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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正处在“折返点”上(中国像一辆自行车只能向前不能停)
“折返点”是白岩松的一大创造性“概念”:折腾、反复、试错、前进三步后退两步,最终的指向则是全民从“富”到“福”。他提倡“有分寸的推动力”。
《新周刊》第336期
白岩松是中国电视界的一张“中国脸”。这张脸过于严肃,以致于爱憎分明、毁誉各半。
在现实当中,42岁的白岩松“愤外随和”,待人接物,宽厚细致。旁人评说,有了“大师样”。他说度过“中年危机”后的自己:“作为生命个体,我平静了一点;作为新闻人,我困惑增多,因为不仅要想到自己。”
他自称是个“谨慎的乐观者”,但也许更是个“理性主义者”。他说:“我也是在不妥协中过来的。可回头,很多很多的事在告诉我:我还是要20多岁时想要的,但是采用的方法不一样。”
20多岁时,他也跟领导拍桌子。后来新闻界前辈艾丰跟他说过一句话——“小白,好的群众是能够改变领导的群众。”这句话话多或少改变了他。
1994年,他随团报道龙永图在日内瓦进行恢复关贸总协定谈判。一天早晨,龙永图散步时问他:“小白,你知道什么是谈判吗?”龙永图接着说:“小白,谈判是双方妥协的意识。如果谈判不是最后双方妥协却是一门艺术,就不要谈了。任何单方面胜利叫征服。我们接受谈判,慢慢要用谈的方式去解决。”
16年前这句话在白岩松脑海里重新发酵。“难道我们不是在跟生命谈判吗?难道不是在跟时代谈判吗?难道不是在跟理想谈判吗?那好了,就要接受双方妥协的艺术。”尤其在中国,所有要实现的东西,在进程中追求最后期待的结果,恐怕都要接受双方妥协的艺术。白岩松说:“我认为这是告别革命之后解决社会进步较有效的进程和方法论。”
他父亲是纯蒙族,母亲是纯汉族,出生在北方。AB型血,狮子座。“我知道自己会比较分裂。AB型血是一个天然的旁观血型。”11月10日,他接受《新周刊》独家专访,和盘托出在电视上“未说出的话”和“旁白”。
我是个谨慎的乐观者
悲观者认为改革失去方向,我作为“谨慎的乐观者”认为正处于折返点,正转向下一个方向。中国问题表象是贫富差距,实际是效率与公平的博弈,比如富士康实质上是追求效率极大化模式,现在转向追求公平。考虑尊严、幸福和自由等等隐藏公平背后的因素。
《新周刊》:你上一次在“中国电视榜”领奖说过一句话——“中国电视行业现在问题不仅是既得利益者太多,而且既得利益者当官的当官、赚钱的赚钱,也不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白岩松:我说的是期待,不是一个全部的判断,否则没意义了。其实是对自己和周围的一种提醒。不仅是电视行业,很多行当都一样。首先我说电视行业既得利益者首先是提醒,其次是非对立面。如果既得利益者和刚起步的人是对立面,结果一定是革命。
《新周刊》:主持时政类节目有困扰吗?最大困扰在哪里?
白岩松:困扰多了。《新闻1+1》是大陆电视行业第一个时政类节目。我一直在考虑“有分寸的推动力”。若只考虑分寸不考虑推动,叫生存,价值也不大。若仅仅考虑推动不考虑分寸,可以推几回呢?既然做就得按现存逻辑做,这也是一种困扰。比如要改变过去要么对要么错的判断,或者好或者坏。我恰恰认为中国的事情纯粹对的小比例,纯粹错的可能也不是大比例,几乎是对中有错、错中有对。这也是一种困扰,那么去表达呢?比如广州免费公交,我是电视里最早作出反对的,第二天《广州日报》刊登了。我首先认为免费公交是善意举措,其次在节目中我说这是带着歉意的补偿,同时指出好政策没有好细节、没有想得更周全不一定收到好的效果。这件事能用对或者错、好或者坏简单判断吗?
《新周刊》:你主持节目时代表哪个利益群体?
