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新晃侗族六月六赶坳民俗调查与研究.pdf

语言与文化研究文化研究174湖南新晃侗族六月六赶坳民俗调查与研究湖南新晃侗族六月六赶坳民俗调查与研究*蒲美岑胡铁强（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湘潭，411100）【摘要】赶坳，是聚居在湘黔边界侗族人民的一种传统民俗活动，兼具人际交往、身份认同的功能。湖南省怀化市新晃侗族自治县依山傍水，封闭的地理环境使得赶坳民俗保持了长期的稳定性和延续性。从新晃县六月六赶坳民俗的事象构成、活动礼仪程序两方面出发，探寻其中的文化意义，可以发现，新晃侗族六月六赶坳民俗不仅是自由恋爱的原始萌动，而且是出于身份认同的现实需要，有助于进一步了解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此外，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视野下，通过对赶坳这一民俗生存现状的阐述，也能启发我们对传统少数民族民俗走向未来的思考。【关键词】新晃；侗族；赶坳；调查与研究一、引言一、引言新晃县位于湖南省怀化市的西南部，毗邻贵州，是全国五大侗族自治县之一，侗族人口占 80.13%，旧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存在。历史上，新晃被称为“楚尾黔首夜郎根”。新晃县依山傍水，封闭的地理环境使得赶坳民俗保持了长期的稳定性和延续性，是我们研究侗族民俗的经典样板。二、新晃县赶坳民俗的具体样态二、新晃县赶坳民俗的具体样态除了侗族青年男女以歌会友，赶坳还包括祭祀、晒谱、斗画眉等环节。歌会一般选择百花争妍的草地、景色秀美的山坳进行，“赶坳”也因此而得名，又称为“玩花山”“玩花园”。新晃侗族六月六赶坳民俗经历了长时间的历史演变，事象构成复杂，文化内涵也较为丰富。（一）民俗事象构成（一）民俗事象构成新晃六月六赶坳民俗的事象构成主要包括小歌、歌场、定情物。1.1.小歌小歌我国少数民族文学以民间口头文学为主，民歌特别发达，在社会生活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以歌舞和以歌舞为中心的习俗仪式，是民族文学的有效载体（梁庭望、张公瑾，1998）。侗乡就有“诗的家乡，歌的海洋”之称。侗族青年男女玩山时唱的情歌被称为小歌，也叫“玩山歌”，侗语称为“嘎腊”。形式为两人对唱或者一人独唱，用侗语演唱。歌词短小优美、情感细腻真挚。如：“男唱：早闻妹名传在外，会讲会唱果然真个好口才，唱得水中能起火，唱得山上枯树发芽长叶开花活转来。女唱：你哥不必来夸奖，四面八方挂有榜，一个歌场只有你哥才高艺巧再无双，名扬天下到处都推你为王”（杨筑慧，2006）。2.2.歌场歌场以前歌会一般选择在草地、山坳等自然环境下进行，受天气等自然因素影响较大，无法保证歌会如期举行。随着生产力水平的提高，新晃人建造了鼓楼、风雨桥等具有侗族特色的建筑物作为新的歌会场所。3.3.定情物定情物新晃侗族把定情物叫做“把凭”或者“花”。如果在对歌过程两人都表示愿意结为“朋友”，纳曼就会问娜美要把凭，娜美会把随身携带的香囊、手帕、戒指等物品给纳曼作为定情物，并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进一步了解对方直至最后结为正式夫妻。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出现感情破裂的情况，纳曼就会把把凭退还给娜美或者丢掉。（二）活动礼仪程序（二）活动礼仪程序歌会的礼仪程序主要有：上坳、初相会、问姓、盘问、借袋以及话别。上坳是指青年男女相约一起去歌场的过程，在这过程中，会唱上坳歌，多是一些表示友好、歌唱侗乡美*本文系 2020 年度湖南省社科基金立项项目瑶族文书的历史人类学研究（项目编号：20YBA10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语言与文化研究文化研究175好风光的曲子，从上坳开始，青年男女就开始互相观察，寻找心仪的对象。上坳歌如：“千里迢迢到此地，众位会合好像百鸟同路飞。妹是浅学不知礼，燕子出窝今朝才是初衔泥”（尹建国，2004：60）。初相会是指青年男女的第一次见面，要唱初相会歌，歌曲内容一般为问好，如果有了的对象，见第一面就唱借袋歌，就会引起大家的嘲笑，也会让娜美觉得不尊重。在问娜美要把凭之前，一般会先唱问姓歌，询问姓氏和家庭住址。新晃县多山区，交通不便，亲戚之间的交流和联系常常被割断，因此在要把凭之前先问姓，避免碰到本家姊妹，一般情况下不可与同姓姊妹结为朋友。在借袋之前，娜美往往会唱盘歌，考察纳曼的知识储备。盘歌内容广泛，涉及农业生产、天文地理、生活常识等等方面，折射出侗族人民培养综合型人才的教育理念。借袋又叫“要把凭”“分花”，即向娜美索要定情物，借袋时唱借袋歌。假如娜美推辞，纳曼的亲朋好友还会加入对歌来帮腔。借袋歌如：“女：今晚妹送项圈就定情，如哥怕我另有心。路远情哥常来妹家走，免得情哥不放心”（唐友军，2008）。话别就是离开歌场回家。此时，太阳下山，赶坳的人们渐渐散去，刚结为朋友的青年男女会恋恋不舍地唱起离别歌，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再次表达自己对这份感情的忠贞不渝。三、新晃县赶坳民俗的文化意义三、新晃县赶坳民俗的文化意义在长期的农耕社会生生活中，人是主要的生产力，人们重视生育以及配偶的选择，而且将其看作社会性的事件。不同地区人际交往礼仪相因成俗后，便形成了独特的模式，新晃侗族人民选择的模式便是赶坳。赶坳仪式程序化，有了特定的服饰、歌曲，形成了代代相传的历史积淀。