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记》的叙事空间解读.pdf

曾佳佳（西华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39）摘要 云中记 具有鲜明的空间叙事特色。根据加布里尔 佐伦的空间叙事理论，本文从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方面对小说的空间叙事进行分析，即地质学空间的变迁反映的是现代化进程下古村落以及乡土文化的消失；在时空体空间层面，通过共时叙事与历时叙事展现地震中的灾民群像；在文本空间层面，圆圈式空间结构增强了小说的叙事空间感，强化了“云中村”世外桃源的形象。此外，城镇化过程中有些地区的传统文化逐渐消失的问题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生态关系等主题意蕴也在小说的空间叙事中得以彰显。关键词 云中记；地志空间；时空体空间；文本空间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672-7959（2023）19-0007-03云中记 的叙事空间解读作者简介：曾佳佳（1998-），女，汉族，浙江乐清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学。云中记 是当代作家阿来创作的以地震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出版于 2019 年。小说讲述了在汶川地震中，一个三百多人的藏族村落“云中村”伤亡了一百余人。灾后，根据地质检测，村子所在的山坡将在几年内发生滑坡。于是，在政府的帮助下，整村搬迁至一个安全的地方。迁至新居后，村中祭师阿巴总是惦念着那些逝去的人们，最终决定返回村落，以自己的方式去照顾那些在地震中逝去的亡灵。自小说出版以来，学界对这部作品展开多角度的探讨。目前主要从主题层面的“地震文学”角度、生态思想、传统文化角度去研究，从叙事层面研究 云中记 的还不多。实际上，云中记 的叙事也很有特点，是典型的空间叙事。从阿来以往的创作来看，阿来在创作云中记时明显吸纳了许多空间叙事技巧，小说的空间叙事呈现出多个维度。加布里尔佐伦在 走向叙事空间理论 一文中建构了可能是迄今为止最具有实用价值和理论高度的空间理论模型。他将叙事空间看做一个整体，从纵向划分了叙事中空间再现的三个层次：地志学空间、时空体空间、文本空间，并在横向上提出了空间度量的单位及其各种组合所表现出的不同空间结构。本文结合加布里尔 佐伦的理论，将 云中记 中呈现的叙事空间划分为地志学空间、时空体空间和文本空间三个方面，予以分析。一、地质学空间在地质学的空间体系中，地志学空间是指静态实体的空间。云中记中，主要描写了一对相对的空间云中村与移民村。阿来主要是通过直接描写和对比的手法来表现不同空间的差距和象征意义。通过云中村到移民村的变迁，既展现了城镇化过程中古村落消失的问题，也引申到了人与自然的生态问题当中。（一）云中村在这部小说中描写最多的是云中村。在小说中，阿来主要是通过直接描写来展示云中村，云中村象征着人类的精神家园以及传统文化。在小说中，云中村是古老村落的缩影，更是带着神秘气息的世外桃源。云中村物产丰富，坐落在山腰位置，上下呈现完全不同的地貌，“同座山，山上与山下是两个世界”。云中村有着与名字相对应的独特的地理位置，“坐落在半新评论072023 年第 19 期山腰的块台地上。这块平地从山下看不见，即便像现在这样近在咫尺还是看不见它。村子靠着山脚，前面是一个微微下陷的台地”。人处于山下方是看不到它的，仿佛是在云中一样。在这里，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云中村中神异的远古传说以及山神信仰，也给村庄带来了神秘的气息。阿来在创作这样一个村庄时，不是想描写一个被地震毁灭的村庄，而是想要警示人类。云中村是由于地质问题而消失的，但还有许多像云中村一样的古村落现在也在面临消失的困境。现实中大部分像云中村这样的村庄不是因为自然灾害而消失，而是由于现代化进程的各种原因逐渐淹没在历史中。消灭人类古老文明的不是自然，而是人类自身。