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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伤寒杂病论》
余学医初始,以《医宗金鉴》为底本,学习仲景全书,也同时旁参诸家解说。感慨理愈多而学愈杂,常心神迷乱而无所适从。虽见多家之说理各有千秋,然归结到临床,最终从柯氏韵伯之以方类证。方证相应实为临证之最佳捷径,由博返约给人以规矩准绳,即为有是证用是药。辨析方证为入手第一紧要功夫,用活方药为临证最高境界。
本篇以我所学、所思、所用、所感,从方证谈起,以《伤寒论》方为主线而类及《金匮要略》,不为解经,且己不识者不强论,是为学以致用。仲景方与法虽不可尽愈诸病,然循此而活用加以发挥,信可于诸科疾病而有津梁。一隅之得,参考可也!
柯琴曰:“尝谓胸中有万卷书,笔底无半点尘者,始可著书。胸中无半点尘目中无半点尘者,才许作古书注疏。夫著书固难,而注疏更难”,噫!愚何人也,敢妄论经典,注疏《伤寒》?!又谓:“夫仲景之道,至平至易,仲景之门,人人可入” ! 学识在于积累,本篇算是我重温经典的读书笔记吧,愿与同志者以共勉。
第一章,桂枝汤证及其类方
桂枝汤为群方之冠,解析桂枝汤之论何其多也,虽再说有画蛇添足,老生常谈之嫌,也不可不再谈。
“太阳病,头疼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柯韵伯说:“凡头痛发热,恶风、恶寒,其脉浮而弱,汗自出者,不拘何经,不论中风、伤寒、杂病,咸得用此发汗。若妄汗妄下,而表不解者仍当用此以解肌,如所云头痛发热、恶寒、恶风。鼻鸣干呕等病,但见一证即是,不必悉具,唯以脉弱自汗为主耳”;又言:“愚常以此汤治自汗、盗汗、虚疟、虚痢,随手而愈。因知仲景方可通治百病”。凡见此等证,即可以桂枝汤主治,其中汗出为眼目,汗不出者,就不是桂枝证,故言“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也,常需识此,勿令误也”。一般认为,桂枝证的脉象为缓脉,这来源于“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为中风”,其实这条是为中风命名的条文,并非说桂枝汤必须是治中风的专方。脉缓相对于脉紧而言,“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脉阴阳俱紧者,名曰伤寒”,这里出现了紧脉,正邪交争恶寒甚,这样必然无汗,汗孔是闭塞的,故桂枝汤是不可服的。
有说桂枝汤是古代的强壮剂,这点说的有道理,“病人藏无他病,时发热自汗出而不愈者”及“病常自汗出者”都可主以桂枝汤。以我浅显的领会,这两点都为一种“虚弱”的现象,从此可以看出,并非必定“中风”了才可以服桂枝汤,诸般杂病只要出现了虚弱汗出的“桂枝证”,就可以投桂枝汤。桂枝汤适用范围极为广泛,从各家应用来看,不仅用于外感风寒表证,对产后、病后、体弱而致营卫不和,时发热或不发热而自汗出,兼有微恶风、恶寒者;素体阳虚而阳气不振者;以及妊娠恶阻、产后受风等都可酌情使用。治疗感冒、流感、低热、自汗、虚若便秘、室性早搏、神经麻痹、偏瘫、偏头痛、植物神经功能紊乱、过敏性紫癜、过敏性鼻炎、寒冷性湿疹、皮肤瘙痒症、冻疮、产后发热等都有用桂枝汤的机会。当然治这些是要有变化的使用的,有兼夹证或有变证,就得有变化的使用,这个就不得不说桂枝汤的变法了。
以桂枝名方或方名中有桂枝者,在《伤寒》中就有二十余方,在《金匮》中还有十余方。古来医家不但认为桂枝汤为经方之冠,还认为是众方之祖。从广义的角度看,这些方都可看做桂枝汤的类方。
第一节,桂枝加附子的变化
