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兜的艺术功能与寄情.pdf

196T漫说文艺TALK ABOUT LITERATURE AND ART作为中国古代人民密不可分的贴身衣物，肚兜无论从外部特征抑或是内在所蕴含的特殊寓意，都有着其他衣物不可代替的功能。肚兜属于女红，由妇女手工缝制而成。肚兜的出现，不仅仅能为人们抵挡风寒，也承载着文化变迁，形成了独有的吉祥文化，并融入传统民俗与人生礼仪之中。小小的肚兜存有千年农耕文化的印迹，一代代妇女们用一针一线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因此其蕴藏着世间最根本的情与爱。肚兜又称兜肚，是一种贴身的胸间小衣，用以护住肚脐及胸腹，形制上多以菱形为主，少见的还有葫芦形、兜形、圆形等，材质以棉布和丝绸居多。肚兜因其有兜，不仅能遮胸掩腹，也可以在夹层中放入草药、棉絮等用于强身御寒，同时也能防虫叮咬肚脐。其材质、样式及颜色等与穿着者的年龄、身份地位、经济能力和习俗密切相关。兜肚上的图案题材广泛，多以吉祥纳福、去灾辟邪、繁衍崇拜为主。肚兜的艺术功能与寄情民间使用肚兜有着较长的历史。先秦儒家经典礼记檀弓下中将贴身衣物称之为“亵衣”，也是中国古人对贴身衣物的总称。秦时称内衣为“膺心衣”，“膺”即“胸”的意思；发展到汉代，内衣被称为“心衣”或“抱腹”；“诃子”是唐宋时期的称谓，后来也称为“抹胸”，以方尺之布为之。宋代以后，或用纽扣，或用系带，名为“主腰”。而“主”意为最重要、最基础的，因此也可以称为“拄腰子”“柱腰子”，是将绑带系于腋下脐上部位的无肩袖衣，形制简单者类似抹胸一类，复杂者前身有细密排扣，个别款式带有衣袖。在清代以后，贴身衣物才被统称为“兜肚”或“肚兜”。从发展路径来看，肚兜主要为女性内衣，但其不只为女性专有的服饰品，男女老少均可穿着。肚兜多强调图案装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中国肚兜是“有兜必有纹”“饰纹必表意”，其图像装饰的题材与主题广泛自由，将生存理念、价值取向、审美风尚、习俗礼仪通过不同图案表征来达到形象化的阐述。肚兜上的图案装饰多以刺绣为主，每一件的图案都包含着无数绣者的智慧和美好愿望。十指春风，充满了女红火热的生命力以及其表达的美妙情感。技艺高超的刺绣者手中的针和线如同画家手中的笔墨，绣出了工艺繁复精致的图案，以此来表达刺绣者的个性，展示不同时代的文化风格和艺术成就。代代相传的手工艺品中最感人的部分是，女性将丰富多彩的手工艺品一一联系起来，也使不同时代女性的创造力深深扎根于历史的长河中，意味深长。肚兜除了起到抵御风寒、遮挡肌肤的作用之外，还有着精神寄托的文化价值。中华民族在历史发展中形成了崇尚吉祥幸福、趋吉避凶的祈福文化，这种文化植根于华夏大地并流传至今。祝福的内容包罗万象，涵盖了人民的一切美好愿望。它以吉祥纹样的形式广泛流传在民间，应用在 文/朱一凡197MDZ漫动作2023.10人们的社会生活之中。小小的肚兜上承载着人们追求美好生活的祈愿，妇女们一针一线地将祈福纳吉、教化育人等文化内涵的纹样绣在肚兜之上，既装饰美化了生活，又表达出了她们的美好愿望。吉祥纹样分为多种，其表现题材可分为：祈福、祈禧、祈子、祈禄、祈寿、辟邪等。祈福：传统纹样中代表福气的是“牡丹”和“蝙蝠”。国花牡丹雍容华贵，它便成为福气的象征，绣上一朵盛开的牡丹意为“花开富贵”；蝙蝠因“蝠”谐音“福”而被作为福气的表象，为“福在眼前”“洪福齐天”“福寿双全”等纹饰；还有就是“福”字直接表达福气。例如牡丹纹样兜肚，以赤色为绣底，其上绣制一牡丹，周围以黑色素缎封边，左侧绣制一盘边花结，边缘位置缀一盘扣，于端丽之中见美感。穿着者须将紫色细带绕脖一周穿于左侧花结中系扎而成。封边处与红色绣底之间以黑色细线合股编成辫子股，并以半圆形的姿态有规律地重复出现。整幅画面元素单一，设色淡雅，造型简单，排线紧密，物象轮廓边缘整齐。牡丹的绣制为平针绣，每片花瓣运用两种不同颜色进行绣制，体现牡丹色泽的艳丽，花瓣与花瓣重叠处采用留出水路的方式区分遮挡关系。叶片部位以水路分隔，左半边由中线处起针到外轮廓边缘落针，右部同理，以此来表现叶子的纹路与肌理。