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pdf

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曾妮蔡英傑（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摘要以甲骨文合集中第一期的甲骨文研究對象，從語用角度對甲骨卜辭進行研究，以“對比焦點”中心，采用由謂詞和主體、客體組成的句子作語義的基底結構，對占卜者用以突出焦點的表現手段進行分類和研究，並總結其特點，從而系統地展示甲骨文的焦點表現手段。關鍵字焦點表現手段變序句標記詞語義角色句子是人們用來向外界傳遞信息的重要單位，每個句子都負載一定信息成分，而衆多信息也分輕重、主次，我們將其中最重要的信息成分稱作焦點。焦点是一個重要的語用學術語，説話人爲了表現句子的焦點，就會使用一些焦點表現手段。目前，針對甲骨卜辭的焦點表現手段的研究學界成果頗豐，有相當一部分學者從變序句的角度研究甲骨卜辭的焦點和語序之間的關係，認爲語序是一種重要的焦點表現手段，但此類研究多集中在語法變序上，缺少從語義層面將甲骨卜辭變序句與焦點提取結合的系統性研究。在西方傳統語法中，主語是一個重要的語法概念。没有主謂結構的分析，就不可能進行句法分析。要分析語序，學界常規做法是先確定“主謂賓”，但對主語的確定一直是個難題。現代有學者認爲，處於謂語前的成分就是主語，用語序可以確定主語。但一方面，語序不僅可以表達語法關係，還可以表達語用關係，如話題等，若只以語序*本文爲國家社科基金西部項目“上古漢語變序句與焦點提取”（批准號：X ）的階段性成果。朱德熙：語法講義，北京：商務印書館 年版，頁 。爲參照標準，容易將話題和主語這兩個概念混淆，也可能造成將話題和主語等同起來的認知誤區;另一方面，狀語也可以置於句首或謂語之前，若只參照語序不考慮語義，則容易將狀語誤認爲是主語，如“昨天離開”中的“昨天”就容易被當做主語。而且還有學者以施受關係爲主語的判斷標準，認爲施事者就是主語，這樣做混淆了語法成分與語義角色，尤其無法對被動句中的主語作出合理的解釋。在對甲骨文語法的研究中，前輩時賢大都承襲“主語謂語（賓語）”的説法，對甲骨文句法進行分析。於是，一些句子是賓語前置句還是受事主語之主謂句，如何判定句子的“主謂倒置”現象，又該如何對“兼語前置”進行分析，學界産生了争議，且未有定論。故本文認爲，從語義層面對變序句進行判斷不失爲一個更合理的方法。從語義層面判斷變序句，可以有效地規避上述問題。在變序句中，僅表層的句法結構發生了變化，深層的語義關係並未發生改變，變序前後語義角色的移位都起到了突出强調其所負載的信息的作用。一、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常規語義順序在本世紀初曾興起原型範疇理論，該理論認爲同屬一個範疇的事物應該能提煉出某些相似性特徵，在這個範疇内部具有一個擁有相似性特徵最多的最具有代表性的成員，該成員就是“典型成員”，即“原型”。在這個範疇内部，以這個“原型”爲中心，擁有相似性特徵越少的成員，距離中心就越遠，就被視爲“非典型成員”，即“邊緣成員”。在語言學内部，原型範疇理論一開始是爲了研究詞彙的意義而提出的，如今已經廣泛應用到語音、句法、語言習得等多個方面。本文以原型範疇理論爲指導，結合資料統計，對語義結構和焦點標記詞的“原型”進行判定，從而區分常序句和變序句以及焦點標記詞的種類。