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革命爱情小说《夜宿深林》的社会历史批评研究_杨雅竹.pdf

1631老挝革命爱情小说夜宿深林 的社会历史批评研究杨雅竹（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 510420）摘 要：占梯伦沙万是老挝著名的革命文学作家，1999 年凭借其短篇小说夜宿深林荣获东盟文学奖。该小说从第三人称视角出发，描述了老挝苗族青年亚哲与女主人公麦洁在执行革命任务的途中共同克服阻碍、消除隔阂而相爱的故事。占梯伦沙万的作品带有强烈的时代性色彩。运用社会历史批评方法分析夜宿深林，将作品与作家的生平经历、时代背景相联系，有利于剖析其创作意图、思想含义及所隐含的社会意义。关键词：老挝文学；占梯伦沙万；社会历史批评A Study on Social and Historical Criticism of Lao Revolutionary Love Story Staying Overnight in the ForestYANG YazhuAbstract:Chanthy Deuansavanh was a famous writer of revolutionary literature in Laos.In 1999,he won the ASEAN Literature Prize for his short story Staying Overnight in the Forest.From the third-person perspective,the novel describes the story of a Hmong youth and the heroine overcoming obstacles and barriers together and falling in love on the way of carrying out revolutionary tasks.The works of Chanthy Deuansavanh usually contains a strong color of the period.It is helpful to analyze the creation intention,ideological meaning and hidden social significance by using the social historical criticism method and connecting the work with the authors life experience and historical background.Key words:Lao literature;Chanthy Deuansavanh;social and historical criticism0.引言社会历史批评是一种从社会历史发展的角度观察、分析、评价文学现象的批评方法，主要研究文学与社会生活的关系，重视作家的思想倾向和文学的社会作作者简介：杨雅竹，女，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东方语言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东南亚文化研究。当代外语教育（第七辑）164用（王先霈、胡亚敏，2005:63）。本文从社会历史批评的一般评价尺度：真实性、倾向性、社会功能 3 个方面对夜宿深林进行解读，将小说文本同 20 世纪老挝的社会历史情况相结合，关注作家的生平轨迹、创作的时代背景、社会条件等诸多因素，以剖析占梯伦沙万的创作意图以及作品所展现的深层的思想含义与社会意义。1.占梯 伦沙万与夜宿深林占梯 伦沙万是老挝解放区文学的重要代表人物之一，1940 年出生于老挝川圹省，20 世纪 60 年代他开始进行革命文学创作，以自身经历为蓝本创作了长篇纪实小说生活的道路，该书于 1970 年首次印刷，后经 6 次重印，1975 年在中国出版，2020 年被译为英文出版。1999 年凭借短篇小说夜宿深林荣获东盟文学奖，2007 年斩获了湄公河文学奖。占梯伦沙万不仅在个人文学创作方面硕果累累，还推动了老挝文化事业的发展。2002 至 2010 年他担任老挝作家协会主席，期间组织创办过多种报刊，促进了老挝文学界的繁荣。他精通老、中、越、泰等多国语言，将不少中、越优秀文学作品译介到老挝国内，推动了中老、越老之间的文化交流。夜宿深林 最早于1995年发表在老挝发行量最大的刊物 文艺 上（陆蕴联，2011:184），1999 年当选东盟文学奖获奖作品。小说从第三人称视角出发，以客观的笔触讲述了一段动人的革命爱情故事。