在选色上，叶片部位以绣线亮度的明暗区分受光面与背光面，以展现其自然特征。祈禧：人类社会靠生殖繁衍得以延续发展，因此生殖繁衍类主题的刺绣常见于各类服饰中，祈禧也一直是民间绣品久盛不衰的主题。待嫁少女婚前要亲手制作用于结婚的肚兜，并在上面绣出“鱼戏莲”“蝶恋花”“凤凰戏牡丹”等祈禧的纹样，以此来表达绣者或是穿着者对幸福和美好爱情的憧憬。而且结婚时新娘要穿上红色喜庆、绣有祈禧纹样的肚兜以迎接人生的重要时刻。例如鱼戏莲纹样肚兜，形制为菱形，紫色打底，黑色缎面封边，上有鱼、莲纹之。整件为鱼戏莲纹样，动物与植物两种元素的组合代表着全新的寓意。由于莲花是水生植物，在众多花卉中，显得格外干净高贵，所以人们经常把它与美丽联系起来，用来描述一个女人的美丽和纯洁。鱼象征幸福、年年有余。二者结合，鱼戏莲则暗喻夫妻恩爱，象征男女情爱、子孙繁衍。由此可见，肚兜不仅具有美学价值，还具有文化价值，其不仅仅是一种内衣的称谓，更是文化的传承与积淀，是对自然与生命的敬畏和热爱，同时也是一种女性对服饰美的追求。例如凤凰戏牡丹纹样肚兜，以中间青色花卉装饰条为分界，上部为装饰部分，下部为主体部分。在装饰部分中，以黑色素缎为底，其上以短针绣制牡丹元素，与下方主体物相呼应。在主体部分中，以代表富贵的紫色为绣底，其上绣制牡丹、凤凰等元素，色彩丰富，针法细腻。在该图中，两只凤凰展翅飞来，盘旋于牡丹上方，神态高贵冷艳，形象刻画简约，翅膀采用多种颜色的绣线混合绣成，多以平针绣为主，绣线平整，边缘整齐。牡丹成色艳丽，富丽堂皇，其绣制以平针和套针针法为主，两种针法的混合运用使花瓣色彩过渡自然，给人以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视觉效果。从古至今，凤凰与牡丹一直是富贵、吉祥的象征。凤为百禽之王，牡丹为百花之首，二者常组合出现，一动一静，相辅相成，共同构成“凤凰戏牡丹”“鸾凤穿花”“凤穿牡丹”等纹样，象征着天下太平、四海共春，带有万物繁荣、夫妻和睦、吉祥富贵等美好寓意。祈子：结婚生子是人生大事，婴儿的诞生代表了家族血脉的延续。结婚后备孕的妻子要给未出生的孩子制作肚兜，上绣“麒麟送子”“天仙送子”“连生贵子”“榴开百子”等祈子嗣题材，孩子出生后，姥姥会在外孙周岁之前制作一件“百家衣”肚兜，讨来的碎布在姥姥手中拼成漂亮的肚兜，也把百家的祝福缝在其中。例如榴开百子纹样肚兜，以赤色打底，其上绣制两个石榴。构图形式为居中式，画面元素简约。民间有这样的说法：在自家庭院种上一棵石榴，满树榴花给人红红火火过日子的好盼头。在闽南，逢喜事做年糕，会在年糕里放一片红纸，在红纸中间插上石榴枝，有吉祥、吉利的寓意。新人结婚，新娘头上必插石榴枝，夫家的窗户上也要别上石榴枝，新房案头放一颗露出密密实实榴籽的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而人们更多的是将石榴作为生殖图腾来崇拜。整幅画面设色清新淡雅，绣线齐整，物象刻画较为写实，有富贵、多子、繁荣之意。例如麒麟送子纹样肚兜，描绘了一童子驾麒麟而来，纹样中的麒麟昂首凸目，口部微微张开，威严中带有一丝俏皮，前腿屈膝向上抬起，后腿呈直立状，四足坚实有力，整体造型威武雄健。其头部运用了抡毛针的针法，采用两种不同颜色的绣线合股绣成，绣线合股后线迹较粗，更易于表现毛的质感。在其躯干处将两至三种的线合股绣制，添加了刻鳞绣这一绣法，麒麟身躯的毛发犹如鳞片，绣者根据其生长方向层层叠压，用深色绣线绣出羽轴和羽毛走势，绣者将每一片羽鳞的边缘都绣制得圆滑饱满，再以单线单针勾勒羽轴，使毛发的绣制整体统一，层叠交错。在民间传说中，麒麟是我国古代神话中的吉祥瑞兽。麒麟作为古代四灵动物之一，其是仁义之兽，是赐人子嗣的瑞兽，传说诚心求拜麒麟便可生育得子。该肚兜借用麒麟纹样传达了人们期盼子孙兴旺发达的美好愿景。祈禄：禄即俸禄。追求名利是中国封建社会科举制度下形成的一种传统思想。妇女通过刺绣表达她们的“祈禄”心愿，这类纹样有：“一路连科”“二甲传胪”“喜报三元”等；还有瑞兽狮子因与古代高级别官位太师少师的“师”谐音，又是明清两代象征二品武官官补上的狮子纹，故狮子代表了高官厚禄、官运亨通、世代侯门之意。例如狮子滚绣球纹样肚兜，以红色绸缎打底，上以狮子、绣球纹之，以居中式构图，画面设色艳丽，造型简单。