據統計，在甲骨文合集（以下簡稱“合集”）第一册至第六册中，“主體謂詞客體”以及與之有關的句型共 條，占由謂詞和主體、客體組成的句子中的有效句總數的 。其數量之多，應用範圍之廣，交際頻率之高，心理辨認之易，可以視爲該範疇的典型成員。故我們將“主體謂詞客體”定義爲甲骨文第一期中常序 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趙元任：漢語口語語法，北京：商務印書館 年版，頁 。馬建忠：馬氏文通，北京：商務印書館 年版，頁 。按：有效句指的是清晰完整的甲骨卜辭。由於甲骨文是近代考古發現的出土材料，在自然和社會的多重影響下，難免有字迹模糊或文本殘缺的。因此，對甲骨文合集中呈現出的卜辭進行辨析，因成分殘缺造成無法釋義和句讀的，不予統計和引用。句的原型，並圍繞這一原型具體分析這些常序句的類型。（一）“主體謂詞客體”的占比不低，共 條，占有效的常序句數量的 。例如：貞：祖乙弗左王。合集 貞：叀王征方。合集 正貞：夷卯叀勿牛。合集 貞：翌庚辰王亡。合集 正貞：叀王令隹黄。合集 （二）“主體謂詞”共 條，占 。例如：王勿比。合集 隹王自征。合集 王勿往田，不。合集 貞：叀王令。合集 貞：勿隹王令。合集 （三）“謂詞客體”共 條，占 。例如：叀，雨。合集 乙勿酒大丁。合集 反庚午卜，奚大乙卅。合集 貞：翌壬令雀。合集 正禦雀父乙一羌一牢。合集 （四）“主體客體”共 條，僅占 。例如：婦好隹。合集 正貞：貍三十馬，弗其羌。合集 正（五）兩個謂詞之間夾着一個獨立成分，既要視作前一謂詞的客體，又要視作後一謂詞的主體，這種獨立成分可稱之爲兼語，前一謂詞的語義角色中“命令派遣”式占絶大多數。“謂詞兼類謂詞”共 條，僅占 。例如：甲骨文與殷商史（新十二輯）按：由於語義成分隱現的不同，形成了不同的搭配形式。有省略前一謂詞的，此時原本的“兼語”僅用作主體，不再兼作客體，因而歸入“主體謂詞”的語義類别。有省略後一謂詞的，此時原本的“兼語”僅用作客體，不再兼作主體，因而歸入“謂詞客體”。只有前後謂詞齊全，且前一謂詞表使讓義的，才能歸爲兼語。勿令貍歸。合集 正呼子漁侑于祖乙。合集 乎雀用三牛。合集 正（六）除上述幾種常序句類型外，還有其他類型，共 條，占 ，是由於省略了不重要的語義成分而形成的。例如，單獨主體句：貞：隹父庚。合集 正王隹。合集 正貞：叀王。合集 單獨謂詞句：出。合集 貞：不雨。合集 貞：呼祭，雨。合集 乙正單獨客體句：貞：牢一牛。合集 勿三。合集 綜上，可以將甲骨文第一期中的常序句的各種類型進行數量上的排序。其中“單獨主體”句的數量最少，僅 條，占 ;“謂詞客體”句的數量最多，達 條，占 。所有類型的常序句數量及占比匯總如下，按占比由高到低排列：謂詞客體 條 單獨謂詞 條 主體謂詞客體 條 主體謂詞 條 單獨客體 條 謂詞兼類謂詞 條 主體客體 條 單獨主體 條 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二、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一）客體前置句通過上文的分析可知，常序句的客體成分一般處於謂詞之後，而客體前置，指的就是客體成分前置於謂詞，有如下幾種類型。（主體）客體謂詞貞：祖辛不我害。貞：祖辛害我。合集 貞：王叀龍方伐。王勿隹龍方伐。合集 貞：亞多鬼夢，亡疾。合集 貞：來羌用。貞：勿用 來羌。合集 貞：隹祖丁若。