（一）自由恋爱的原始萌动（一）自由恋爱的原始萌动新晃地区在历史上属湘西土司的管辖范围，大量生产资料为土司、地主所有，普通百姓的生活难以为继，侗族在历史上还有“款”这一组织的存在，类似于“长老会议”，婚姻并不能完全由个人或者一个家庭做主。由此，在侗乡，构成了与中原地区相呼应的封建强权婚姻制度。为了反抗这一制度，侗族儿女自发组织了赶坳活动，以对歌的形式在男女双方互相尊重的前提下选择伴侣，在这一过程中，家中长辈的意见只是参考，以青年自身的意愿为主，具有一定的民主性，这种自由恋爱，是侗族人民原始生命力的体现。根据叔本华的意志哲学和悲剧人生观，人的意志的核心是对于生命的执著，而性爱则是人类生存意志的焦点。歌会，就是性爱意志的体现，体现出侗乡人民原始的生存意志。情侣之间通过对歌在不限于赶坳的时节自由表达心意以增进情谊。如歌词“细声歌要悄悄说，别人想听听不着。我俩尽说知心话，不用媒人两头唆。化扮（心爱的情人）也细细谈情自说和。”（唐友军，2008）中的“不用媒人两头唆”呈现出强烈的自由恋爱的意愿。再如：“三月桃花树树红,见你一眼想一冬。我是真心把你想，好比六月想凉风。”青年男女在歌声中借助花草山风表达求爱、相思之情，是受巫楚文化影响下的交感思维的体现。在原始初民的眼中，花草树木是通灵的，它们和人类一样繁衍不息，原始初民在花草树木上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律动，并借助花草的特征凸显自身的生命张力，这就是物我合一的交感思维。这种思维是原始、鸿蒙、无意识的，表征着不同于中原文化的自由、浪漫、健康的婚恋色彩。在理性工具文明具有宰制性影响力的当下，赶坳民俗中充斥着原始生命力的婚恋模式，对于消解唯金钱论的择偶观、重塑现代人健康婚恋观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二）身份认同的现实需要（二）身份认同的现实需要身份认同是个体在群体中遵守一定的行为准则、遵循共同的价值观、追求共同的文化理想的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趋于稳定的心理结构。赶坳鼓励每个人认真对待生活，以促进侗乡繁荣，建设和谐美好侗乡的共同心愿，体现在赶坳活动的每一个环节之中，这即是构建侗乡人民的身份认同。赶坳中的歌会，不仅能使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亲邻友睦，还能调解矛盾，促进民族团结。在六月六这一天，借着节日气氛好，热心的乡民们会帮忙调解个人之间、家庭之间甚至村寨之间素日积累起来的矛盾。新晃历来是个多民族聚居区，境内除了侗族，还有汉、苗、回、瑶等 20 多种民族成分，各民族风俗禁忌、信仰观念各不相同，很容易产生矛盾，侗族人民也会选择六月六这一天与其他民族进行沟通，化解恩怨，以实现身份认同，维护民族团结。语言与文化研究文化研究176对于群体而言，实现身份认同是出于整合群体的稳定性和凝聚力的现实需要。歌会中，不仅青年人通过对歌结为情侣，中老年人也会借助对歌沟通情感。随着大量劳动力进城务工，现在侗寨里对歌的主体渐渐由青年人转变为老年人，表征出“怀旧”的特质。“怀旧”是在环境变故令自我连续性受损的情况下，衍生出来的一种适应性机制。对歌主体演变为老年人所呈现出来的对于过去赶坳民俗发展鼎盛时期的美好时光的怀念，是应对环境与自我断裂的机制，环境总是以各种冷漠的方式挫败着人类的需求，让人不得以借助怀旧的力量弥补现实的缺憾，其根本动力仍然在于接续自我的连续性，即在城市化的进程中不忽视老年人的身份认同的现实需要。四、新晃县赶坳民俗的生存现状四、新晃县赶坳民俗的生存现状新晃县地理位置偏僻，群山环抱，过去长期处于土司统治之下，与外界交流较少，封闭的地理环境使得赶坳保持了长期的稳定性和延续性。改革开放以来，受城市化进程的影响，农村人口大量外流，为了和其它民族交流，侗语使用频率越来越低，很多地区的少数民族民俗都已经被消解了。（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意识薄弱（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传承意识薄弱非物质文遗产是民族文化的宝贵财富，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要像爱惜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好历史文化遗产”（习近平，2023）。新晃地区受城市化影响明显，农村人口大量转移到城市，对赶坳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工作不够重视，导致近年来这一民俗活动难以为继，主要体现在活动主体的转变以及侗语存续出现危机两个方面。青年人大量外出务工，每年回到新晃过六月六的青年人的数量微乎其微。根据前文的分析，青年是歌会活动的主体，农村里青年人数的减少直接导致了对歌习俗的消解，活动主体逐渐由青年人转向老年人，现在的对歌内容以老年人沟通情感为主，在农村人口严重老龄化的当下，对于构建老年人的身份认同，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对外沟通越来越重要，学习普通话是新晃侗族人民与外界进行沟通的必要条件，同时，熟练掌握侗语难度较大也使得掌握侗语的人越来越少。侗语属于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侗水语支（新晃侗族自治县概况编写组，2008），属北部侗语区，掌握侗语的人越来越少是导致赶坳传承困难的内生性原因，调查显示，当下新晃只有 10.92%的人既能听懂也会说侗语。由于侗语没有文字，学习侗语只能通过口语，但青年人大多不在农村，加上老年人凋零且沟通困难，侗语存续出现危机，以侗语为载体的对歌也面临着流失。