书写中为数不多的接近“亲临”式的体验写作。其诗全文如下:舟中遥望岳阳楼,未得登临作胜游。何日东归重过此,倚栏吟赏洞庭秋。5金九容于洪武十七年(1384)以行礼使的身份再度出使中国,行使过程中因外交摩擦,被捕辽东,押送南京,最终流放大理。这段特殊的使行经历使朝鲜文人金九容得以进入中国江南地区,舟行长江的流放路线也使金九容因祸得福,得以观览中国长江沿线的各色古迹胜景,塑造出绝大多数朝鲜文人都难以实现的体验式创作。当然,金九容的这种“体验”受到流犯身份的限制,是大打折扣的。临近端午佳节,金九容却无法登临,只能舟中遥望着被无数中国诗人吟咏传颂的岳阳楼,发出“何日东归重过此,倚栏吟赏洞庭秋”的感慨。相较多数无缘亲至中国潇湘地区的朝鲜文人而言,金九容的“舟中遥望岳阳楼”已是幸运之至,但“舟中遥望”却仍“未得登临”的缺憾与酸楚也只有金九容自己心底清楚。总之,早于高丽朝中期,岳阳楼便已出现在古代朝鲜文人的诗文世界之中。中国唐宋时期的岳阳楼诗文名篇(唐代孟浩然之 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宋代范仲淹之 岳阳楼记)共同塑造出古代朝鲜文人对于岳阳楼的早期认知,并助推古代朝鲜文人岳阳楼书写之滥觞。同时,高丽文人仰赖诗文给养,极度想象而作的“缺席”写作方式也奠定了全体古代朝鲜文人岳阳楼诗文创作的基本书写模式。二二、古古代代朝朝鲜鲜的的岳岳阳阳楼楼书书写写范范式式岳阳楼的诗文书写由唐人首开先河,经由历史流转,名家唱和,岳阳楼诗文经典之作迭出,孟浩然、李白、杜甫、韩愈、范仲淹等诗人巨匠塑造出饱含湖湘文化色彩的岳阳楼书写范式。“天下古今,皆知岳阳楼之为名胜,以有杜少陵,孟学士诸子诗也”。6这些由中国诗家构筑的历史记忆与诗文印象成为古代朝鲜文人岳阳楼书写的基本范式与写作素材,并由此塑造出古代中朝文人互通共有的人文风景及其景观书写世界。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范式中,杜子美 登岳阳楼、范希文 岳阳楼记 以及潇湘八景组诗之一的 洞庭秋月 占据着相对重要的分量,下文将主要围绕以上 3 篇名作展开讨论。()以杜子美 登岳阳楼 为典范“由诗话观之,此千三百余年间其最为崇敬,历久不渝者,当推杜甫。”7杜诗几乎成为古代朝鲜文人学诗吟诗的典范,杜子美 登岳阳楼 一诗也被古代朝鲜诗家奉为圭臬,成为古代朝鲜文人对岳阳楼进行想象书写的重要依据之一。朝鲜诗家李睟光曾评价“杜子美 岳阳楼 诗,古今绝唱。”8南羲采更是盛赞:“老杜岳阳楼诗: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坼、浮二字下得有力,气压百代,为五言雄浑之绝。”9登岳阳楼 对于古代朝鲜文人诗文创作之影响可见一斑。62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4 年第 2 期据笔者统计,韩国历代文集丛刊中直接引用“岳阳楼”的诗作达二百余篇,化用改写中国岳阳楼诗文名句的作品更是难计其数。窘于篇幅所限,本文仅选择其中引述频次较高,影响较为深广的 3 篇作品,按照其创作先后历史顺序依次展开论述;古代朝鲜岳阳楼书写范式绝非仅仅局限于本文说述 3 篇中国经典作品,留待后续补充,故说明。首先,杜子美 登岳阳楼 一度成为朝鲜朝“文臣课试”的重要科题之一。沈义(1475?)曾应制写作 登岳阳楼:莽苍输无尽,危楼接水云。银山随浪蹙,螺髻露峰痕。孟浩诗难继,昌黎兴已醺。羞将尘土眼,登眺洗炎氛。10此诗沿用杜诗 登岳阳楼 之名,同为五言律诗,但分押不同韵部。首颔两联极写岳阳楼前宏大磅礴的洞庭湖气象与秀丽雅致的君山风光,颔联似与刘禹锡“白银盘里青螺”遥相呼应,颈尾两联中沈义直言自己的诗才远不及孟浩然、韩昌黎,只能羞愧地登上岳阳楼洗涤一身暑气罢了。作为名胜的岳阳楼,被中国唐宋诗人“占领”之后,朝鲜诗人沈义在不得不作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回避自嘲而已。跳脱出诗家视角,“文臣课试”的绝对话语者 朝鲜君王,对于 登岳阳楼 的命题写作方式却是乐此不疲。中宗实录 曾记载:“命题游海云亭七言律诗、登岳阳楼五言律诗,令扈驾文臣制之。仍传曰:五言则四人,各占一句,合成一篇。”