故事发生于 1960 年老挝抗美救国战争期间，小说的女主角麦洁同志是一个年轻、漂亮、矜持的老挝传统女性，同时也是万象妇女协会的会长，万象省委派她与苗族青年亚哲一同执行革命任务，亚哲负责保卫任务。面对陌生的同志，麦洁最初对亚哲还有些许防备。但是，在前往根据地的路途中，他们翻越崎岖的山岭，淌过湍急的河水，躲避滂沱的暴雨，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亚哲总能化险为夷。他身上正直善良、沉着冷静的气质令麦洁逐渐放下了防备。亚哲不善言辞，却始终默默守护着麦洁的安全，这一切都令麦洁感到安心。在一起面对深幽丛林的种种未知危险后，脉脉情愫在二人的心间渐渐晕染开来，但是由于内心的矜持与组织的规定，双方都默契地将这份感情深藏于心。直到 1960年 8 月贡勒大尉发起军事政变，亚哲收受到指令将奔赴战场进行支援。面对生死未知的战争，二人终于鼓起勇气互诉衷肠，将埋藏心底的爱意吐露。离别前，亚哲将自己的贴身小刀送给麦洁作为守护，而后他毅然奔赴战场，在战役中英勇牺牲。小说故事情节简单，艺术修辞较少，这是老挝解放区文学创作中普遍存在的现象，但占梯伦沙万依然用自然流畅的语言和深沉的笔调扣住了读者的心弦。他刻画了一个正直善良、为革命牺牲个人爱情的苗族青年形象，二人之间纯洁高尚、超越生死的革命爱情令人动容。将这部作品置于作者个人经历以及老挝社会文化这一大背景下进行分析，有利于更好地阐释作品的思想内涵与时代意义。老挝革命爱情小说夜宿深林的社会历史批评研究1652.真实性现实语境下的人物与背景社会历史批评认为文学是现实生活的一面镜子，能否展示出社会生活画面，映射出社会历史发展的脉络是评判一部文学作品成功与否的基本条件之一。从人物形象的真实性来看，作者所刻画的人物形象与其个人生平遭遇存在某种对应关系。一个人的成长经历往往会成为他创作的动力与源泉，夜宿深林中的两个典型人物麦洁和亚哲的形象塑造无不体现着作者自身经历之影。女主人公麦洁年轻漂亮、含蓄内敛，有文化、有能力，迎合了那个时代老挝社会对传统优秀女性的定义。作者对麦洁的形象及其心理活动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使人物性格鲜明，符合逻辑，从中传递出来的情感也是真挚感人的。而男主人公亚哲自幼丧失双亲，成为孤儿，后投身革命事业，与作者的坎坷经历不谋而合。占梯伦沙万在 5 岁时父亲因革命行动被殖民者逮捕关押，母亲在逃亡的途中去世，他年仅 13 岁时就加入了革命斗争，接受党的教育，在党的洗礼下成长。由此观之，男主人公亚哲影射作者本人，与他的人生经历高度重合。从时代背景的真实性来看，小说以老挝抗美救国斗争这一历史为背景进行创作，这在老挝历史上是个重要而特殊的时间点。夜宿深林在开篇与结尾处明确地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书中提到亚哲的父亲在 1953 年的川圹三角战役中牺牲。这一战役与现实相对照，1946 年法国殖民者重返老挝，老挝就展开了抗法战争，一直到 1954 年日内瓦条约签订后，法国从老挝撤军，老挝得以独立。独立后老挝采取和平、中立的对外政策，但此后，为防止共产主义运动的扩散，美国开始入侵老挝，在老挝国内扶植了一批亲美势力。随着美国干涉的不断加剧和王国政府右派势力的加紧勾结，这时的老挝面临着和平和独立无法实现的危机，所以，和平、中立便成了当时老挝人民斗争的主要目标（申旭，2011:230）。“1960 年 8 月 9 日，第二伞兵营在发动军事政变后，麦哲和省保卫部队的同志一同奉命前往万象第500营驻扎，支援万象保卫战。”（,2010:171）小说最后麦哲所奔赴的这场战役，其原型正是由老挝中立主义者贡勒大尉为确保老挝的和平独立而发动的军事政变。作者所交代的时间、地点、状况都能与在老挝发生的历史事件一一对应，尽管小说是虚构的，但它以真实的时代背景为依托，在真实的历史语境中展开，加之细致的人物心理活动刻画，所带来的真实感十分强烈。3.倾向性歌颂革命与呼吁民族平等占梯伦沙万的作品总是带有鲜明的政治化倾向，赞扬革命的正义性是他作品的一道主旋律。在行路过程中，麦洁从最初小心翼翼地提防到渐渐被亚哲正直、善良和勇敢的品质所感化。麦洁觉得亚哲打破了她对苗族人的认知，而她将这一当代外语教育（第七辑）166切功归于革命的引领：“说着，亚哲将枪上了膛并来回踱步张望着四周。麦洁回到了原处，但这回她并没有休息，她的视线悄悄停留在亚哲身上。原来革命能把人教育得如此之好，麦洁渐渐对眼前的这位军人产生了敬意，她觉得他是一位值得钦佩的人。”（,2010:168）这种对革命赞扬的倾向与伦沙万的个人经历息息相关。