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重游》：价值选择与空间隐喻_郭小杨.pdf

22大众文艺文艺评论伊夫林沃，是20世纪英国著名小说家，旧地重游是其长篇小说的代表作，集中体现了他对战争的忧思以及传统物质文明的呼唤。旧地重游描写了位于伦敦近郊的布赖兹赫德庄园中发生的爱情、亲情，以及自我追寻的故事。塞巴斯蒂安远离象征着基督教的家园，逃避到摩洛哥，最后却成了一所修道院中的下等仆人，似乎只有虔诚的信仰宗教才能使他的内心回归安宁。朱莉娅和查尔斯梦想建构起温馨的家庭，马奇曼侯爵的重返却改变了他们的计划。故事的结局令人深思：他们的“筑梦”之路为何都以失败而告终？旧地重游中的自传色彩、宗教内容，讽刺成份是学者及评论家们经常谈到的内容，书中主人公赖德的许多经历都是沃本人的真实写照，早年的沃便是在牛津上学，后期则同样在一所艺术学院学习绘画。作品中的宗教内容在学界引起了较为显著的争议，因为书中的三位主人公都受制于宗教的影响与控制：塞巴斯蒂安性格偏激，数次逃离家庭，原因是他不能理解母亲对他施加的宗教影响以及父母破裂的婚姻关系令他感到痛苦；朱莉娅在婚姻选择上困难重重，是由于她总是排斥宗教却又受制于宗教，对宗教的态度犹豫不决；赖德自称是一位不信神者，却没有能力帮助那些受到宗教困扰的朋友，最终也让自己陷入了宗教问题。本文认为，旧地重游中的悲剧结局实际上是一种空间问题，根据列斐伏尔的空间三元辩证法，剖析小说中的空间实践、空间表征与表征空间，发现小说中的主要人物卷入了资产阶级的权力空间中，其宗教信仰受到冲击，可以揭示出查尔斯和朱莉娅的爱情悲剧结局缘由、塞巴斯蒂安追求自由理想的破灭以及作品的本质内涵。一、空间实践：无处可逃空间在文学研究领域中是一个热点话题。在诸多的空间批评话语中，亨利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和米歇尔福柯的空间规训思想对文学空间批评产生了重要影响，列斐伏尔强调空间实践、空间表征与表征空间之间的相互关系1，福柯强调空间中权力对个体的规训2。根据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空间实践的研究对象是就是个体所感知的物理空间。小说旧地重游透过布赖兹赫德庄园这一空间的远离和回归，揭示出人物与该空间的拉扯与联系，进而透露出伊夫林沃的宗教态度。跟随着赖德回忆的视角，小说向我们呈现了布赖兹赫德这一家宅空间：布赖兹赫德庄园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迷人花园，铸铁大门、锁是隔绝的象征，庄园内部有小教堂、神庙、神灵画像等宗教意向。这一切展示了塞巴斯蒂安一家是生活在受到严格宗教规训的贵族阶级代表，在巨大的空间抑制下，他们不得不服从于该空间所传递的价值观：上帝无所不能、人生来有罪、信耶稣基督等。因此，塞巴旧地重游：价值选择与空间隐喻郭小杨（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摘要：根据列斐伏尔和福柯的相关理论来分析旧地重游中几位主人公的生命之旅，可以得出合理推测：伊夫林沃借贵族阶层中的宗教价值“陨落”对社会现实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表达了他对传统道德观、价值观以及乡村生活的追思与怀念。从空间实践的角度看，塞巴斯蒂安的宗教信仰与价值观受到工业文明的严重冲击，自我所渴求的理想和现实社会产生巨大反差，栖居于摩洛哥的小教堂象征着最终的宗教回归；小说中的空间表征呈现出权力规划下的构想空间，为小说后文的宗教回归做铺垫；小说中的表征空间是由传统的宗教道德观、现代文明观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等元素共同构成的，在此背景下伊夫林暗示自己的宗教态度以及对传统文明的追思。