11短短二十字的杜诗被朝鲜君王视为文臣习作汉诗的典范,中宗外游期间对随驾文臣进行随机测试、命题写作,甚至对组诗方式都提出具体严苛的要求,足见 登岳阳楼 对朝鲜官方文人集团创作审美之导向作用。其二,登岳阳楼 中的佳句也成为古代朝鲜文人争相效仿的典范。与中国诗家更为青睐“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不同,古代朝鲜文人对于“今上岳阳楼”一句的喜爱也不曾削减,认为“岳阳楼四韵,精神意趣,都在 今上岳阳楼 五字上”12390,是 登岳阳楼 中的精妙所在,“盖吴楚之坼,乾坤之浮,今始因上此楼而后觉得故也。亲朋老病之句,别为一段,与戎马关山之句相应”12390。因而,“今上岳阳楼”一度成为普通朝鲜文人月课练习的常规题目之一。闻名朝鲜朝中期文坛的诗人姜柏年(16031681)青年时曾凭借 今上岳阳楼 获得1629 年月课魁首,其中“波撼乾坤连月峡,地分南北控衡阳。夕帆和雁拖秋色,晓月萦窗落镜光”13二句既见姜柏年诗才之高妙,亦见杜诗写景影响之深远。除了“今上岳阳楼”,“波撼岳阳城”14“亲朋无一字”15“老病有孤舟”16几句也都被朝鲜文人选为日常习作科题之一,古代朝鲜文人 登岳阳楼 习作之热可见一斑。其三,除了上述所论同题而作、摘句批评之外,古代朝鲜文人还通过次韵、集句等方式对登岳阳楼 进行效仿学习,创作汉诗。古代朝鲜文人次韵 登岳阳楼 诗文中,朝鲜朝中期诗人俞泓(15241594)所作 杜工部登岳阳楼 可谓上乘之作,现摘录如下:巴陵专胜概,登眺有兹楼。楚泽连空阔,吴天衬水浮。层波七百里,皓月一孤舟。徙倚仍愁思,时危泪自流。17俞泓长于诗文,宣祖亲见其诗后都不禁和韵,郑斗卿视俞泓如唐代张九龄,称其“文章事业并传”。上引诗歌收录于俞泓所作 次瀛奎律髓 诗集之中,是俞泓对中国元代方回 瀛奎律髓 中所辑诗歌的专题次韵作品之一。俞泓次韵之诗,依次押韵杜诗原韵,延续杜诗“吴楚”“浮”“一”“孤”诗语,“一孤舟”“泪自流”更是带有厚重的杜诗痕迹,杜诗“前言景,后言情”的写作方式以及由开阔宏大跨至索寞幽渺的美学气质也被俞泓完美复刻,由此一可见俞泓次韵和诗之功力,二可见杜诗在古代朝鲜诗家学诗写作中的典范作用。除了次韵诗,古代朝鲜文人还沿袭了中国传统的集句诗创作方式,选摘 登岳阳楼 中的某一诗句与杜甫或其他诗人已作诗句重新排列组合为表达自己思想的“新”诗,如金堉(15801658)所作 山海城楼:72李 倩等 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如宋人蔡绦西清诗话称:“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不知少陵胸中吞几云梦也。”清代著名诗人王士禛夸赞其为“雄跨今古”。“戎马关山北,城高绝塞楼。中原何惨黩,丧乱几时休”。18该诗依次分别摘取杜甫的 登岳阳楼 白帝城楼 奉送郭中丞兼太仆卿充陇右节度使三十韵 晚行口号,以此表达诗人对于战乱平息后太平生活的向往之情。金堉选取杜诗中毫不相干的四首五言绝句,重新组合成诗意贯通、浑然一体的一首新诗,表现出高超的诗歌创作技艺。同时,也侧面印证出 登岳阳楼在内的杜诗在古代朝鲜有着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力,是古代朝鲜诗文创作的重要素材来源之一。(二)以范希文 岳阳楼记 为典范究其历史,以范文正公 岳阳楼记 为中心构筑的岳阳楼诗文记忆形成了古代朝鲜文人早期岳阳楼书写的典范。范公 岳阳楼记 所凝结的“忧乐天下”精神于丽末鲜初学者郑道传(13421398)的笔下亦可寻得痕迹。郑道传临眺义安伯李和所建“二乐亭”,感慨道“昔范文正公登岳阳楼叹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思古人,实获我心”,并赞赏平壤伯赵浚、上洛伯金士衡诸公“戮力王室,底定生民”,功成事必后,极览江山、恣意娱乐才是真正的“后天下之乐而乐”。19丽末鲜初诗人权近(13521409)同样可谓其中的早期代表。权近在 息波亭记 中写道:夫岳阳楼,天下之胜概。凡寓目者可悲可娱,皆系所感,而范公忧乐则独关于天下。今公于此亭,既得以与人同其乐,且推其忧于息波。是其心之忧乐,皆在于及人,而不系于一己者可见矣。20息波亭为时任右道观察使李原于碧澜渡口附近修建的亭子,所谓“息波”意为平息波浪,缓解百姓渡河之苦。