（二）民俗旅游业发展的冲击（二）民俗旅游业发展的冲击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动态性和活动态性，意味着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被再实践和再创造，也应该随着历史条件的变化而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应当是积极主动的（陈晓红、于文龙，2018）。通过前文的分析，继续按照原始模式发展赶坳的可能性较小。另外，当下，民俗活动的受众已由本地居民逐渐变为外地游客，发展民俗旅游业是当前新晃县积极传承该民俗的主要方式。目前，新晃已建成高铁西站，从新晃出发前往长沙、贵阳仅需 2 个小时、1.5 个小时，还接入了 302 国道，这为新晃旅游业的发展创造了机遇。县政府组织了一系列民俗文化艺术节以扩大民俗文化的影响力；还设立了新晃博物馆和民俗传习中心，宣传民俗文化，鼓励青年人更多地参与到传承过程中来。新晃县有侗族歌舞队，以商业演出的形式在楼盘开业庆典、县庆、元旦等文艺晚会上表演对歌，也参与各种文化艺术节。商业演出虽说并没有完全替代原始的赶坳，新晃伞寨、石磨寨等地仍会自发举行小规模赶坳活动，但不可避免地，会对赶坳产生一定的冲击。可预见的是，未来，商业演出会替代原始赶坳的模式，成为主流。在中国式现代化这一战略视域下，农村经济发展方式面临转变，发展优质民俗旅游业，能引领新晃经济社会实现更高质量的发展。五、结语五、结语民俗文化随着时代的浪潮起起伏伏，其发展是有自身的规律的。对它进行调查与研究，是为了在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这一新的历史时期，赋予其新的时代特征，寻找其符合时代的发展模式。2023 年 6 月 2 日,习语言与文化研究文化研究177近平在北京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在新的起点上继续推动文化繁荣、建设文化强国、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是我们在新时代新的文化使命。要坚定文化自信、担当使命奋发有为，共同努力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文化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习近平，2023）。如何找到一条赶坳民俗文化新时代继承与发展的路子，需要政府、民间合作探索。参参考考文献文献1习近平在北京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的讲话EB/OL.新华网，2023-6-2.（http:/ and Research on the Folk Custom of Dong Peoplein Xinhuang County,Hunan ProvincePu MeicenHu Tieqiang(School of Humanities,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Xiangtan,411100,China)AbstractGanao is a kind of traditional folk activity,which belongs to the Dong minority concentrated in theboundary region of Hunan and Guizhou Province.It has two functions: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 and identity.Xinhuang Dong Autonomous County,Huaihua City,Hunan Province,is surrounded by mountains,and its closedgeographical environment has made the the folk custom keep long-term stability and continuity.By exploring itscultural significance from two aspects of the event composition and activity etiquette procedures of the folk customof Xinhuang County,it can be found that the folk custom of Dong people in Xinhuang County is not only theprimitive sprout of free love,but also the practical need of identity,which helps us to further understand it.Underthe vision of Chinese modernization,we think about the future trend of minority traditional folk customs throughthe investigation and elaboration of the present state of the Ganao in Xinhuang.Key wordsXinhuang;Dong minority;Ganao;Investigation and resear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