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悲怆的古歌 一座寂寥的古镇.pdf

圆园23 冬季号阴文/鲍义志一首悲怆的古歌 一座寂寥的古镇一直以来都想着去一趟甘肃的阿干镇。是为了寻访吐谷浑古国留下的历史印记，更是为了那首吐谷浑古歌阿干之歌。眼前的小镇显得凋敝、破败。一条仅容得两部小车错过的小街曲曲弯弯，路面凸凹不平，街两边的店铺大多关闭着门窗，有的门窗被木条封死，积着的尘土显示着已停业很久了。几次停下车，向街上的行人询问：这是阿干镇吗？答曰：这就是阿干镇。心头便涌上了一片疑惑，赫赫有名的阿干镇，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同行的解生才是 中国土族 杂志的主编，他提议：我们老远地跑到这个地方来，总得找个有标识的地方，拍下一张照片吧！于是又掉转车头，行不多远，便看到有一块标着“阿干村”的路牌立在路边，阿干村，阿干镇，也算是同一处地方吧！拍照的时候，几位村人经过，解生才便上前搭讪，询问这附近有没有吐谷浑的遗迹。一位年长的村人答说不知道。解生才说，我们是从青海赶过来的，这里生活过吐谷浑人，也许是我们共同的祖先呢？老人笑着答道：我们的祖先都是中国人。这倒是一个风趣而又机智的回答。7 月 14 日，参加完甘肃省积石山保安族东乡族撒拉族自治县召开的大禹文化研讨会，我们一行在临夏州的和政县住了一晚后，赶到了阿干镇。同和政县如诗如画的景色和美丽整洁的乡镇风貌相比，阿干镇给人留下的反差实在是有点大了，这里似乎是一座准备废弃的古镇。这座古镇的衰落据说和煤炭资源的枯竭相关。有民谣说：“先有阿干镇，后有兰州城。”但眼前的景象，让人心中顿生几分苦涩。阿干这个地名，据专家考证，源于吐谷浑古歌 阿干之歌。吐谷浑属慕容鲜卑的一支，公元 289 年前，也就是历史上的魏晋时期，生活在辽东的鲜卑慕容涉归的庶长子吐谷浑与嫡长子慕容廆不和，慕容廆怕兄长夺取汗位，逼迫吐谷浑率部众离开辽东西迁。后来，吐谷浑率一千七百余帐部众，在内蒙古阴山脚下驻牧二十余年，后又继续西迁，翻越陇山，来到了地广人稀的中国西部，在这里寻找可以安定下来的乐土，他们到达了今天甘肃临夏一带。吐谷浑西迁之后，慕容廆心中颇为不安，为自己借口马斗驱赶走哥哥而深感懊悔，他曾多次派人追赶吐谷浑部，想着劝说他们返回故地，但吐谷浑去意已定，毅然决然地踏上了漫漫的西迁之路。这一旅 者 印 迹本文作者鲍义志（右）与解生才在阿干村合影21 圆园23 冬季号走，前路茫茫，一路上风餐露宿，大漠朔风，铁马冰河，倍尝艰辛。留在了辽东的慕容廆，对哥哥远离故土，心中始终愧疚不已，于是便亲自作了一首怀念的歌曲，以表达对长兄的深切怀念之情，这首歌被称为阿干之歌。歌曰：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寒苦，辞我大棘往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阿干是鲜卑人对哥哥的称谓。至今，居住在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三川地区的土族人将哥哥称为嘎嘎或阿嘎，似是阿干的音变，居住在互助土族自治县的土族人除了将哥哥称阿吾之外，也有称阿干的。吐谷浑是土族人的先民，称谓上的沿袭也是可以说明问题的。这里便有了这么两个疑问，一是吐谷浑率部众西迁了，这首 阿干之歌 是留居在辽东故地的慕容廆创作的，那么这首歌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样的渠道，传到西迁的吐谷浑部的？再有，吐谷浑率部跋山涉水，途经千山万水，为什么偏偏给这方地域留下了这个地名？阿干之歌 在 十六国春秋 晋书 魏书 宋史北史等历史典籍中都有歌名的记载，但是从没见过歌词的内容。这首古歌湮失达一千六百多年后，才被民国时期学者陈澄之发现，记入了 伊犁烟云录 一书。这也是一个传奇，历史上新的发现总会给人带来惊喜。青海省著名的土族作曲家马占山先生为这首 阿干之歌 重新谱了曲。曲调悲壮、苍凉，充分再现了当时的情景，被评论界誉为“复活了的鲜卑古歌”。我曾赠诗给马占山先生，开头的两句便是：“阿干一曲诉悲情，铁马秋风溯古韵。”甘肃东乡族作家马自祥先生是我的文友，有一年他来西宁出席“花儿”艺术节期间的“花儿”论坛时，赠给我一册他创作的长篇历史小说 阿干歌。这部小说展示的是五代时期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显示了马自祥先生对历史事件的把握和对阔大叙事的驾驭能力。自祥先生已于去年归真，他只比我年长几岁，壮年早逝，令人唏嘘。