加之,李原本人时常诵咏范公 岳阳楼记 以自勉,受邀作记的权近便将李原所建息波亭比附昔日范仲淹笔下的岳阳楼,认为其修建息波亭的行为是“与人同其乐,且推其忧于息波”,是将个人忧乐系于他人的高尚行为。权近笔下的岳阳楼是经由范公 岳阳楼记 经典化、抽象化的“忧乐天下”精神的文化符号,延续这种忧乐意识的李原及其所建息波亭也被视为“岳阳楼”文化符号的有力注脚。作为朝鲜朝初期文坛之执牛耳者,徐居正(14201488)的诗作代表了 15 世纪朝鲜官学的基调。徐居正诗文集 四佳集 中,岳阳楼之名屡见不鲜,成为徐居正诗文中“奇观”“名区胜地”的重要参照物及代名词。而徐居正诗文中的岳阳楼形象多来自范希文 岳阳楼记 中的描绘,如 次正使翰林侍讲董越登汉江楼韵 一诗便将朝鲜的汉江楼比拟为中国的岳阳楼,称其“画栋飞甍蘸碧江,奇观可与岳阳双”21,顺势称赞中国使朝鲜使正使翰林侍讲董越所作登汉江楼 是“题诗压崔颢,作记倒希文”之作。由此可知,在诗论家徐居正的评价体系中,中国胜迹登览类文学作品中,崔颢作 黄鹤楼 与范仲淹所作 岳阳楼记 分属题诗作品与题记作品中的绝顶佳作。在 泰和楼重新记 中,徐居正再次表达了这一看法:到此楼,不得登临题咏。如希文之于岳阳,崔颢之于黄鹤,赵嘏之于渭南,王半山、郭功甫之于凤凰台,阁笔而还。不亦谓杀风景乎?22范希文 岳阳楼记 被徐居正视作登临题咏之典范,岳阳楼记 中浸染忧乐思想的岳阳楼形象也成为以徐居正为代表的 15 世纪朝鲜文人岳阳楼书写的基本范式之一。实际上,范希文 岳阳楼记 是古代朝鲜亭台楼阁题写诗文的重要范本之一。23除去上文所引郑道传 二乐亭记、权近 息波亭记、徐居正 泰和楼重新记 之外,古代朝鲜文人留存文集中还存在大量取意于 岳阳楼记 的题写亭台楼阁类诗文作品。这些诗文作品或借岳阳楼之名及 岳阳楼记 写景之句赞美欣赏眼前亲见景色24,或效仿范文以附会夸饰重修楼亭者的善举大义25,或用范希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乐精神标榜楼阁主人之高尚品行26,或以范希文虽贬谪仍忧乐天下勉励本人以天下为己任,壮志报国27,或慨叹范文82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4 年第 2 期所言先忧后乐实是言易行难,不妨激流勇退,独乐其身28,或借范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以排遣个人忧愁29,展现出丰富多样的文学书写。同样,古代朝鲜也衍生出独乐亭、独乐堂、退忧堂、知乐亭、小知乐亭、二乐亭等大批本土景观,且这类亭台多为朝鲜文人读书生活、修身养性之处,岳阳楼记 在古代朝鲜文人精神世界之地位由此足见。(三)以潇湘八景组诗之 洞庭秋月 为典范借助朝鲜朝文坛“潇湘八景”诗歌创作的热潮,“岳阳楼”迅速在古代朝鲜文人的精神世界声名远播。集贤殿学士朴彭年(14171456)曾于观赏 匪懈堂潇湘八景诗卷 后,发出“新诗如画画如诗,终日展玩不知疲。恍然身在岳阳楼,借问今我知为谁”30457的疑问。被誉为经术、文章、笔法集大成的朴彭年对于画有潇湘八景图,题有李仁老、陈澕在内十九位朝鲜文人题咏诗的 匪懈堂潇湘八景诗卷“终日展玩不知疲”。尽管朴彭年自知“吾生渺渺天之东,足踏旧迹磨驴同。潇湘胜概空耳闻,缩地无路堪相通”30457,但仍对潇湘八景心驰神往,仿若赏着八景图,读着八景诗就可以忘乎时空阻碍,置身岳阳楼之上尽赏潇湘胜景。岳阳楼常与潇湘八景之一的“洞庭秋月”深度捆绑,“岳阳楼洞庭湖月”共同构成的意象群及其所营造的意境也由此成为古代朝鲜汉诗作品中惯常使用的创作要素。如两度出使明朝,精熟汉诗创作的李承召(14221484)写 洞庭秋月 即言:皛皛波横练,溶溶月上空。水天一色迷西东,滉漾瀁玻璃中。云际飞明镜,江心卧彩虹。岳阳楼上倚清风,疑入蕊珠宫。31诗赋出众,曾受王命翻译 联珠诗格 的柳洵(14411517)也写道“洞庭波,岳阳楼,聊与皓月长婆娑”。岸畔的岳阳楼、云际的洞庭湖与天上的明月构成三维立体的审美空间,召唤激发着海东文人心神往之,挥洒诗情。“洞庭秋月”也一度成为朝鲜君王的课试题目之一。朝鲜朝中宗(15061544)曾御题“洞庭秋晚”作为宣政殿庭试的四大科题之一,并亲试该场科试。32此后,中宗更是于一年之内两次御题“洞庭秋月”,要求扈驾文臣进制五、七言律诗。