白岩松:还真不想天天面对着观众。有很多人跟我说“你会不会想象每天有这么多人看电视?你说什么观众在听什么?”如果这样我估计不会说话了。我每天只关注想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你说代表哪个利益集团?不是很清楚。我代表很多利益群体,分布在不同的节目里。重要的是代表一种方向。我在《幸福了吗?》一书序言中说过“方向比速度重要”。
《新周刊》:我和很多专家聊,都谈到改革不是失去动力而是失去了方向。
白岩松:现在处于方向确立过程中,更处于困惑、迷惘折返点中。
《新周刊》:你用的“折返点”这个词很好。
白岩松:正好,你说的我也在想。中国很少有关注“十二五规划”、关注“五年规划”。前几个五年规划方向清晰,是追求一切能用数字衡量的目标,比如说GDP,甚至单位能耗等等。为什么对中国改革前20年清晰呢?个体和国家目标一致,是尽早地富裕起来。“富”可以用数字说明,个人可以从“万元户”说,国家可以从“翻两番”说。现在处于不能用数字衡量目标时期,比如“尊严”怎么衡量?是用8%或12%?每年“尊严”增长指数12%?自由、民主、幸福等等哪个可以用数字衡量?悲观者认为改革失去方向,我作为“谨慎的乐观者”认为正处于折返点,正转向下一个方向。比如温家宝多次谈政治体制改革,十七大报告大篇幅谈民主。中国媒体既不敏感又没深入研究讲话、报告。
《新周刊》:我是做媒体的,不是不研究,首先想这些是否是假大空呢?
白岩松:30多年间改革,如果不研究每次党代会报告不知道应该研究些什么?回头去看中国每一次重要的变化都体现在一次又一次党代会报告中,比如1992年关键词“市场经济”、1997年“公有制等多种实现形式”、十七大“民生和民主”。一步一步向前走。十七大报告大谈了民主,媒体放大了民生,几乎没谈民主。还有一个重要关键词“统筹兼顾”,它标志着未来几年走平衡木,光快不行也得好,光效率不行得兼顾公平。
《新周刊》:民主是方向,也是一个诊断标准,却不是药方。那药方会是什么呢?
白岩松:肯定是一点一点来的,比如十七大报告“公民的有序参与”,这基本上是方法论,也存在相对较长时间表问题。很多人以为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和监督权是胡锦涛改革30年讲话里的,其实十七大报告就写了。20O7年就有,只不过没多少人去看。2008年温家宝请人去中南海座谈,其中谈到了“还权于民”。温家宝谈到了“问政于民、问需于民、问绩于民”。后来汪洋、张春贤多次谈到了“还权于民”。我们是不是首先应该关注,过去不常提的开始提了?是不是一种开始?是不是提了立即就要实现?这是方向和速度的问题,应该有越来越多的人去提及、推动。
《新周刊》:可现实里官员和民众还是感到了“错位”,为什么说的和做的不一样呢?拆迁、自焚、上访等等事例层出不穷,维稳变成当务之急。
白岩松:我不太接受这样说。十几年前没有强拆吗?哈尔滨最早打黑逮捕的乔四,就是强拆,90年代就在打击。原因:一、媒体和公众没太关注;二、效率优先。近几年,一、《物权法》保障;二、由效率转向公平。中国问题表象是贫富差距,实际是效率与公平的博弈,比如富士康实质上是追求效率极大化模式,现在转向追求公平。考虑尊严、幸福和自由等等隐藏公平背后的因素。比如争议《劳动法》出台是否早了,背后也是效率与公平的博弈。不是完全不一样,而是近年来格外关注拆迁、官二代、富二代等等。这些在过去屡屡发生,但没浮出水面。现在问题显性化了,公众很在意,不太容易接受了,而且愿意去推动朝更好方向发展。
十几年前强拆比现在严重多了,说拆就拆。前天看纪录片《90年与北京奥运会》,那时改造和谁商量过了?2010年广州亚运会面对广东媒体批评,一路上与老百姓道歉。在这个过程中前进了。为什么说自己是一个谨慎的乐观者呢?一、慢慢在向前走,也许速度不像急迫期待的人那么快;二、在逐步推进过程中,社会越来越在意了。比如,在生活中两人相处,一方把另一方真的当朋友,最后可能真的是朋友了。如果一开始就把一方当敌人,最后可能真是敌人了。方向、前景也似乎如此。若愿意接受方向,达成共识,努力推动,也许会朝好的方向变化。
中国梦怎么做?
从理性角度来看,这一代年轻人的苦,我总结了新三座大山:以《蜗居》为代表的以物质等同成功的压力;以《蚁族》为代表的理想与现实的冲突;以《潜伏》为代表的复杂的人际关系。另外从青年角度,要给现在年轻人心理支持和机会支持。
《新周刊》:你在耶鲁演讲提到了中国梦,有一个比较形象的中国梦吗?