在小说中，阿来是通过地震带来的地质问题来加剧了这个过程，这种迅速的消亡才更能令人反思：毁灭云中村的是人还是自然？（二）移民村与云中村相对的是移民村，在小说中出现的次数较少，主要是在对话、回忆中被提及。移民村处于一个平原地域，文化信仰、地理环境与之前完全不同。移民村在这里不单是一个重组的村庄，更代表着是另一种现代文明与生活方式。从前云中村的村民以畜牧、种植为生，他们的生活方式其实更接近与农业文明的生活方式，而现在他们来到了移民村，则是更接近城镇的生活方式，重新学习新的技能，做其他工作为生。这样一个移民的过程，也可以看作是云中村人从农业文明迈向了城镇文明。在这样的进城中，也同样有着困惑与痛苦。对于第一批移民的村民来说，他们对新的家园没有归属感，并且普遍存在着移民后对自我身份认同困惑的问题。但这种困惑与痛苦，在几代后还会存在吗？现在云中村的村民还能记得家乡，等过个几十年，移民村也将成为这一批人的故乡，谁还会记得云中村呢？二、时空体空间加布里尔佐伦空间模型中的时空体被定义为一种可以作为时间和空间的整合范畴。时空体的空间是由事件和运动形成的空间结构，它包括共时和历时两种关系。在 云中记 中，作者将共时叙事与历时叙事相结合，在时空体层面呈现出明显的空间效果，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和揭示主题内涵。（一）共时叙事小说的叙述主要是通过不可靠的叙述者与阿巴的思绪来牵引情节，所以小说结构呈现的是圆圈式结构。在这些圆圈式结构中，大量使用了共时叙事，主要表现在共时关系上，小说多次出现空间重叠的现象。例如，阿巴来到白玛家寻找石磨，这时小说的叙述者开始叙述同一个院子里，五年前白玛一家面临地震时的场景。这种不同时间在同一空间并置的叙事方法，将故事置于一个空间，延伸出不同时间的情节，形成了多时空的交融，使得读者能够通过废墟感受地震的残酷。在这些空间中，村民的群像也展现出来了虽然面临灾难，但他们乐观、善良。运动和静止的相对关系是时空体共时层面的另一体现。在 云中记 中，最能体现运动和静止相对关系的是阿巴和云中村因地震死去的村民。阿巴是还活着的人，他可以自由地选择离开还是返回村庄。但在阿巴回忆中的村民却只能存在于他的回忆之中，村民们是静止的。村民们的音容笑貌只能存在在阿巴的回忆当中，他们是已经离开人世的人。但在叙述中，他们的多种多样性格也被展现出来。（二）历时叙事时空体的历时结构也把自身结构施加在空间上。时空体结构决定了空间中实际行动的运动方向，但一个实际上的行动是受不同力量的驱动。阿巴在地震后五年的活动大致可分为以下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离乡阶段，从云中村到移民村。在地震发生后，云中村被专家鉴定为滑坡地质，因而云中村人不得不整体搬迁。在政府的帮助下，他们整体搬迁到了移民村。阿巴也跟着村民来到了移民村，成为了移民村家具厂的锯木工。第二阶段，返乡阶段，从移民村返回云中村。来到移民村后，阿巴做了木工，回忆这几年，脑子里只有电锯飞转，脑袋空空。20 世纪 50 年代出生的阿巴，始终怀着对故土的执着信仰和浓浓的乡情，几年后仍想回到云中村。回到云中村后，他以传统祭师的方式安抚逝去的灵魂。最后，阿巴与云中村一起消失在一场滑坡当中。总体来看，阿巴在不同阶段的行动驱动力可以概括为天灾以及使命。人只不过是大地上生灵中的一种，面对天灾，人很渺小，正如书中所说“大地震动，只是构造地理，并非与人为敌；大地震动，人民蒙难，因为除了依止于大地，人无处可去”。在这些理念上，阿来与生态学的“生态中心主义”的理念相契合，人与大地的关系不是以人为主导，人需要依靠大地。因此为了更好地生存，人类应该尊重与顺应自然。阿巴返回云中村是为了使命，他认为自己始终肩负着08祭师的使命，即便所有人都忘记了云中村，他却坚守着自己的使命。他在地震几年后，踏上了一条回乡的道路，最终与云中村一起消失在变化了的世界中。三、文本空间文本的空间，即文本所表现的空间。用加布里尔 佐伦的话来说就是“用我们所讨论的结构不是作为言语媒介的文本自身，也不是它的语言原料，而是一个再现世界的组织结构”。云中记 中表现的文本空间类型是圆圈式结构。龙迪勇在 空间叙事学 中，将现代小说的空间形式类型划分为中国套盒、圆圈式结构、链条式结构等等。