关键词：旧地重游；空间实践；空间表征；表征空间中图分类号：I561.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5828(2023)13-0022-03DOI:10.20112/ki.ISSN1007-5828.2023.13.00823大众文艺斯蒂安在介绍自己的家时，对赖德说“那是我家里人住的地方”3，而不是说那是我家。起初，塞巴斯蒂安手里经常拿着一个玩具熊，小说中的玩具熊是塞巴斯蒂安的真实写照：童真、单纯。后来，玩具熊被放到塞巴斯蒂安卧室的抽屉柜顶上，“无人问津，就像某个神物”3。这一空间位置的转换预示着塞巴斯蒂安纯真与自我的丢失以及即将陷入迷茫与混乱的状态。根据列斐伏尔“空间三元辩证法”的空间实践环节分析，塞巴斯蒂安主要经历了两次空间实践，用酒精麻痹自己以及逃到摩洛哥。在旧地重游中，“空间表征”的构想主体主要分为两大阵营，以“马奇曼夫人”为代表的英国贵族阶级和以雷克斯莫特拉姆为主的集权政府代表，贵族阶层社会群体通过天主教教条以及教义教规实现其权力空间化的意图，现代集权政府则是通过空间中的微观权力对人的肉体和精神施加双重规训。一战过后，集权政府代表对英国贵族阶级的传统文明产生冲击，塞巴斯蒂安则是这一背景下的典型代表：信仰缺失，堕入迷惘。塞巴斯蒂安的第一次空间实践是通过酒精麻痹自己，塞巴斯蒂安、马尔卡斯特和查尔斯三人一同离开慈善舞会后，去了老一百号（有妓女的酒馆）。酒馆有着阴暗的门道，门道外面站着一位看门人，只有缴纳了一定数额的费用才能从阴暗的门道进入内部，象征着酒馆的隐匿性。酒馆内部又热又挤，会带给人一种窒息或难受的感觉。酒精、人群、妓女等符号指向了不受拘束、淫乐放纵等行为，原本举止优雅、态度温和的塞巴斯蒂安在此空间内变得放纵，并接受一个长着骷髅般的脸的女孩去她家的提议。几人开车离开酒馆不久后便违反了交通规则，于是被警察带进了警局，牢房内部有“铺着瓷砖的墙壁，还有一盏高高地挂在后玻璃下面。一张高低铺，一扇门，但门板朝里这一面并没有门把手3。”他被关进了一个囚禁罪犯的他者空间，狱卒可以经常在牢房外听门内的声音，或者随意打开牢门对他进行观察。在监狱体系的控制下，塞巴斯蒂安依然被剥夺了自由，只能被迫接受改造。因此，在去警局的路上塞巴斯蒂安还很镇静，可是一进入牢房，便发了狂似的疯狂大叫，拼命锤门。第二次空间实践是逃到摩洛哥，在摩洛哥四面围墙的旧城里，“街道上是灰尘遍地的低矮阶梯，两侧高耸的墙壁上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头顶上时而没有丝毫缝隙，时而又能看到灿烂的星光”3。“宽敞与实现自由的感觉密切相关。自由意味着空间，意味着有力量和足够的地方去活动”4。在摩洛哥的旧城里，围墙之间没有丝毫缝隙，墙壁上没有窗户，居民生活空间狭小，在这样的空间中生活自然会失去自由之感。因为战争的到来，摩洛哥原本纯洁的乡村充满着金钱和工业文明的气息，查尔斯也对塞巴斯蒂安逗留于此感到困惑。塞巴斯蒂安的两次空间实践向读者发出在工业文明时代人们无法获得自由与快乐的信息，塞巴斯蒂安就是生活在战争背景下宗教信仰受到冲击的代表，由于受制于工业文明的限制，他所追求的理想与现实生活产生了巨大反差，必定无法追求到自己所渴求的自由，最终只能栖居在摩洛哥的一所小教堂中。与黑暗的、狭窄的、受制于集权管控的城市地区相比，小教堂象征着伊甸园和最后的避难所。二、空间表征：权力主导下的特殊空间根据列斐伏尔的空间的生产，空间表征指的是与“秩序”有关，会受到历史、社会、阶层的影响，是规划者设立的权力空间秩序1。空间表征指的是权力阶层规划而成的概念上的空间，该空间中的权力意识无处不在，空间成为规训人们的身体和精神的工具5。由于空间表征这一观念上的空间充满了权力意识，小说旧地重游通过对塞巴斯蒂安两次空间实践的描绘，勾勒出当权者对城市空间的严格管控，在城市空间内部，无法找到任何一丝未被权力涉足的缝隙。小说通过塞巴斯蒂安去酒馆、后违反交通规则，向读者展示出战后以当权者为主导的资本主义群体通过法律手段对空间实行权力性规划和控制。