白岩松:我觉得是三代人,中国所有变化浓缩在三代人里,爷爷、爸爸和儿子或奶奶、妈妈和女儿。爷爷奶奶在农村,爸爸妈妈因为高考在城市里,孩子在美国,或日本、英国。中国有无数这样的家庭。全世界的变化集中在30年历史进程很少。
《新周刊》:难道这就是中国梦吗?
白岩松:不是。这是一个开始。美国梦是完成时还是现在进行时呢?
《新周刊》:继续全世界播种,会有怎样愿景呢?
白岩松:耶鲁演讲最后的话两个含义,一、不要以为世界上只有一个英文《我有一个梦想》,还会有一个中文的。二、中文《我有一个梦想》不存在政府那里,存在一个又一个普通中国人心里。
《新周刊》:三代人关系已经构成了社会现象。
白岩松:我觉得这不是结果,是起步阶段现象。比你期待更好中国梦会有更长一段时期,但毕竟开始了。
《新周刊》:有些人是有能力做梦的,有些人失去了梦想。
白岩松:比如谈论幸福,其实是有条件的人一种奢侈的谈论。对吗?
《新周刊》:换一种立场来思维。
白岩松:对啊。当有条件的人都不想那不更可怕吗?有时简单对立是容易的。当吃饱了,吃饱就不再是梦想,一步一步来啊。在节目中不再谈论用数字衡量的成果,你得知道下一步想要什么?有人问这些都有了是不是就幸福了?这个国家就好了?当然不是啊,目标是没有终止的。在今天时代背景下,看到心有问题,肝有问题,就得赶紧找药方。等有一天心肝不错了,可能胃出毛病了,但那是下拨人要治的病。过不了多久,我们60后要退出历史舞台了,70后有他们的挑战,更何况70后被路过了,直接跳到了80后。他们有他们的挑战。永无休止。
《新周刊》:你有没有想过退隐江湖,过陶渊明式的生活?
白岩松:历朝历代中国知识分子都这么想。如果仅仅想的是这样一种结局,绝大多数都没做到,你只能想办法在任何环境下都是“采菊东篱下”。
《新周刊》:比方说我有很多朋友梦想在哪盖一个房子。
白岩松:太外在了。要能把自己心性磨得慢一点,哪都行。
《新周刊》:记者节你去给北大学生做了一个讲座。你观察现在大学生是什么样的状况?这个群体怎么样?
白岩松:理解大学生现实压力,不可把很多大词汇立即拽给他们。你必须理解他们,他们和80年代上大学的人是不太一样,80年代的大学生没有任何可追求的目标,只能到精神上去找乐子,所以看起来很精神很文化。我没有看到80年代有几个母亲表扬那个年代,但是知识分子,拥有回忆权利的人,会回忆80年代。只是少数人拥有权利,回忆也竟然变成了一种权利?我始终认为80年代被美化了,或者它被某一局部优秀放大了,覆盖了整个时代。
80年代天天乍暖还寒,担心政策变化。1988年抢购日用品。校园里常常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清除精神污染。摇滚乐诞生都经历了一个破折的过程。80年代远远不比现在好。
2000年年底《新周刊》颁奖,我那时得奖感觉这是一个新闻时代,没想到娱乐大潮已经开始了。那时舆论监督只是个别栏目特权,直播会非常吓人,直播一次会全台总动员。现在新闻频道一天的资讯量超过600,舆论监督已经回到新闻当中,成为一种属性。直播司空见惯了,老百姓都不会觉得直播怎么怎么样,是不是一种进步啊?但是人们的期待会增长得更快。
《新周刊》:你怎么看待这个时代精神和物质的关系?