貞：不隹祖丁若。合集 反據統計，没有發現“弗客體謂詞”的搭配。與“不”“勿”相比，“弗”所能否定的謂詞短語十分局限，語用方面也不如“不”和“勿”豐富，因此在後代的發展過程中，有關“弗”的搭配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和“勿”。（主體）客體謂詞客體在這一類型中，同一謂詞作用於兩個語義類型相同或不同的客體。例如：十人卯十牛。合集 正叀九酒大甲。叀十五酒大甲。合集 于上甲年。合集 反叀朿令多子族。合集 （主體）客體謂詞謂詞客體貞：王叀婦好令征夷。合集 貞：叀戍，令比 王。甲骨文與殷商史（新十二輯）貞：叀戍延，令比 王。合集貞：王叀沚比伐巴方，帝受我又。王勿隹沚比伐巴方，帝不我其受又。合集 客體主體謂詞貞：沚啓王比。貞：王比沚。合集 正貞：方不我正。合集 貞：小來羌用。合集 （二）主體後置句甲骨文第一期中也有少量的主體後置句，即主體後置於謂詞，一般是爲了强調謂詞。謂詞主體（謂詞）客體在這一類型中，謂詞和客體之間被主體割裂開，有時爲了表述完整，會在客體前再添加一個謂詞。入雀妾。合集 正貞：用畢牛祖乙。合集 貞：翌丁巳用侯告歲羌三，卯牢。合集 貞：令王隹黄。貞：勿令王。合集 謂詞客體主體此類型非常直接地凸顯了謂詞短語。例如：犬于父辛多介子。合集 正王占曰：其禍下上。合集 反（三）主體後置和客體前置並存除上述兩種變序句類型外，還有將兩者結合的句子若干，本文暫且將其命名爲“主體後置與客體前置並存”句。例如：于王亥我。勿于王亥。合集 正 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貞：勿征戔令。合集 三、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焦點標記詞焦點是語用學中的重要概念，焦點標記詞是我們確定焦點的一種重要方法，尤其是在甲骨卜辭這種書面語言中，既無“説話人”與“聽話人”，也無法表示重音。目前對焦點標記詞進行研究的成果甚多，多集中在“隹”“其”“叀”“”上。如何確定焦點標記詞呢？方梅提出三項原則：一、作爲標記成分，不具有真正的意義，不具有對比重音;二、標記詞後的成分應始終與重音所要凸顯的成分一致;三、標記詞在一個句子的綫性結構中並非必要元素，因此將其省略，句子的結構也不會發生改變，也就是説，焦點標記詞只是作爲已經成爲句子焦點的成分的標識，省略並不會引起句子意義的變化。根據上述分析可知，“隹”“其”“叀”“”均能符合焦點標記詞的特點。（一）“隹”字句將“隹”和“叀”定爲焦點標記詞，是由於它們總在句子的焦點前出現，標記了句子的焦點。在甲骨文第一期中，“隹”共出現了 次，其中，有效句 條。“隹主體”共 條，占有效句總數的。例如：貞：勿隹王往伐方，弗其受又。合集 隹多妣。不隹多妣。貞：疾，隹父乙。不隹父乙。合集 反“隹客體”共 條，占。例如：貞：兹雨隹我禍。貞：兹雨不隹我禍。合集 貞：今者，王隹望乘比。貞：今者，王勿隹望乘比。合集 正貞：勿隹師般令。合集 巳酒伐六隹白豕。合集 甲骨文與殷商史（新十二輯）方梅：漢語對比焦點的句法表現手段，中國語文 年第期，頁 。“隹謂詞”共 條，占。例如：貞：婦好疾，隹。合集 正貞：王隹。之日王允隹豕一、鹿（合 ）勿隹，亡其雨。合集 貞：夢龍，隹若。合集 還有其他的一些搭配，共 條，占。例如：貞：勿隹甲申步。合集 其雨隹庚，其隹辛雨。合集 反在甲骨文第一期中“隹”字的否定意識很强。