塞巴斯蒂安难以接受施加于他身上的权力管控，也无法忍受以自己母亲为中介的宗教控制，于是孤身一人逃往了摩洛哥。然而可悲的是，摩洛哥也受到了战争的极大影响，并不能给予他心灵上的慰藉和他所渴求的自由，最终不得不选择栖居于摩洛哥的一所小教堂中。小教堂象征着遵规守礼的道德空间布赖兹赫德庄园。查尔斯前往摩洛哥寻找塞巴斯蒂安时，对摩洛哥的一个地区进行了这样一段描述：当“我们开车在平坦的战略公路上跑过一英里又一英里，路过葡萄园、军队哨所和新建的白色安置房，早熟的庄稼在开阔广袤的田野里长得很高，临时围墙上刷着各种法国商品的广告杜本纳酒、米其林轮胎、卢浮宫百货公司让我一度以为这里是现代化的城郊地区”3。正如布兰科所说：“城镇聚集着诽谤、嫉妒、野心和背叛。除非受到城镇的污染，乡村不存在这些罪恶”6。因为战争带来的影响，摩洛哥原本纯洁的乡村充满着金钱和利欲熏心的气息，查尔斯也对塞巴斯蒂安逗留于此感到困惑不已。显然，摩洛哥是一个缺乏道德秩序的空间。它让单纯善良的塞巴斯蒂安无所适从，最后选择生活在小教堂内来解救自己，这一选择便是回归到布赖兹赫德庄园场域的直接隐喻。赛巴斯蒂安曾幻想能够通过逃到摩洛哥从而挣脱来自宗教以及统治阶级的控制，但是追求自由的道路上充满了荆棘，即使在摩洛哥这座古城也无法逃脱权力对其施加的影响。“权力分布在整个社会之中，一切人际关系之中，空间是一种施加权力的手段工具媒介2。”在西莉亚举行的鸡尾酒会上，资本淋漓尽致地彰显着权力。离开布赖兹赫德庄园后的查尔斯继续潜心画画并与热衷于社交的西莉娅结为夫妻，西莉娅对赖德的一举成名文艺评论24大众文艺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在返回伦敦的路程中，西莉亚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机尾酒会，参加酒会的人包括两位好莱坞巨头，她希望赖德能讨好他们，以此获取设计电影场景的工作机会。除此之外，西莉娅还邀请了乘务长参加酒会，乘务长又送来了一尊实物大小的天鹅冰雕，里面塞满了鱼子酱，尽显“尊贵”与“高雅”，实则是物欲横流与利欲熏心。赖德和茱莉娅分别时间长达数年，“时间早已在我们之间筑起道道防线，将易于攻破的据点伪装起来，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之外处处埋下地雷，于是，我们只能在铁丝网的两侧，向对方打手势。她和我，以前从来不是朋友，可现在，在这里相遇，却生出一种源远流长、坚不可摧的亲密感。”3茱莉亚与查尔斯尽情畅谈各自的生活状况，在经历了数年的分离之后，他们又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并最终完成了长达数年的感情拉扯。值得玩味的是，两人的感情竟是以不伦的婚外情为基点才得以实现，侧面表明了茱莉亚和查尔斯也受到了这一权力空间的规训和影响。三、表征空间：复杂的社会空间与梦想破灭社会空间是指由各种社会关系构成的抽象空间。小说中的塞巴斯蒂安一家生活在一战之后的英国乡村，在这样一个政治、经济、社会发生巨大转变的时期，传统的宗教道德观、现代文明观和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等元素共同构成了塞巴斯蒂安一家所生活的社会空间。这种处于现代文明对传统文明造成巨大冲击的决定性阶段的社会空间沉重地压迫着贵族的乡村生存空间。“现在，刚到傍晚，大家就开始喝酒”“或者是一两位绅士一起吃午餐。这些都不算什么。可舞会有什么道理啊。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搞出来的。他们年纪大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愿意学。真的是这样。还有人跑到共济会教堂，和镇上的人一起跳舞呢。”