关于狮子在古人心中的地位，在宋书宗悫传中就有记载，元嘉二十二年，南朝宋与南方林邑国之间爆发战争。宋军以宗悫为先锋。开战后，所向披靡，连获两城。但此后，林邑国派出了以大象为坐骑的军队，驰骋沙场，来往无碍，宋军无力抵抗。宗悫召集将士命令大家雕刻狮子头套和面具，复披黄衣，然后再与“象军”对阵。群象眼看众多“狮子”冲来，果然惊怖奔溃。宗悫趁机指挥大军掩杀，卒获全胜。自此，狮子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有了压邪镇凶的作用。与此同时，为了再现“狮军”勇破“象军”的情景，军队创制了一种头戴狮套的狮子舞，慢慢流向民间，并逐渐增添了舔毛、搔痒、打滚等198T漫说文艺TALK ABOUT LITERATURE AND ART动作，变凶猛为可爱的形象。随着手工艺的不断发展，“狮子滚绣球”也被当作一种象征喜庆、财源滚滚的题材出现在服饰中。祈富：财富是每个家庭生存的物质基础，决定着家庭生活的质量和水平。因此，追求富裕生活是人们的必然选择。求财祈富的纹样主要有“刘海戏金蟾”“连年有余”“金玉满堂”“蝈蝈白菜”以及“博古”“三多（佛手、石榴、桃子）”纹等。例如刘海戏金蟾纹样肚兜，以红色为底，其上绣制孩童、蟾蜍，周围以莲花加以点缀。图中孩童身着兜肚、围涎，挥舞手中以细线串成的钱币逗引一只三脚蟾蜍，孩童的面部刻画简洁，整体以平针绣为主。蟾蜍通体青色，头部设以黑色，身躯以鱼骨状刻画蟾蜍的花纹，形状简单，通过扭动身躯试图咬住孩童手中的钱币，展现了蟾蜍的动态，使之栩栩如生。关于刘海戏金蟾的纹样早在北宋就有了详细记载，词人柳永在巫山一段云中描写了道教求仙之人，因贪看刘海戏金蟾，错过了进入天门的时间，于是只能从天空折返拜访三茅道人去了。据说刘海戏蟾的最初目的是除蟾，这里的蟾蜍被当作五毒之一，为害虫，刘海所到之处，蟾声消绝。其所谓的“戏”，在当时来说是驱邪的意思。刘海戏金蟾的传说几经演变至今，逐渐变成了刘海是个仙童，三足蟾是神话了的金蟾，金蟾以金为食，刘海捉金蟾时，常以一串钱币为诱饵，钓金蟾。于是汉族民间就有了“刘海戏金蟾，步步钓金钱”之说，有财源广进、大富大贵之说。祈寿：健康是生存之本，人对长寿的追求是始终不渝的。传说中的神仙都长生不老，寿星、八仙、麻姑都成为主寿的神祇，人们对其崇拜有加。王母娘娘的仙桃，以及长青的松柏、灵芝、蝴蝶等都有长寿的寓意，这些都是肚兜上祈寿纳吉常见的纹样。辟邪：在民间消灾避邪是百姓生存的基本需求。虎是百兽之王，有镇宅驱邪、消灾降福的神力，在民间老虎便成为护佑民生的瑞兽。母亲会给孩子绣制老虎纹肚兜，或是制作虎头鞋、虎头帽，祈望孩子在老虎的保护下茁壮成长。具有辟邪效用的还有十二生肖，母亲会绣攘护孩子的十二生肖或孩子本命生肖纹。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民间习俗要给小孩佩戴精心绣制的五毒香包，穿五毒背心及五毒肚兜。“五毒”由蛇、壁虎、蟾蜍、蜘蛛、蝎子组成，取其以毒攻毒之意。例如虎镇五毒纹样兜肚，是人们借助“虎威”压邪的物品。虎作为百兽之王，在我国古代，其又被视为辟邪、祛除不祥的神兽，其体态雄健，民间常以其装饰儿童衣服鞋帽，为孩子消灾辟祟，祝他们身体成长健壮。兜肚上的物象都以贴布绣为主，用不同颜色的布剪出物象的轮廓再以刺针将其固定于绣底上。其中，虎的形象最为生动，图中的虎傲首挺立，口中衔草，右前足向上抬起，作威慑状。五毒的纹样也并不像实物那样恐怖。绣者将其进行变形，给五毒增添了活泼俏皮的元素，从而使实物中令人惊怖的动物更具生动性与活泼性。内衣千年，不仅仅为人们抵挡风寒，遮挡私密部位，也承载着文化变迁，形成了独有的吉祥文化，并融入传统民俗与人生礼仪之中。小小的肚兜存有千年农耕文化的印迹，一代代妇女们用一针一线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期盼，蕴藏着世间最根本的情与爱。在当今飞速发展的世界中，研究传统女红艺术，传统吉祥文化，对于继承与发展优秀传统文化有着重要意义。（山东工艺美术学院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