圆圈式结构不同于传统小说的线性叙事，其叙事模式有着循环的特点，有着起点-发展-回到起点的对称结构，犹如画了一个圆。因此，圆圈式小说在将小说的时间感破坏后，作品的时间变得缓慢、延迟，作品带给读者的空间感便随之产生。云中记 就是典型的圆圈式结构。小说整体结构是以线性的时间循序安排，以阿巴回到云中村后的所见所闻及回忆为内容，以阿巴在云中村待的时间为序作为章节，分别是“第一天”“第二天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和第六天”“第七天”“第一月”“第二月”“第三月”“第四月”“第五月”“第六月”“那一天”十二个章节。小说的圆圈式结构在作品呈现出循环往复、螺旋式上升的面貌。在总体线性叙事的结构下，内容主要是由“不可靠”的叙事者和阿巴对云中村过去的人和物的回忆组成，叙述时间从现在回溯到过去后又跳回当下，而后又回到过去。并且，由于穿插的客观叙事与回忆内容容量各不相同，呈现出不同的大大小小的圆圈，时常是小圆圈（指圆圈包含的内容较少）接着大圆圈（指圆圈包含的内容较多）的结构。圆圈式结构贯穿全书，现以第三章“第四天”中的部分内容为例，阐释文中的圆圈式结构。在阿巴回到云中村的第四天，也就是汶川地震的五周年这天，阿巴沿着村庄开始招魂，在每一家门前停下，为每一家摇铃击鼓与投食。经过每一家时，他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每一家人地震前和地震后的情况，就这样走了 15 家。回忆的内容或多或少。比如，第一家罗洪家较为详细，讲述了他们一家人在地震前勤勤恳恳，但在地震中却失去了四个亲人，在回忆过后又转回现实的场景。这样循环往复，有一些圈是比较大的，比如祥巴家，有些只是简单地带了一句。在这样的大圈小圈的叙事结构中，地震中遭受苦难面对死亡的灾民群像被塑造起来了。面对地震，阿介即使被困在坍塌的房屋中仍旧乐观面对，让营救人员先救孩子；“电视机的孩子”在地震中失去双腿；年轻的老师在地震发生时用身体保护孩子就这样，阿来用圆圈式结构将过去的那些时刻带到读者的眼前。圆圈式带来了极强的空间感，时间的流速变得缓慢。但阿来绝不是以此来传达地震灾民的痛苦，他的描述是极为客观的，其中也没有对自然的怨怼，他是想以此让人们敬畏生命，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圆圈式结构不仅有着强化空间的效果，还强化了“云中村”宁静、淳朴、世外桃源的形象。通过圆圈式结构，阿来将地震前宁静平和而又生机勃勃的云中村展现在读者的眼前。这里不仅有洁白巍峨的雪山、活泼好动的小动物、满山遍野的野花，还有淳朴的乡民、虔诚的信仰、古老的农耕社会生活，完全是人类完美的精神家园。但在地震的冲击下，云中村变得荒芜，遍地是废墟，但在生态方面却恢复得很好。四、结语云中记 的主题意蕴深刻。阿来花了多年时间将汶川地震时的触动去沉淀、蓄积，没有仓促而就，而是集多年之力，在 2019 年才写完。他不仅仅是将这部作品作为汶川地震遇难者的哀曲，更是在以一种严肃的态度探讨人与自然、人与传统文化的关系。这部作品有哀悼、有沉湎，但更多的是在人类大地辽阔，人类渺小，要好好地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要珍爱生命！小说意蕴的表达也有赖于空间叙事结构的巧妙。在圆圈式结构当中，主人公阿巴坚毅形象不断加强，过去的回忆不断反复，在一圈圈反复中，读者理解了灾难的残酷、阿巴的坚持。并且，在这一圈圈的圆圈结构中，情节不断圆满，过去现在的回忆包含在那十二章当中，小说艺术的魅力也正如圆圈式结构一般，一圈一圈溢出。参考文献1程锡麟.叙事理论的空间转向叙事空间理论概述J.江西社会科学，2007（11）.2阿来.云中记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3卓拉 加百利,李森.朝向空间的叙事理论J.江西社会科学，2009（05）.4龙迪勇.空间叙事学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责任编辑张文丽）新评论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