再比較上述各例中的否定句，用“勿”否定的句子，卜問的活動多是主觀意志所能支配的，例如“比”“往”“伐”“令”“烄”，主體多具有很高的生命度。而用“不”否定的句子，卜問的活動不受主觀意志支配，例如“禍”，主體的生命度極低，或爲神靈。（二）“叀”字句“叀”共出現了 次。其中，“叀主體”出現了 次，占總數的。例如：貞：叀王令隹黄。合集 貞：叀小臣令衆黍。合集 貞：勿隹王比望乘。貞：叀王比望乘。合集 貞：叀王往伐。合集 貞：叀王祝。合集 “叀謂詞”出現了 次，占。例如：叀，雨。合集 乙貞：叀令般。合集 貞：王燕叀吉。合集 叀伐酒于祖乙。合集 正貞：王叀征方。合集 “叀客體”出現了 次，占。例如：禦自唐、大甲、大丁、祖乙百羌、百。禦叀牛三百。合集 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叀戍，令比 王。叀戍延，令比 王。合集叀豕兄戊不。合集 不叀羊父甲。合集 貞：王叀夷征。王勿隹夷。合集 反其他情況出現了 次，占。例如：來庚午燎。叀辛未燎。來癸酉燎。合集 正貞：叀翌甲子酒，其戎用。合集 正吉，隹甲，不叀丁。合集 反勿叀今己。合集 正“叀”主要標記的也是客體，極少見於否定句中。與“叀”有關的否定句共 條，僅占“叀”字句總數的，其中没有與“弗”搭配的情況。常見的“叀”的用法是在與“隹”所在的否定句相對立的肯定句中。除此之外，“叀”還能够標記主體、謂詞等。由此看來，“叀”的主要用法及使用頻率與“隹”相差無幾，只有一些細微差别。且沈培先生認爲，從分布上來看“叀”“隹”幾乎可以放在句子的任意一個成分的前面，它們在哪個成分之前出現，那個成分就是焦點。經資料分析，這一結論是可信的。（三）“其”字句“其”共出現了 次。其中，“其謂詞”占主導地位，共出現 次，占總數的，否定用法以“不其”爲主。例如：貞：自今至于丙午不其雨。合集 貞：翌庚寅婦好娩。貞：翌庚寅婦好不其娩。合集 貞：沚其來。貞：不其來。合集 正 甲骨文與殷商史（新十二輯）沈培：殷墟甲骨卜辭語序研究，臺北：文津出版社 年版，頁 。“其客體”共出現了 次，占。例如：王目毋其龍。貞：王目龍。合集 正其自高妣己。合集 反勿，亡其雨。合集 甲王占曰：其于黄尹告。合集 “其主體”僅找到例，即：“貞：其亞亡若。”（合 ）還有一些其他情況，共出現了 次，占總數不到。例如：癸卯卜，今日雨。其自東來雨。其自西來雨。其自北來雨。合集 甲貞：今五月娩。貞：其于六月娩。合集 正貞：帝其及今十三月令雷。帝其于生一月令雷。合集 正“其”多標記的是謂詞焦點，這樣無論是從焦點的重合率還是焦點的靈活性來説，“其”和“隹”“叀”還是略有不同。例如：貞：不其受年。貞：臿不其受年。合集 正翌丁卯不其啓。翌戊辰不其啓。翌己巳不其啓。翌辛未不其啓。翌壬申不其啓。合集 以上諸辭，“其”字後的成分與選貞的焦點均不重合，這些情況説明“其”不能完全地標記焦點成分。故而我們認爲“叀”和“隹”是甲骨文中焦點標記詞的原型，而“其”可視作非典型焦點標記詞。（四）“”字句“”字句共 條，除去殘辭，有效句共 條。其中，“勿”的用法共 條，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占有效句總數的;其次是“不”的用法，共條，占;“”的肯定句用法僅條，占。“弗”的用法在第一期中僅有一處，即合集 條，但卜辭殘缺不全，故無法列入有效句中。“”在謂詞前出現的情況共 條，占。例如：今日勿祖丁。合集 正争貞：翌乙未用羌。用，之日陰。貞：翌乙未勿用羌。