33活动于中宗时期的汉诗作家洪彦弼(14761549)、申光汉(14841555)曾同时奉命写作 洞庭秋晩,两首诗内容如下:洞庭秋晩 御题洪彦弼 济亭独占东方胜,满眼晴波是岳阳。君岫似妆螺髻重,青溪如拱赭袍光。只教墨客题诗句,那似霓旌倚昊苍。命赋洞庭臣授简,不才多愧未铺张。34御题洞庭 幸宣陵后御济川亭应制申光汉 平湖秋水政茫茫,楼压层霄是岳阳。广乐似闻天上奏,紫烟犹起御前香。澄流变作恩波阔,碧还添孝思长。莫道洞庭天下胜,济川从此擅风光。35洪彦弼、申光汉两人所写诗歌盛赞朝鲜本土的济川亭“独占东方胜”,济川相较洞庭湖也可以“擅风光”,岳阳、洞庭俨然成为朝鲜诗家赞咏胜迹的“标杆”。上述两首诗歌中,尽管洪彦弼、申光汉两人眼前实景即为济川亭,但诗歌内容却书写着岳阳楼、洞庭湖、君山等虚拟物象,洪彦弼“君岫似妆螺髻重”之句,申光汉“平湖秋水政茫茫”似乎都隐约暗含刘禹锡 望洞庭 之诗意。值得关注的是,中宗御题“洞庭秋月”(洞庭秋晚)的诗题中,岳阳楼、君山、洞庭、月时常以相对恒定的意象群出现,“登岳阳楼望君山”36“岳阳晩眺”37也随之成为普通朝鲜文人月课练习的常规题目之一,由此可推论中国唐宋时期的岳阳楼诗文书写对于古代朝92李 倩等 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鲜文人书写规范的形成之塑造作用。三三、古古代代朝朝鲜鲜岳岳阳阳楼楼书书写写之之特特质质中国的岳阳楼书写大多属于即景诗的范畴,诗人书写内容皆为亲临亲感。受限于地理空间,古代朝鲜文人难以深入中国中南腹地,登临岳阳楼观赏洞庭风光。时空异质之下,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却展现出旺盛无比的生命力,其审美特质也愈显迷人芬芳。()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是诗人极度想象的“缺席”创作时空所限,无法亲至岳阳楼的缺憾之感在古代朝鲜文人的笔端频现,“神游”几乎成为朝鲜诗家得以登览岳阳楼风光的重要手段。细分而言,古代朝鲜诗家“神游”岳阳楼的方式又有梦游、卧游等。如 15 世纪朝鲜诗家洪贵达(14381504)曾言“梦中逸翮凌苍苍,南游洞庭登岳阳”,38梦中的洪贵达幻想自己拥有一双强健善飞的鸟翅膀可以游洞庭登岳阳楼,醒来却发现自己还身在五云乡之地。又如河弘度(15931666)少时写梦游岳阳楼的神奇场景,言“遥齐物迈庄周,造化为车驾斗牛。背负青天鹏万里,光盈大地月千秋”。39相对于梦游,卧游岳阳楼的朝鲜文人则需要借助 岳阳楼图、潇湘八景图以及中国的岳阳楼游记等外界实物来实现想象游览岳阳楼的审美体验,如郑惟吉(15151588)题岳阳楼图 言“冲融元气集毫芒,吴楚山川绕岳阳”40;朴泰茂(16771756)题岳阳楼图 言“岳阳楼下水连天,烟雨霏微宿边。两岸荻花枫叶里,一江秋色正依然”41232;李廷馣(15411600)题画屏潇湘八景 写“平湖七百里,积霭夜来收。欲知秋月好,须上岳阳楼”42都为此类游览方式。古代朝鲜诗家“神游”岳阳楼创作而成的文学书写很大程度依据中国文人的岳阳楼书写及中国的 岳阳楼图 等文艺作品,因而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是想象游览中国岳阳楼胜景而作,也是中国岳阳楼书写诗文记忆的异域重现,其书写的岳阳楼形象是中国岳阳楼诗文“层累”叠加后的复合意象。(二)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衍生出朝鲜本土“岳阳楼”系列景观事实上,直至 19 世纪末,古代朝鲜文人的“未得登临”岳阳楼的缺憾也一直持续存在着。1855 年(哲宗六年),徐庆淳作为陈慰进香使的从事官出使北京,在 梦经堂日史 中,他详细记录了自己与济州漂流民的对话:余曰:汝见岳阳楼乎?曰:“潇湘、洞庭、金陵、建康、临安、钱塘,无不阅历;而凤凰台、岳阳楼,初不能辨别”。余曰:“余曾见之矣,洞庭湖南岸上彩阁丹楼,其非岳阳楼乎?”济人惝恍未及对,马头从傍惊问曰:“何时见之乎?”余笑曰:“以意料度,恍若目见也”。43此前并未离开朝鲜半岛的徐庆淳相较漂海而过、泊于江南的济州流民,反而更加熟悉岳阳楼的空间位置及外貌形态,引得济人、马头大为惊讶。