“太阳病,发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小便难,四肢微急,难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汤主之”。有医家谓此发汗是桂枝汤证本当解肌,而大发其汗所导致,这个也只是推测,仲景只言“太阳病”并未直言“桂枝证”,所以这个漏汗不止也不可追究是不是用桂枝汤得不得法。其实,在仲景的年代,发汗的方式也多,热煨、火熏、温针等都是民间的土办法,现在在民间也还可见到这些治法的影子。如“医以丸药下之,非其治也”,这个是啥样的丸药,现在不得而知了。总言之,是发汗过度而使得汗孔大开,出汗就没有收管了,所以说“漏不止”,这个就伤了表阳了,所谓表阳,我的理解就是肌表的功能,现在我们知道出汗是受各方面因素影响的,气温过高,肌表会出汗,这个是正常的散热功能,还有精神刺激也可导致出汗,运动产热过多也会导致出汗,这都是常态,一但导致出汗的因素消失,出汗也就自止了。这个漏汗,可是一直汗出不止,而且出的量很大,区别于正常的出汗,所以汗孔就丧失了闭合的功能了。于桂枝汤中加炮附子一枚,即可回阳固表。表阳密,功能恢复,恶风自罢,汗止则津液不再丧失,津液回归正化,小便自利。“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开合不得,寒气从之,故筋急而屈伸不利”。这样的漏汗,不只是在大发汗后出现。也可在平素的汗证中见到。我曾治一妇女,五十余岁,常喜感冒,于感冒后就自感浑身发热,然体温不高,汗出不止。如是者已近二十年,每必输液数日才可止住出汗,愈后精神萎靡,将息数日才缓解。来诊时述前几日不慎感冒,现身不时热而难耐,汗出流淌而怕风,小便涩少而黄,因汗出多日而口中微渴,身体酸痛,四肢拘挛不适,脉轻取而濡,沉按有力。考虑到长久多汗,毛孔开张已成习惯,予桂枝加附子汤中增麻黄根,煅牡蛎,浮小麦以固表而治标,虽无阳明见证,而考虑附子之药禁在于“不呕不渴”,遂加知母以为监制,药进三剂,汗止身轻。因慢病多可复发,嘱一有不适即来诊服药。
我说读仲景书,不要在虚玄的理中求解。想必仲景当时也一“秀才”级别的郎中,且书中多有乡俗俚语,如“中”与“不中”,中与不中现在还是河南的俗话,“项背强几几”,这个“几几”,古来医家多解释为“短羽之鸟,而有引颈欲飞不能貌”,其实还是说的脖子僵硬的意思。注此“几”字音为“shu”,实属牵强附会,其实这个“几几”就是古邓州、襄阳一带的俗语,此“几”字通假“唧”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如现在还有“傻不唧唧的”,“憨不唧唧”的俚语,脖子不舒服就说“僵不唧唧的”,身上不舒服就说“酸不唧唧的”其实“几几”就是个尾音,会意而说不舒服的状态。书中说感邪多说为“寒”,如“烧针令其汗,针处被寒,核起而赤者”,这个核起而赤,按现在的事实理解不就是针后感染了而有炎症反应嘛,何必要理解为“若不谨慎,外被寒侵,火郁脉中,血不流行,必结肿核赤起矣”。至于“加烧针必惊也”,而至“必发奔豚”,我没见过,不做强解。说这些是要说明,读《伤寒》勿在“中风”,“伤寒”名词上凿分,而在方证上求解可也。那就是有是证用是药。