合集 正貞：子商不基方。合集 正用自上甲至于下乙。勿。合集 反“客體”的搭配共 條，占。例如：賓貞：于丁，勿用。合集貞：勿于示禦。合集 其他搭配共條。例如：勿隹王征方下上合集 來乙亥酒下乙十伐五，卯十。二旬一日乙亥不酒，雨。勿隹乙亥酒下乙十伐五，卯十合集 正叀乙亥酒。勿乙亥酒。合集 反在第一期中，暫時没有見到“主體”的搭配。綜上所述，“”可以出現在作爲焦點的謂詞和客體前，和“隹”“叀”的用法相似，因此把它看做焦點標記詞有一定的道理，但同時也發現了一些特殊的例子，就是“、叀隹”出現在同一卜辭中的情況。例如：勿隹乙亥酒下乙十伐又五，卯十牢合集 正貞：弜隹吉用。合集 貞：叀用。合集 與“叀”和“隹”既能標記客體、謂詞，也能標記主體，且主要用法是標記客體的情況相比較，“”的用法就比較局限，不如“叀”和“隹”靈活、多樣。且“”後成分與句中主焦點的重合率並非百分之一百，例如“貞：燎羊，用。”（合集 反）。句中主焦點爲“羊”，而“”標記的是謂詞“用”。故而我們也將“”視作非典型焦點標記詞。甲骨文與殷商史（新十二輯）四、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焦點表現手段説話人爲了突出句子的焦點，會使用各種焦點表現手段，包括前文提到的標記詞、語義變序等。然而，卜辭形式，即選貞和對貞是否作爲焦點表現手段？這裏將提出一點拙見。作爲一個常規的記録卜辭的形式，選貞、對貞不涉及移位、强調等問題，只是將自己想要貞問的内容表達出來。我們固然可以從形式上看出占卜者所要反復貞問的内容，從而輔助判定句中的焦點，但這是從讀者的角度出發對焦點所作猜測，並非占卜者所用表現手段。從占卜者的角度出發，若要表現某一焦點，勢必會使用標記詞或語義變序等表現手段。可用單一手段，也可用多種手段。若使用單一手段表達焦點，即僅用焦點標記詞或僅用語序。若使用多種手段表達焦點，即同時使用焦點標記詞和語序，以合力達到凸顯卜辭焦點的效果。在討論焦點問題時，我們認爲，一個甲骨文的單句可以有兩個或多個焦點，而這些不同的焦點所受到的强調程度可能是不均勻的。通過變序體現出的焦點更爲突出，受到焦點標記手段越多的内容越突出，我們將一組卜辭中最爲突出的焦點稱之爲主焦點。使用這一規則，再結合語義分析，就能解決“主焦點”的問題。下面，我們將齊航福提出的三個難以判定主焦點的例句進行分析。其禦隹賈視馬于癸子，叀一伐、一牛、一鬯，夢。花東 歲祖乙，子祝。弜巳祝，叀之用于祖乙。叀子祝，歲祖乙。花東 弜牛施，叀。花東 例中，“禦”是謂詞，所對應的客體不完整，“賈視馬”是客體的一部分，意爲“禦除賈視馬的疾患”，構成了祭祀的原因。“癸子”是祭祀對象，也是客體，但與之相對應的謂詞被省略。這條卜辭的意思是，“爲了禦除賈視馬的疾患而祭祀癸子”。“叀一伐、一牛、一鬯”指的是祭品。從語義順序上看，這條卜辭没有通過變序表現焦點。再看焦點標記詞，這裏用到了“其”“隹”“叀”三個焦點標記詞。謂詞和客體的粘合度決定了標記詞所强調的是單個謂詞還是謂詞短語，在例中，由於客體不完整，必須和謂詞緊密結合才能構成祭祀原因，所以它們之間的粘合度很高，“其”標記的是謂詞短 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齊航福：殷墟甲骨文中焦點問題的初步研究，語文研究 年第期，頁 。語“禦隹賈視馬”。“叀”標記的是祭品。“隹”標記的是謂詞短語中的客體，此時，客體“賈視馬”相當於被二次標記，在句中地位十分突出。