徐庆淳对此解释为“以意料度,恍若目见”,“未曾目见”的岳阳楼于朝鲜文人而言,却是文学空间中“恍若目见”般的风景。03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4 年第 2 期据韩国学者崔钟仁整理,韩国现存的岳阳楼图有李光弼(高丽朝)的潇湘八景图,安坚(朝鲜朝初期)的潇湘八景图洞庭秋月,李秀文(1404?)的岳阳楼图,李澄(1581?)的潇湘八景图洞庭秋月,金明国(朝鲜朝中期)的潇湘八景图洞庭秋月,李德益(17 世纪)的潇湘八景图洞庭秋月,郑敾(16761759)的小岳候月(京郊名胜帖阳川十景),尹斗绪(16681715)的潇湘八景图 洞庭秋月,沈师正(17071769)的潇湘八景图 洞庭秋月,崔北(17121786?)的潇湘八景图洞庭秋月,金得臣(17541822)的潇湘八景图 洞庭秋月,李在宽(17831837)潇湘八景图洞庭秋月等。参见崔钟仁韩中岳阳楼文化景观比较考察(比较文学研究,2012 年第 123143 页)。这种“未得登临”“未曾目见”之感推动了朝鲜文人的“造景”活动。现今韩国境内“岳阳楼”为名的建筑一共有两处,分别为庆尚南道咸安郡大山面的岳阳楼与庆尚南道河东郡岳阳面的岳阳楼。咸安郡岳阳楼为安孝淳(17901846)于哲宗八年(1857)建造,楼内现悬挂的“岳阳楼”匾额为吴济峰(19081991)题写。遗憾的是,河东郡岳阳楼的建造时间已无从考据,仅从古代朝鲜诗文中可觅得一二痕迹,试看李玄逸(16271704)登岳阳楼遗址 一诗:为访遗墟草浦边,君山落照尚依然。阔吞吴楚何须说,造物真成小有天。44不同于过往 登岳阳楼 的拟次之作或同题而作,李玄逸直言登上的是岳阳楼遗址,甚至观看到了君山与落日。然细细考究,作为岭南学派巨头的李玄逸一生从未踏上中国疆土,也未曾有任何出使中国的历史记录。结合其甲戌换局后被流配的经历及其诗作 花开过郑一蠹遗墟内容,李玄逸所登览的岳阳楼遗址极有可能为郑汝昌(14501504)所建“岳阳亭”遗址。45诗人朴泰茂(16771756)的 游头流山记行 也可从侧面论证这一猜想,现摘录部分诗句如下:秋风西上岳阳楼,楼在乾坤日夜浮。回首乡山何处是,烟波归计孤舟。41236朴泰茂行至岳阳,敬怀一蠧先生郑汝昌创作的上引诗歌中,“乾坤日夜浮”“一孤舟”皆可见杜诗痕迹。值得关注的是,此时郑汝昌所建的“岳阳亭”也被朴泰茂称呼为“岳阳楼”,这与李玄逸的处理方式如出一辙。实际上,“岳阳亭”为郑汝昌(14501504)37 岁时,于故乡河东郡的头流山南蟾津之上修建而成。郑汝昌以孝行与学识著称于世,丧母之后,他便在岳阳亭生活,种竹养梅,读书讲道。好友俞好仁戏言其“有泉石烟霞之疾”,称其岳阳亭“其山川之胜,风景之美,了然在几席之下,闻之不觉忘倦”。46因郑汝昌之名,岳阳亭在朝鲜文人之间颇具人气,后人游览吟咏之作更是数量可观。现存的河东郡岳阳楼的原型极大可能即为郑汝昌在河东郡的头流山南蟾津之上修建而成的“岳阳亭”。那么,至少在 15 世纪末,朝鲜半岛便已衍生出与中国岳阳楼同名的文化景观。同名岳阳楼之外,古代朝鲜出现诸多誉为岳阳楼的文化景观,如南公辙(17601840)便称大同江边的练光亭为“东国岳阳楼”47,又如吴始寿(16321681)夸赞浮碧楼“与岳阳楼并埒而有所不让者矣”48。古代朝鲜文人将这些古早的朝鲜本土景观与中国岳阳楼纳入同一审美参照系,将岳阳楼视为美景、名楼的代名词。某种程度上,岳阳楼及中国的岳阳楼书写影响着古代朝鲜文学书写、文化景观建造的同时,也搅动着古代朝鲜文人深层的审美观念。(三)岳阳楼书写参与构建了古代朝鲜人的东亚认知古代朝鲜文人不仅苦读精熟中国的岳阳楼诗文,而且以极大的创作热情进行岳阳楼书写,甚至由诗文至实景,在朝鲜半岛衍生出岳阳楼同名的文化景观以及取意于岳阳楼的人文景观。岳阳楼引发了中朝两国文人的精神共鸣,古代朝鲜文人用岳阳楼体认朝鲜本土风景之余,还进一步通过岳阳楼诗意解读日本风景。从这一角度而言,岳阳楼书写参与、链接并建构着古代朝鲜人的东亚认知。1624 年,担任日本回答使副使的姜弘重(15771642)途经日本草津时,发觉有一临湖而建,半空而出的粉堞层楼神似潇湘地区的岳阳楼,感慨道:洞庭之岳阳,虽未曾目见。景致之胜绝,气势之雄壮,想未必过于此矣。惜乎在蛮邦鄙野之地,不使文人才士,品题于其间也。