在《金匮》“痉湿暍”篇中有桂枝附子汤,“伤寒八九日,风湿相搏,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不呕不渴,脉浮虚而涩者,桂枝附子汤主之”,桂枝附子汤的组成是桂枝四两,附子(炮)三枚,甘草二两,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与桂枝加附子汤相比,增大了桂枝附子的用量,服法不依桂枝汤法,说明不在于取汗。在这个现在我们眼中看来是痹症的问题,这样的配伍是常用到的,奇怪的是仲景为什么没用芍药,方名不再称为桂枝加附子汤,且桂枝,附子的剂量又增大了。解读这个问题还要在字眼上求解。说“不呕不渴”是无热,区别于“中风历节”篇所提到的“诸肢节疼痛,身体尪赢,脚肿如脱,头眩短气,温温欲吐”的桂枝芍药知母汤证,一为新病,一为痼疾,一为今之所说的风湿疼痛,一为近似于类风湿关节炎及痛风。诸家解释多一为风湿在表,一为寒湿在里,有些差强人意。以药测证,桂枝附子汤所治在于风与湿,而桂枝芍药知母汤所治在于风湿寒热错杂,不用芍药在于妨碍去湿,用知母在于清热。其实在临床中多取的是仲景意,并不完全用仲景方,因病千变万化,不可能按照书本去患。治痹症后世有很多方,多是来源于经方的变化,见证加减化裁即可,不必死于经方下,有拘挛疼痛还可用芍药,有湿就可加味祛湿药,如薏苡仁之类。
第二节,芍药的去与加
芍药出《本经》:“味苦平,主邪气腹痛,除血痹,破坚积,寒热疝瘕,止痛,利小便,益气”。仲景时未分赤白,赤芍以野生,小,不蒸与白芍区别。我们现在还有同属的川赤芍。多认为白芍补而赤芍泻,现在的《中药学》把白芍归为补血药,赤芍归为清热凉血药,兼有祛瘀功效,那么用桂枝汤用哪种芍药合适,就要看患者的具体情况了。如平素有血虚体质当然用白芍,平素有血热或瘀血体质就用赤芍,这个可以从舌象上看出。在桂枝芍药生姜各三两,甘草二两,枣十二枚的配伍中,芍药曾多次被加减。“太阳病,下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去芍药汤主之”,胸满因胸中气壅,芍药有收敛作用故去之。柯琴说此为:“寒邪内结将作结胸之症”,桂枝汤阳中有阴,去芍药,则阳气流行,而邪不能自结,即成扶胸阳之剂。“若微恶寒者,去芍药方中,加附子汤主之”,阴气凝聚更重,怕桂姜之力量不逮,故加附子之辛热。此条联系“胸痹心痛短气”篇,知桂枝通胸中阳气而使流行,非芍药可以治。桂枝新加汤到底是去芍药还是加芍药是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发汗后,身疼痛,脉沉迟者,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量,人参三两,新加汤主之”,按说身疼痛,脉沉迟是个阴重,营卫虚寒的病象,加参而补,加姜而散,是很通情理的,虽脉沉迟,加芍药也为身痛而用,“以营气不足,血少故也”,这样在原方的基础上增加了补养之力。按柯琴的见解,说“发汗后身疼痛是表虚,不得更兼辛散,故去生姜,沉为在里,迟为在藏,自当远阴寒,故去芍药”,其实这个应该有分析的看待,人之体质有别,证有兼夹,发汗虽是发热的最常治法,有变证就要“随证治之”。我们现在的发汗法有滋阴发汗,养血发汗等复法就是开阔了经方,复法的应用虽然没有经方效宏,但是也可避免汗后的一些变证,就是预防这些变证的出现。
“本太阳病,医反下之,因而腹满时痛者,属太阴也,桂枝加芍药汤主之”,看论中多有“反下之”,”反发汗”等字眼,说明仲景所遇到的病多有误治,这些都是坏病。今天我们读经也不能在条文之首的文辞中走不出来,“随证治之”即可。加芍药二倍的量,就是要止腹痛。大腹脾所主,芍药缓急在于舒畅脾络,按现在的理解就是缓解小血管及肠道的痉挛吧,桂枝同样也有疏通血络的功效,这个配伍有“柔肝缓急,土中拔木”之意。若“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就不是“腹满时痛”了,痛无休止,再加饴糖,方就变为辛甘温补中之剂,是为小建中汤。常见下利的患者多有腹部阵痛发作,就是痉挛所致。有医家解说此方为表里两解法,好像不妥。《金匮》“病者腹满,按之不痛为虚,痛者为实”,这个在腹诊有重要意义,故有腹痛之疾必按之而看虚实,若”大实痛者,桂枝加大黄汤主之”,在加芍药方中再加大黄,逐瘀并“可下之”,此二证验之于舌必有征象。太阴,阳明腹痛之辨由此。