我脑海中，涌上这样的画面，每当夜幕降临、薄暮四合之时，吐谷浑和他的部众们在这片山坳里燃起丛丛篝火，端起酒碗。有人带头唱起 阿干之歌，成千上万人同声唱和，山川里歌声久久回荡：“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这苍凉、悲怆的歌声震撼着山川大地，对故土的思念、对骨肉亲情的思念萦绕在旅 者 印 迹22 圆园23 冬季号人们的心间。由于夜夜都会传出阿干之歌 悲怆的歌声，“阿干”二字便深深印入了这周边人们的记忆之中。这块地域便被称为“阿干峪”“阿干镇”“阿干县”。史载，吐谷浑率部众西迁，“渡陇而西，至于枹罕”。枹罕是今甘肃省的临夏一带，而阿干镇距离这支鲜卑人最终落脚的枹罕已经不远了，不过是百十公里的路程。吐谷浑率部众在枹罕停歇下了已经疲惫不堪的脚步，他们很快同这里的羌、氐诸部联合交好，建立起了强盛一时的吐谷浑国，吐谷浑国的疆域包括今青海和甘肃大部，东西达4000 里，南北达 2000 里，吐谷浑的历史影响深远，地处连接中原与西域各国的要地，所创建的丝绸之路青海道被称为“丝路吐谷浑道”，曾经对中西经济文化交流产生过重大作用，延续了几个世纪的辉煌。在青海柴达木盆地发掘的吐谷浑古墓和在甘肃祁连山南麓发掘的吐谷浑王室墓，出土的众多精美绝伦的文物，都印证着当年文明交流交融的繁华景象。吐谷浑卒于公元 317 年，享年 72 岁。他去世之后，他的孙子叶延继承了王位，为了纪念祖父的功德，遂以吐谷浑为族名和国名。由此，一个存世达350 多年的中国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在中国北方大地上叱咤呼啸，驰骋往返，上演过一幕幕荡气回肠的历史活剧。吐谷浑国于龙朔三年（公元 663 年）为吐蕃所败，但作为吐蕃的邦国，还存在了 150 年之久，吐谷浑人在历史上的悲壮历程已经化为了烟尘，化为了一段传奇。我们一行在阿干镇的寻访，也不是一无所获。看到一面墙上刷着“甘肃富申民俗文化博物馆”的广告，想着在这家博物馆里或许会有所发现呢。走进一条不长的小巷，敲开紧闭着的赭红色铁大门。大院里倒是充盈着一股文化的气息，宽敞的庭院里错落摆放着大小不一的黄河奇石，还有大大小小的缸、瓮、盆、罐一类。阿干镇由于煤炭资源的发掘，黑瓷的烧制也曾盛极一时，缸、瓮之类是西北人家的生活必需品，阿干镇一时成为了瓦罐黑瓷的盛产畅销之地。如今的阿干镇黑瓷是兰州市七里河区的区级非遗项目。走进展厅的一楼，仍是挤挤挨挨排列在大小展柜中的黄河奇石，还有黑瓷和满地的黑瓷残片，其间摆放着一些出土的彩陶罐。蓦然间，我发现大厅中央摆放着的一些石雕像，这些石雕像高三四十厘米，有立像，也有坐像。显然这些雕像是石俑，是从古墓中挖掘出来的陪葬品。雕像的石质粗粝，工艺说不上精巧，但也显得朴拙生动。仔细看去，便感觉石雕像宽额隆鼻，颇似胡人的脸部特征，再看头顶上的卷边小帽，盘绕的发髻，显然不是汉人或者中原人的形状，我赶忙喊过解生才，让他一同查看。我说，你看看这些石雕像只怕是胡人留下来的，是鲜卑人吧，是吐谷浑吧？解生才也是惊喜不已地说，肯定是鲜卑人留下来的，相貌特征太明显了，吐谷浑人在这一带留驻过，肯定是他们留下的遗迹了。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之类，也不知道这些石俑出土的年代，我俩只是盲目地猜度和兴奋罢了。我将电话打给了这家私立博物馆的杨馆长，向他询问相关情况。杨馆长说，他接手这个馆的时间不长，只知道这些石头雕像是从古墓中挖出来的，也没有请专家鉴定过，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问到吐谷浑，杨馆长也是所知很有限，但我还是向他表示了谢意，是因为得到他的允准，我们才得以进馆参观的。我建议他，有机会还是请文史专家们鉴定考证一下，阿干镇隐藏着的历史，或许会从这些个石雕像身上得到破解呢？回到车上，解生才便向留在车上没进馆参观的青海省品牌协会会长龙腾飞好一阵炫耀：我们见着鲜卑人的遗物了，不虚此行等等。龙腾飞说，知道地方了，我可以下次自己来，找馆长买回去一两座石雕像，没准哪天就升值了，换一套房子住住。这自然是笑谈了。由于修路，离开阿干镇的便道很难走，车颠簸得很厉害，直到驶上高速公路，才觉得舒适了许多，车向西宁方向开去，右手边便出现了繁华的兰州城区，很快这片城区便消失在视野之中。已经接近黄昏了，黄河在公路一侧静静地流淌，车在山谷间穿行，远山如黛，前方的山峦已经染上了晚霞绚丽的色彩。我的脑海之中遽然又浮现出了阿干之歌 的旋律。“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旅 者 印 迹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