4913李 倩等 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指今韩国庆尚南道河东郡岳阳面附近区域,而非中国湖南省岳阳市。引文中,姜弘重首先肯定了自己未曾亲眼见到洞庭岳阳楼的事实。其次,姜弘重极力夸饰眼前亲见的日本膳素城之景,认为其景致气势丝毫不逊色于岳阳楼,甚至有超出岳阳楼之势。最后,姜弘重感慨如此景致却坐落于日本这般“蛮邦鄙野之地”,缺少文人的修饰与书写,不见于诗赋品题之中。姜弘重在品评日本风景之时,却将“不在场的在场者”中国岳阳楼作为比照标准,以中国名胜作为朝鲜文人建构东亚人文风景世界观的重要坐标系。由上述朝鲜朝中后期文人的书写内容,一是可知朝鲜文人对于中国名胜的推崇及对书写中国名胜的文化典籍的熟悉,二是可知中国名胜书写在东亚汉字文化圈内的纽带链接作用。除了膳素城,海岸山福禅寺也被朝鲜通信使们视作日本本土化的“岳阳楼”胜景,为此引发跨越时间的持续讨论。首先,1655 年南龙翼(16281692)作为通信使的从事官被派遣到日本,路经福禅寺,直呼“若使夸娥移梦泽,也应争较岳阳城”50,将其视为比肩岳阳楼风光之处所。后据曹命采(17001764)奉使日本时闻见录 记载,此前出使日本的朝鲜通信使(恐指南龙翼)将日本的福善寺看作是比肩岳阳楼的建筑,因此,该地被通信使作为行馆居住。福禅寺作为通信使行馆居所的说法在赵曮(17191777)所著 海槎日记 中可以得到再次印证,但其对于此前通讯使“争较岳阳”的说法莫衷一是,认为“前后信使皆以韬浦为日本沿路之第一胜景,或比洞庭湖,或比岳阳楼。洞湖岳楼,既不目击,虽不可评其优劣”5177,表现出相对持中的看法。尽管福禅寺与岳阳楼相距千里,但朝鲜通信使观察日本风景(福禅寺)视角都无法摆脱中国名楼(岳阳楼)的参与。1624 年,早期朝鲜通信使姜弘重所谓“在蛮邦鄙野之地,不使文人才士,品题于其间也”的局面也随着此后陆续到访的朝鲜“文人才士”的品题吟诵而打破。辛卯从事官李邦彦手书匾额“日东第一形胜”悬挂其上。戊辰通信使正使洪启禧次子洪景海在福禅寺“悬板挂壁”,题写“对潮楼”之名。同时期,戊辰通信使三使(洪启禧、赵命采、洪景海)及随行文士将次韵杜甫 登岳阳楼 而作的诗歌,呈赠给福禅寺的寺僧,寺僧“以归路次韵之意言之”回赠药果扇柄。5177由此,中国唐诗 登岳阳楼 借由朝鲜通信使、随行文士及日本福禅寺寺僧之间的次韵创作及诗赠行为实现了由“中国大陆朝鲜半岛日本群岛”的多地“旅行”,岳阳楼也借助诗人及诗歌作品在中日韩三国在内的东亚汉字文化圈中建构起共同的历史记忆与情感认同。结结 语语在东亚汉字书写文化圈共同享有的人文景观参照系内,岳阳楼无疑是一道亮丽“风景”。古代朝鲜文人通过由中国古典诗文构筑的高度文本化的岳阳楼“风景”来诗意化地观看、解读古代朝鲜的本土风景,甚至进一步阅读、认知日本风景。岳阳楼成为古代朝鲜文人东亚认知系统的重要参照物。参考文献 1 李祘.弘斋全书卷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262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23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4 年第 2 期福善寺与福禅寺为同一寺庙,韩文皆为“”,现有朝鲜通信使记录中 1682、1711 年记为福善寺,1719 年之后开始记作福禅寺,“善”“禅”之别,疑为音译导致的文字书写差异。参见商伟唐诗与胜迹书写(北京大学文研院“江山胜迹 人文风景的建构与传承”主题系列讲座之一,2022 年 4 月)讲座内容。2001:33.2 童咏芹,方祖雄,唐华元等.岳阳楼诗词选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28.3 林椿.西河先生集卷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0.4 李穑.牧隐遗稿卷四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3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0:566.5 金九容.