第三节,为何要加葛根
“太阳病,项背强几几,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项背强几几”相对于“头项强痛”,程度就增加了不少,这个脖子,背部都强硬不得舒展,与肌肉失于濡养有关。“妇人产后病”篇有“新产妇人有三病,一者病痉······师曰:新产血虚多汗,喜中风,故令病痉······”之论,言失血津伤为痉病根源。《本经疏证》说:“太阳中风,本应项强,几几然即项强之尤者,······能鼓正阳而驱逐邪风,泽滋燥火者,舍葛根其谁与归?”,《本经》说葛根“起阴气”,李东垣谓“其气轻浮,鼓舞胃气上行,生津液”,项背强几几用葛根即是取其升津液,以濡养项背经脉肌肉以舒挛急。现在知道颈椎病,高血压动脉硬化每有“项背强几几”的症状,用葛根治之甚效,当与其功效有关。关于葛根是“生”还是“升”津液,我觉得还是“升”津液,葛根本身无生津液的作用,所谓“升”津液是鼓舞了胃气,升发胃阳,阳升阴起,津液才得以上承,才可达到濡养之功。就因为能升发阳气,所以温热病伤津和阴虚火旺才不可盲目使用葛根。
第四节,杏仁与厚朴
“太阳病下之,微喘者,表未解也,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主之。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认识此条,也不可死于条文下,表未解,微喘亦不一定就是“下之”所造成,就是说杏仁和厚朴与解表药同施可以平肺家之喘。杏仁治“咳逆上气”,可利胸膈气逆,药理认为杏仁所含的苦杏仁甙经过水解后产生氢氰酸,微量即可抑制呼吸中枢,产生“止咳平喘”的作用,如咳嗽痰多,杏仁不可用大量,以免过度抑制咳嗽反射而不利于排痰。观仲景用杏仁,煎剂中最大用量为麻黄汤,为七十粒,大小平均分量在25克以上,桂枝加厚朴杏子汤也为50粒,大小平均约20克以下,说明这个剂量是安全的,又经过煎煮,有害成分会挥发一些。仲景用杏仁多去皮尖,我用杏仁常不去皮尖,打碎入煎,没发现什么不良反应。至于入丸散还是要注意的。至于杏仁的其他作用,在以后的相关方再谈。厚朴苦温,宽胸利膈,消胀下气。咳嗽气喘之人,常胸膈胀闷,为气结而不下行使然,厚朴能使气下而满除。治咳喘杏仁,厚朴常作为对药,后世很多治咳喘的方剂都同时使用了杏仁厚朴,但是此二药都性温,对于热咳热喘要合适配伍方可使用,如麻杏石甘汤就伍以石膏。厚朴性苦温而燥,不像杏仁质润,所以肺燥就不可使用,这一点与杏仁不同。二药无补益之功,所用者多实证,若虚喘就不适宜,临证宜鉴别使用。
第五节,协什么热而利
观仲景所述,当时医生所误治者甚多,如说“太阳病,外证未除,而数下之,遂协热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硬,表里不解者,桂枝人参汤主之”,当时的医生可能爱用下药,还多以丸药为主,下药到底是啥,现在不得而知。这个桂枝人参汤就大变其法,去掉芍药大枣,易生姜为干姜加白术人参而成理中汤加桂枝,实际就成了解表温里法,表里双解。此方的煎法桂枝后下,可能是解表药后下最早的范例吧。这样的表里双解法在后世的方剂中应用更多,如人参败毒散,藿香正气散等等都是。虽然说治疗大法先表后里,但是里证急就要先治里再治其表,如“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篇说“下利腹胀满,身体疼痛,先温其里,乃攻其表”,权衡表里,也可表里双治。下利证有寒热,此为脾胃虚寒。