3传统的宗教道德问题一直贯穿在整部小说之中，塞巴斯蒂安对待宗教的态度经历了两次转变，第一次转变以将玩具熊放到卧室的抽屉柜顶上为转折点，他对宗教的态度从虔诚信教变为厌恶痛恨。玩具熊是塞巴斯蒂安童真、纯洁、单纯的化身，将玩具熊放到无人问津的柜顶，预示着塞巴斯蒂安的精神信仰即将崩塌。第二次转变是从远离宗教转变为回归宗教。查尔斯作对待宗教的态度是从不可凭信转变为将其作为真理，“后来，我在自己身上也发现这种精神，也是在后来，1923年，我遵从我信教的要求，不曾深思熟虑，便把超自然的东西作为真理接受。可在布赖兹赫德庄园的那年夏天，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必要”。3查尔斯与茱莉娅在船舱内重遇后，两人在这一充满矫揉造作的人的空间内迅速生发出亲密的情感。令人讽刺的是，两人的情感的发生是以婚外情为基点。因此，在回到布赖兹赫德庄园之后，作为天主教徒的茱莉娅感到极度不适，似乎自己犯下了弥天大罪，而马奇曼公爵的回归彻底点醒了两人，最终两人以分手为结局。塞巴斯蒂安和查尔斯对待宗教的态度转变是伊夫林想表达的核心思想：呼唤传统文明的生活方式，表达了他对曾经的美好生活的追思与怀念。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构成战后英国社会空间的另一重要因素。小说借助安东尼的口吻，把朱莉娅描述为具有文艺复兴时期佛罗伦萨风格的美人，她没有任何矫揉造作，代表着得体、快乐与自然，那么雷克斯则象征着资本的罪恶，雷克斯对朱莉娅的“追求”是资本侵蚀乡村的一种隐喻。“他以朱莉娅为中心安排自己的生活，去所有可能遇到朱莉娅的地方，讨好所有可能会在朱莉娅面前为他说好话的人。他为了接近马奇曼夫人，参加了很多慈善委员会；他提出要帮布赖兹赫德在议会找个职位；他表达出对天主教会的强烈兴趣，发现这并不能博取朱莉娅的芳心才作罢”3。雷克斯并不了解朱莉娅的真正喜好，只是把“追求”朱莉娅当成自己的一项私利任务。复杂的社会空间压迫着以布赖兹赫德庄园为代表的英国乡村，造成了贵族阶级、乡村群体的陨落。以“我也曾生活在世外桃源”为旧地重游的副标题，鲜明地展现了伊夫林对以布赖兹赫德庄园为代表的英国乡村的怀旧与追思。结语通过列斐伏尔的空间三元辩证法进行分析，可以发现旧地重游中的主要人物卷入了资产阶级的权力空间中，对其宗教信仰产生冲击。在一战的背景下，伊夫林借贵族阶层中的宗教价值“陨落”对社会现实进行了深刻的反思，表达了伊夫林沃对传统乡村文明与生活的追思与怀念。参考文献：1亨利列斐伏尔.空间的生产M.刘怀玉译.商务印书馆,2011.2米歇尔福柯.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M.严锋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3伊夫林沃.旧地重游M.王一凡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4段义孚.空间与地方:经验的视角M.王志标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7.5李晓梅.麦琪的礼物:“追梦”之旅与空间隐喻J.四川戏剧,2021(05).6LAbbe Le Blanc.Letters on the English and French nations,Brindley Jtrans,London:S.N,1747,p176-p177作者简介：郭小杨（1998-），女，汉族，四川苍溪人，浙江工商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21级硕士，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文艺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