白岩松:狂追了30多年的物质,接下来可能要重新看待精神,其实也正常。老祖宗早就说得很明白了,吃饱了才能想点别的事。饿的时候谈理想?话题回到你刚才说的,这就是我为什么说面对大学生要理解他们现实压力,不能把一些大词再拽给他们。让他们要谈理想,谈浪漫。
《新周刊》:但是我觉得现在的大学生好可怜。
白岩松:这是因为你拿精神维度来衡量他们的现状。中国人买房起始年龄27岁,全世界都做不到,这不正常。我在拥有第一套房之前,10多年的时间处在北京游动过程当中,我搬过8次家,但全是租的房子,我租房子的时候,离市中心更近。买房了却在五环开外。
《新周刊》:现在机会缺失啊。
白岩松:不,正常的时代机会一定缺失。比如我1993年做电视新闻主持,前面没人,才25岁,没人跟我比。一片空地。
《新周刊》:你就是标杆,一直往前冲。
白岩松:那个时候20多岁的头就是50多,你只要把他熬走,你就登台了。现在20多岁的头30多,30多岁的头40多,熬吧,10年一代,机会就少了。所以这是一个正常的时代。
《新周刊》:现在主持人也进入中年了。
白岩松:但是话说回来,我这一拨下一拨的主持人来说,要比我们难多了。我在好多人心目当中都已经是老主持人了,可我才42岁。
《新周刊》:你是前辈,德高望重。
白岩松:可我只是42岁,那么对下一拨的主持人来说,挑战和压力就大很多了。很多人问一个学院派问题:“你渴不渴望新的一代年轻人超越你们?”我总是开玩笑地说:“请以最快的速度超过我们。”为什么呢?你不能指望我原地等你,我也不可能原地踏步,我也在往前走,你只有更快的速度才可能超过我们。
但是当然很难,虽然现在有很多的年轻人起步时比我们好太多,但不幸的是,他们上来就有比较对象,是拿了做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我们做比较对象。其实很不公平,但没办法。
《新周刊》:其实这不是环境问题。这又回到机会缺失,又变成心理问题。你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和心理需要。
白岩松:有时进大学和这些弟弟妹妹或者说这帮孩子,我经常说:“是,社会要关爱,但不要以为用溺爱的方式,这不可能。第二个,没有一代人的青春是容易的,哪一代人青春容易?”我一直认为回忆不靠谱,非常谨慎回忆,因为回忆是少数人的特权。然而每个人都在回忆,但是公开的回忆是有话语权的人才有。比方说,全世界全中国都说青春最好,青春最美。我上大学的时候流行一首诗“21岁,我们走出青春的沼泽地,像一把暗哑的六弦琴”。生命中无数的第一次都在青春,能容易吗?你都有自己要面对、解决的问题。
《新周刊》:再回头看看摇滚乐心态,比如说崔健的《一无所有》。为什么摇滚音乐到现在就没落了呢?
白岩松:那个时候是真的摇滚音乐精神和需求土壤。它有真的一种对象:你面对谁?你反叛什么?现在的摇滚音乐之所以没那么大力量,首先它不知道冲谁了。它没有对立面,它反叛什么?反叛的东西被模糊了。我现在听很多摇滚乐,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说无病呻吟?呻吟很重要,你得有病。而现在它找不到了,而且现在摇滚音乐有一个新的现象:各地政府玩命的拥抱摇滚乐,举办各种音乐节,迅速地和解。
安全感到哪里去了?
安全感一定要建立在不变的基础上,这样才有安全感。现在聚会越来越多,人在找什么?所以时代一定要快点走,走到那个不变的,走到慢点的时代去。慢点的时代里会有一种成分,就是安全感。
《新周刊》: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那些既得利益者,比如富官、富豪都面临一个问题:没有安全感。
白岩松:谈到安全感的问题,我听到各种各样的人都在抱怨。高高低低上上下下全有。现在在中国随便一个饭店吃饭,听到各个桌都在抱怨。首先在抱怨环境下,人们背后就有一种很大的不安全感。为什么有不安全感?不确定啊!真正方向还没有一个最终确定。其次,整个集体的信任度丧失。为什么连献血最后都缺乏到信任缺失?很多人就不献血吗?不一定,但他觉得会不会得艾滋病?献完血是不是被你卖了?你说这背后能有安全感吗?最后有很多东西是现实的,不是咱们空说的、虚的。发达国家,一辈子就弄个房贷,就一个月一个月地交。中国人保证是刚开始一个月一个月交,只要有能力就迅速交齐。这很奇怪!恐怕不光是为了省钱,也为了一种安全感。富的怕财产丧失,穷的就会想会不会越来越穷。这很奇怪。所有人都这样。
《新周刊》:所以说中国三代家庭结构:爷爷在农村,父母在大城市,孩子就送出国。骨肉三段。
白岩松:一种围城现象。在里头的人就看着外面的好,在外面的人就看着里面的好。都不一样。
《新周刊》:你刚才把安全感分成两部分去描述,一是不确定,二是信任度。如果要找原因,是环境的原因?制度的原因还是个人原因?
白岩松:是阶段,是这个时代,是刚走到这一步,是必然的。为什么我说在等待,或者依稀看到折返点。问题就在这,这个折返点是什么?在竞争越激烈的地方安全感越不足,像北京广州上海幸福指数恐怕比较低。我相信幸福感指数比较高的在中小城市。
我的家乡呼伦贝尔,它的安全感要比北京强。因为老街坊还在,从小一块长大的人还在,打个电话朋友就能聚在一块。回忆没断。越是大城市的人越没有故乡没有故居,所以不会有安全感。你是漂泊一代,关键你不知道下一步在哪。没法去预测。
《新周刊》:能从文艺作品、电影、诗歌和音乐找到安全感吗?