黄元御说:“ 桂枝人参汤,桂枝通经而解表热,参、术、姜、甘温补中气,以转升降之机也。太阴之胸下结硬,即痞证也。自利益甚,即下利不止也。中气伤败,痞与下利兼见,人参汤助中气之推迁,降阳中之浊阴则痞消,升阴中之清阳则利止,是痞证之正法。诸泻心,则因其下寒上热,从此而变通也 ”。“协热利”诸家解释多为表热内陷,如《长沙方歌括》:“太阳外证未除而数下之,未有不致虚者,里虚则外热内陷,故为协热利不止”。如里虚而外热内陷,该是热利才对,如葛根黄芩黄连汤证。所以我觉得“遂协热而利”应该理解为遂协同表热而利才好,也就是下利而又有表证的发热。其实这个现在所说的急性肠炎多有此证,有虚寒表现或平素脾胃虚寒者外加发热就可以此方主治。
第六节,化气行水的桂苓剂
要认识桂苓剂,还得从桂枝甘草汤说起。“发汗过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欲得按者,桂枝甘草汤主之”。按诸医家的解释,就是汗为心液,汗出过多而心阳亦虚,用桂枝甘草而温心阳,心悸自已。观论中言心下为胃脘之部位,与“心下痞”同位,胃不知如何能动,按现在的理解该是腹主动脉的跳动吧。我们常有此感,吃多了胃一饱涨,常能感觉胃脘部位的跳动,实际就是胃大了而压迫腹主动脉的跳动感觉。桂枝甘草汤用桂枝四两,甘草二两,其奇者乃煮取一升,也就是二百毫升,顿服,一次喝这么大的桂枝量,在论中绝无仅有。医家皆言桂枝色赤通心,能温养通心脉,虽所言不虚,然用重剂,不在于此,观炙甘草汤之治“心动悸”,桂枝在群阴药之中屈用三两是取此功效,此方非然也。言“气上冲”、“脐上筑”加桂,说明桂枝有平冲逆之效。明言“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可与桂枝汤,方用前法,若不上冲者,不可与之”,缘下法所治在于实邪,虚邪不可用,桂枝所治在于虚,故言;桂枝加桂汤治“气从少腹上冲心”;治“心中痞,诸逆心悬痛”的桂枝生姜枳实汤等就旨在平冲降逆。桂枝甘草汤治也为此,在于温养胃阳而制阴邪,阴邪是为寒冷一类邪气,阳不制阴,必然冲逆而上,故“心下悸”动不已,桂枝甘草汤实际就是温胃方,大量顿服就是急温胃阳。虽言此悸在“发汗过多”,然不汗者也常有此证,读书不可死于句下。寒冷阴邪多为水饮一类,故桂苓剂因此而派生,治痰饮者当予温药由此也。
桂苓剂的代表方是苓桂术甘汤。“伤寒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主之”,其配伍在桂枝甘草汤的基础上加了茯苓与白术,只是改茯苓四两为主药,用桂枝三两、甘草二两,并加白术二两,这个很容易看出是利水而复加以健脾,温胃气而运中阳,犹如培土开流而水湿自消,阳光普照而阴霾自散。“心下逆满”也很明显病位在胃,反证出了桂枝甘草所治并非心而是胃,此仲景重胃气之旨也!《金匮·痰饮咳嗽病脉证并治》篇复言“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主之”,与上条所述类同,并言“当从小便去之”,其微旨更为显明。这个平素很容易见到的问题,也并非一定是“若吐若下后”造成,只是要说明吐下可伤中气而已。言“凡食少饮多,水停心下,甚者则悸,微则短气”,说明平素中阳虚弱,饮水多而脾不为胃行其津液,聚而成饮,重者凌心而悸,轻者射肺而短气。又言“脉双弦者,寒也,皆大下后善虚;脉偏弦者,饮也”,紧弦相类可以互言,柯琴曰:“盖紧者,弦之别名,弦如弓弦,言紧之脉体,紧如转索,谓弦之用,故弦紧二字可以并称也可互见”。临床所见,心下悸常与眩晕,呕吐并见,其人多见胖大舌、齿痕舌或水滑苔,主以此方还可加味。“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诸呕吐,谷不得下者”,“卒呕吐,心下痞,隔间有水,眩悸者”,其可加味之药如泽泻、半夏、生姜等,宜临证斟酌,灵活应用可也。