他出生在一个普通农民家庭，他的父亲由于参与革命行动被殖民者逮捕，此后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流浪到苗族村落，成为苗族地主的佣人，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这一过程中，村落的苗族乡亲们给了他许多关心与帮助，但由于地主的百般折磨与压迫，他最终选择出逃。13 岁时，他加入了老挝“伊沙拉”革命军队，从此开启了崭新的人生。他接受了革命前辈的教育，到越南留学，回国后又继续投身革命事业，多次参与地下行动（,2007:458），革命将他从封建压迫的牢笼和桎梏中拯救出来。他对革命与社会斗争有着真实而深刻的体验，在某种程度上，他的人生轨迹与革命的进程交织重叠在一起。因此，在小说中他不断强调着是党的教育将亚哲培养为一个正直善良、令人尊敬的人，对革命的赞颂，已成为他身上自觉肩负的一种使命。除了歌颂革命的正义性以外，夜宿深林还展现出作者对民族平等的一种追求。小说的主题是革命与爱情，但占梯伦沙万童年的遭遇以及当时老挝社会存在的民族矛盾却使他自觉地关注民族问题，尤其是关注苗族人民的生存境遇。小说在介绍亚哲的时候刻意强调了他的苗族身份，麦洁初见亚哲之时对他的提防之心一部分来源于对于陌生人的不信任，而一部分也源自于他的少数民族身份，作者在书中道出了当时老挝社会对苗族的刻板印象：“常人都会认为，少数民族缺乏教育，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知道用手脚劳作。可实际上他们有着无数美好的品德，麦洁同情怜悯着亚哲并对自己最初行路时的过度提防与戒备感到愧疚，她对他态度强硬又不愿相信他的为人透过摇曳的火光，麦哲看着他的脸庞安详地睡去”（,2010:169）老挝的主体民族是佬族，由于历史原因，佬族在经济、政治方面相较其他少数民族更为优越的现象一直存在，西方殖民者到来后，对老挝国内不同民族采取不同的剥削政策，又进一步加深了这种矛盾。“粗陋”“没文化”是麦洁对苗族人的最初印象，她的看法映射了当时的老挝社会对于苗族人的普遍看法。在之后的叙述中，作者力图打破这些片面的看法，麦洁被丛林中的动物惊醒，看到亚哲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她对亚哲的不良印象逐渐消解。在写到麦洁对亚哲有了态度上的转变后，作者又一次对亚哲的优秀经历进行了插叙，强化了苗族青年的正面形象：老挝革命爱情小说夜宿深林的社会历史批评研究167“亚哲与麦洁在组织中各司其职，有着各自的任务。亚哲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但他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做事踏实，在每月的总结会上，他常常被同事推举为先进分子。”（,2010:167）占梯伦沙万尝试借助文学改变老挝社会对少数民族群体的偏见，夜宿深林一文描写的是男女主人公之间的革命爱情故事，主角的民族身份对情节发展并不会构成影响。但小说中仍多次强调亚哲的苗族身份，着重描述麦洁对亚哲态度的转变，并多次对其形象进行正面刻画，予以毫不吝啬地称赞，从文本中可以感受到作者对各民族和谐共处的强烈渴望。作者清晰地意识到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唯有内部团结才能够抵御外敌的压迫，因此他有意识地在小说情节中强化民族平等的思想。4.社会功能革命爱情观与传统道德观的回溯夜宿深林最初发表于 1995 年。20 世纪 80 年代末，老挝实行革新开放后取得了蓬勃的发展，外国投资开始涌入老挝，对资本主义世界的开放也带来了社会生活的转变，在首都万象，随处可见酒吧、迪厅等娱乐场所。90 年代初期随着更多的现金在城市经济中流转，一种及时行乐主义的态度也开始扎根，拜金主义、官僚主义现象层出不穷（Grant Evans,2016:201）。在这种浮躁的社会风气之下，西方文化的消极影响对老挝传统价值观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夜宿深林中，主人公端庄、正直、善良、内敛的形象，矜持含蓄的情感表达，纯洁质朴的爱情，崇高的革命理想信念与追求，是对老挝传统道德和革命精神的一种回溯，也是对当时社会风气的一种反思，对于新时期老挝人的思想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革命让二人得以相识，是革命的信念将他们紧密相连。他们的爱情是纯洁质朴、含蓄真诚的，没有华丽辞藻的堆砌，也没有山盟海誓。