白岩松:是,人们有时候就从这里面去找。我曾经有一次热泪盈眶,是一条小新闻。当时北京前门胡同要拆迁改造,有一个几十年卤煮火烧小店要完蛋了。很多人以倒计时方式去排队吃一碗卤煮火烧。北京台新闻采访店旁边的老大爷:“为什么要保留类似像卤煮火烧的这些东西?”老大爷说:“孩子越走越远,你总得让他回头的时候有点念想吧!”老大爷一句话说到时代的点上了。
《新周刊》:这就跟删除键一样,全删了。
白岩松:如果你的过去都被覆盖了,你怎么可能有安全感?这些年我经常说,快速变化时代追求的目标一定是走到那个不变的时代去。我5年前去香港,特意到新港城海安咖啡馆,那是全香港最早的咖啡馆。负责结账的是80多岁的爷爷,跑堂的是60多岁的儿子,坐着那的除了我家之外全是60多岁的人。这些老人为什么每天到这来呆一会儿?安全感!每天一帮老友聚在一起喝杯茶,几个小时后散去,会觉得日子一如往昔。
《新周刊》:安全感。它会不会引起人们一种心态:要去找到一种幻觉去抵制安全感?
白岩松:因为有不安全感,所以急于占有。急于通过物质或者其他的获取安全感。比如,为什么很多人想当官?为什么很多人想赚钱?也是解决安全感的问题。
《新周刊》:你在央视也没当官吧?有过想当官的想法没?
白岩松:什么都不是,我放弃了很多能让我有安全感的东西,比如职位。我本科毕业,如果在二三十岁,我要混个研究生文凭很容易。一直非常坚决地拒绝了。我在栏目组连张办公桌都没有。
《新周刊》:您是有意识和权力保持距离?你警惕这种东西?
白岩松:有可能。起码我不靠近。比方说,我为什么坚决不要权力,不要办公桌,就是提醒自己。
《新周刊》:这是洁身自好吗?
白岩松:也许有点。换个词别人可能会说我表面上随随和和的,也可能骨子里太清高了,但我做不到洁身自好。
《新周刊》:能这样说非常不容易。
白岩松:我觉得谁也做不到。《雍正王朝》里有一个小细节:一个官员周围所有的官员都贪,那个官员也收了五两碎银。但是他用收五两碎银的方式展现了另一种清高,但是他没有洁身自好。再者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清高,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许我抵制商业性的各种各样的邀约,但朋友我抵抗不住,尤其是好朋友,没钱我也得去。就这么简单。
《新周刊》:当你每次对体制、对央视有情绪想愤而出走时,是怎么一点点把自己给拉回来的?
白岩松:其实我挺想反过来问一句,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哪是体制外?
《新周刊》:你这个观念是悟出来?还是受到什么提醒?
白岩松:不用提醒。如果这个都体会不出来,在中国我白干这么多年新闻了。我反而觉得很多体制外说起话来格外的光荣、伟大、正确。
《新周刊》:阵营的问题。不同的阵营有不同意识形态。
白岩松:我现在很不愿意划线和贴标签。你说体制,我还真有一点点不服气。全中国你能找出一家电视台,有中央电视台这样千奇百怪的主持人类型吗?有吗?为什么在我脑海中都会说,中央电视台是体制内?体制内。没错!但是你看有小崔,又有张越,又有老毕,阿丘,李咏,朱军,柴静。怎么理解体制内?体制内有机会也有些好玩的在成长,《东方时空》不是诞生在体制内吗?《实话实说》不是诞生在体制内吗?《新闻1+1》也在体制内。看你想干什么,在哪儿干。
《新周刊》:你觉得中国电视两年来的进步是快了还是慢了?
白岩松:肯定比你期待的慢了,但是它在往前走。我做过一个比喻——中国的很多事你必须接受一种现实:有可能是前进一步退半步,再前进一步再退半步。
《新周刊》:折返嘛。
白岩松:即使处在退半步过程中,也没必要沮丧,因为总体趋势是向前的。但如果是前进半步退一步,你即使处在前进半步中,你有什么可得意的?因为总体趋势是向后的。
《新周刊》:前进或退步过程中把既得利益者或既得利益集团夯实了。
白岩松:我觉得中国短时期内很难成为一个新的稳定结构。我做过一个比喻——中国像一辆自行车,只有骑着向前,它才不倒;只要停,一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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