惕若斋学吟集卷下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6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0:44.6 吴宖默:丛琐册十五M韩国古典翻译院.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续(第 142 辑).首尔:韩国古典翻译院,2012:17.7 许世旭.韩中诗话渊源考M.台北:黎明文化事业公司,1980:16.8 李睟光.芝峰类说M蔡美花,赵季.韩国诗话全编校注(第二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1071.9 南羲采.龟磵诗话M蔡美花,赵季.韩国诗话全编校注(第十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8082.10 沈义.大观斋乱稿卷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9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88:144.11 朝鲜中宗实录78 卷(中宗二十九年十月十六日己酉)M,首尔: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1985:538.12 洪汝河.木斋先生文集卷四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124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4.13 姜柏年.雪峯遗稿卷之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103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3:24.14 赵纬韩.玄谷集卷三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73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1:202.15 李敏求.东州先生诗集卷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94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2:94.16 洪宇远.南坡先生文集卷一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03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93:24.17 俞泓.松塘集卷三M 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06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93:30.18 金堉.潜谷先生遗稿卷三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86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2:55.19 郑道传.三峯集卷四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5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0:349.20 权近.阳村先生文集卷十四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7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0:152.21 徐居正.四佳诗集卷五十一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1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88:105.22 徐居正.四佳文集卷三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11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88:230.23 权锡焕.论韩中岳阳楼的题匾,楹联,板上题诗J.国际中国学研究,2010(13):3-26.24 金得臣.柏谷先祖文集册七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04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93:209.25 河受.松亭先生文集卷四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61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1991:119.26 宋时烈.宋子大全卷一百四十三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113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93:90.27 曹兢燮.岩栖先生文集卷二十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350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2005:346.28 金寿兴.退忧堂集卷十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27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33李 倩等 古代朝鲜的岳阳楼书写会,1994:181.29 李种徽.修山集卷三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247 辑).首尔:民族文化推进会,2000:332.30 朴彭年.朴先生遗稿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9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88.31 李承召.三滩先生集卷九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11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88:467.32 朝鲜中宗实录61 卷(中宗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三日甲子)M.首尔: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1983:657.33 朝鲜中宗实录79 卷(中宗三十年五月十五日乙亥)M.首尔: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1984:587;朝鲜中宗实录81 卷(中宗三十一年五月十二日丙寅)M.首尔:韩国国史编纂委员会,1985:655.34 洪彦弼.默斋先生文集卷一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19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88:234.35 申光汉.企斋集卷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22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88:246.36 金净.冲庵先生集卷二M民族文化推进会.影印标点韩国文集丛刊(第 23 辑).首尔景仁文化社,1988:132.37 卢禛.玉溪先生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