虽然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麦洁和亚哲就已经互相喜欢，但他们却没有言明，革命在他们心中是崇高而神圣的，为了革命的利益，他们一丝不苟地遵守着组织的规定：“在保家卫国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无论男女都是同志，彼此间相互信任，情同手足。若有哪对青年男女真心相爱，两人须将情况上报组织，递交个人情况说明与组建家庭申请，若组织同意，就能举行婚礼，反之，若两人未遵守组织的规定私自同居，不仅不能组建家庭，还会受到组织规定的惩罚。”（,2010:167）他们的爱情观深受革命道德的规训，首先是集体的任务，其次才是个人的感情，因而他们都选择将这份爱情深深埋藏心底，一直到亚哲奔赴战场的最后一刻，两人才终于互诉衷肠，向对方表达了自己的情感。在分别的前一天，亚哲主动请求与麦洁见面，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亚哲如此忧郁，他垂下头轻声说道：“我就要离开你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当代外语教育（第七辑）168再见到你”亚哲的道别深深触动了麦洁，仿佛一根针扎进了心房。她赶忙用手捂住他的嘴，说着：“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我会一直等你，就在这，在万象见你。”麦洁虽然这样说着，但内心却也隐隐担忧着亚哲的离去。那天是周末，他们有很多时间促膝长谈，畅谈他们想要的未来（,2010:171）一面是深爱的人，一面是硝烟弥漫、生死难卜的战场，亚哲毅然决然地投入革命的洪流中去，最终，他在革命战争中牺牲，两人终究只能生死相隔。他们之间从来都是安静而克制的，即使没有告白，也能对彼此心领神会。正是这种隐忍的爱意，如同一缕清风、一道薄雾，悠悠牵动着读者的心。就他们的价值观而言，家国利益总是置于个人私利之前，这种高尚纯洁的革命情感与当时老挝社会一些年轻人追求“金钱至上”的浮躁风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作者对西方文化对老挝社会造成的消极影响的深刻反思。老挝教育部将夜宿深林编入老挝中小学文学教材当中，可见其教育意义深受官方的肯定。小说不仅具有引导人们反对战争、赞扬革命的教化作用，还启发了人们对于爱情、幸福、高尚情操的追求。它不同于传统老挝革命小说简单地以服务政治宣传为目的，而是从崭新的角度去关注老挝抗美救国战争这段历史，反映了战争年代里老挝人民内心世界中的美好追寻。两人的爱情故事无奈因战争画下句点，深刻反映了战争对人物命运的左右，作者将这种沉痛的事实展现出来，意在唤起人们对战争的批判与反思，同时也鼓励着老挝人民在严酷岁月和经历中发现尚存的余温与美好，以汲取战胜苦难的精神力量。5.结语20 世纪 90 年代以后，随着东欧剧变与苏联解体，老挝内政外交政策做出了较大调整，开始改变过去完全依赖越南及苏联的做法，采取务实主义，实行革新开放政策，社会意识形态也趋向宽松。文学创作不再是单纯的正面宣传，逐渐趋向多样化和个性化，开始关注人们的个人权利并反映社会现实生活（尹湘玲，2011:364）。占梯伦沙万早期的文学作品，主要描写真实的历史事件，揭露殖民者与地主阶级的残忍行径，体现老挝人民在殖民压迫之下所承受的沉重灾难。夜宿深林同样以真实的历史事件为背景进行叙述，但不同寻常的是除了对战争的批判，它还着眼于角色的内心世界，体现了被无情的战争所掩盖的美好与人性。它不仅代表着占梯伦沙万创作风格的一种转向，也是老挝文学文艺性转向的一个缩影。老挝革命爱情小说夜宿深林的社会历史批评研究169注释：19541975 年期间，老挝文学受国内外政治环境影响分为两个政治区域的文学，分别是以消遣性的通俗文学为主流的王国政府控制区文学和以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文学为主流的解放区文学。参考文献：1 .:M.:.2007.2 .M.2010.3 Grant Evans.东方剑桥世界历史文库 老挝史 M.郭继光，刘刚，王莹 译.上海：东方出版中心出版社.2016.4 陆蕴联.2011.老挝一代文豪占梯德安沙万其人及其作品的特点 A.北京外国语大学亚非学院编.亚非研究 第 5 辑 C.北京：时事出版社：(5):176-193.5 申旭.老挝史 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2011.6 王先需，胡亚敏.文学批评导引 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7 尹湘玲.东南亚文学史概论 M.西安：世界图书西安出版公司.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