因此，例句中的主焦點是客體“賈視馬”。例中，第一行主體和部分謂詞倒置，意思是“由子主持祭祀，用向祖乙舉行歲祭”。第二行的“之”指代“”，客體被前置且被“叀”標記。第三行的“叀”標記了主體“子”，没有變序。結合以上情況，可知第二行的客體“之”通過了變序和標記詞兩種手段共同標記，因此是這組卜辭的主焦點。例中，“弜牛施”屬於客體前置的否定句，這時前置的“牛”是占卜焦點，但後文“叀”表明“叀”後的缺文也是焦點。根據“使用變序比使用標記詞更容易使焦點凸顯”的原則，我們可以判定，此句中主焦點爲客體“牛”。可見，從深層的語義角度出發再結合標記詞，比停留在語法層面分析，能更好地解釋甲骨文中的主焦點判定問題。再經資料統計，發現使用焦點表現手段的句子共有 例，其中僅使用焦點標記詞的句子有 例，占總數的，是甲骨文第一期中最主要的焦點表現手段。僅使用變序的句子有 例，占。同時使用兩種手段的句子有 例，占。五、結論依據全文的資料和實例分析，發現在語義結構和焦點標記詞的範疇内，確實存在有原型。分别是“主體謂詞客體”和“叀”“隹”。並以此爲基礎，分析提取卜辭中的焦點。所關注的並非焦點内容，而是表現焦點的各種手段和形式，將其分爲語義變序和焦點標記兩類，並認爲兩者並用是最能突出焦點的手段，語義變序次之，標記詞又次之。基於卜辭語義結構，我們對常序句、變序句以及各種焦點標記詞的使用情況做了資料統計。對甲骨文第一期中的變序句和焦點標記詞進行了分析和闡釋，在清楚界定什麽是變序句和焦點標記詞的基礎上，將變序句分爲三大類：客體前置句、主體後置句、主體後置和客體前置並存句;將焦點標記詞分爲四類：“隹”“其”“叀”“”。（一）“隹”“叀”是典型的焦點標記詞，而“其”“”是非典型的焦點標記詞，它們之間存在互補分布的關係，大致分工如下：“叀”主要表示肯定的提示，極少表示否定，“隹”既可以是肯定的，也可以是否定的。“”常用於否定句，“其”常用於肯定句。且在否定句中“”常與否定副詞 甲骨文與殷商史（新十二輯）“勿”相配，而“其”常與“不”“弗”相配。“”的用法比較單一，可看作“隹”的功能分化，主要用於否定形式，這樣剛好與“叀”構成互補。“隹”“叀”主要用於客體、主體，“其”主要用於謂詞。（二）通過語義分析，嘗試解決過往的語法分析中暫時無法解釋的問題。一些句子是賓語前置句還是受事主語之主謂句，學界産生了争議。如“方不其受又。”（合 ）如果從傳統的語法層面看，“方”在此處是賓語前置還是受事主語就容易産生歧義，但從語義層面看，“方”是受事客體置於謂詞前，這是毋庸置疑的。從深層的語義角度出發再結合標記詞，比停留在語法層面分析，更能解決甲骨文中的主焦點判定問題。總而言之，殷商時期的人們在表達句子焦點時會根據實際情況選用焦點表現手段，在語義結構的什麽位置使用什麽樣的手段都是有規律可循的，並非是隨意而爲的。越是他們重視的事類和内容，使用的焦點表現手段就越複雜，種類就越多，强調性也越强，情況也越繁雜。另外，根據殷商時期人們使用焦點表現手段的多樣性和靈活性可以看出，當時的語言系統已經相當完善，他們能够自如地掌握多種表達方法，熟練掌握規則並予以疊加使用。而以焦點爲出發點所做的研究，其結論可以讓我們更深入地瞭解甲骨卜辭中的焦點情況及各種焦點表現手段的使用情況，全面地掌握甲骨卜辭中的變序句及其對焦點提取的影響，爲今後甲骨文研究的開展提供一個全新的、有益的幫助。殷墟甲骨文第一期的變序句與焦點提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