“发汗后,其人脐下悸者,欲作奔豚,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主之”,奔豚为古病名,“奔豚气病脉证”专为一篇,说明这个问题还是很常见的。“气从少腹上冲心”,“从少腹起,上冲咽喉”,“气上冲胸”都是奔豚病表现的形象描述。“脐下悸”就是小肚子里跳动不安貌,观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也是在桂枝甘草汤的基础上加味的,只是茯苓用的更重,用到了半斤,比苓桂术甘汤还要重,就是要利水为主,所谓“伐肾邪”,桂枝用四两,更为平冲计。和苓桂术甘汤相比较,可见甘草用量较少,不在于停留中焦,使药力急趋而下。理中丸加减法云:“若脐上筑者,肾气动也,去术加桂”,白术补脾,治在中焦,故不用白术,故此方为下焦之剂。疑惑的是用大枣,诸家皆曰用枣在于培补中土,窃以为此处用枣且加大用量为十五枚,旨在补益脾精。也就是养脾阴,观猪苓汤于猪苓、茯苓、滑石、泽泻群利水药中用阿胶,就是为养阴而设,彼为少阴热化证,意在育阴利水,此于利水中为防伤及脾阴故加重大枣用量。这个证,按现在的话来说,多为各种因素所导致的神经官能症。
化气行水不得不说五苓散,此方集猪苓、茯苓、泽泻利水药以一体,用白术健脾,加桂枝化气,深刻体现“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之旨。“中风发热,六七日不解而烦,有表里证,渴欲饮水,水入则吐,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若“发汗后,大汗出,胃中干,烦躁不得眠,欲得饮水者,少少与饮之,令胃气和则愈”,口渴就要喝水以滋胃干,自然之理,“若脉浮发热,小便不利,微热,”也是为“有表里证”,缘于“水入则吐”,故饮而不解渴,故言“消渴”,因水液不化,故求水以自救,“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篇言:“胃反,吐而渴欲饮水,茯苓泽泻汤主之”,即为胃家停饮之治。“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三焦若失其蒸化,不能调通水道而下输膀胱,水饮留蓄,故小便不利,水无去路于下,即相格于上,故“水入则吐”,呕渴常相关为病,若加以“小便不利”,就要考虑是否为“水逆”。五苓为散剂,“白饮和方寸匕服之,多饮暖水,汗出愈”,说明五苓散之取效还在于发汗,“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应”,宣发肺气,健运脾气,温暖肾气,是为五苓散的宗旨,故《金鉴》五苓方解言:“此方不止治停水小便不利之里,而犹解停水发热之表”。于诸杂症中见气化不及而小便不利,多取五苓之意而加味施治,如“黄疸病,茵陈五苓散主之”,是在茵陈利湿退黄之中加用五苓散以化气行水。医家多言五苓为“膀胱蓄水”之专剂,似是而非,如治癃闭而专施五苓,焉不偾事。五苓之旨微乎微乎!
“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主之”。为啥要喝桂枝汤,想必他这个问题就是桂枝证,有头项强痛,翕翕发热嘛,为啥要下之,心下满,有点疼吧。可是服药之后不得药汗,就应该有未兼顾到的问题,所以“仍”未解。病未解,所以很纠结,到底是去桂枝还是去芍药呢?有“小便不利”说明与水有关,当然并不是发烧过久,或下之而洞下,丧失了津液,而是水液代谢出了问题。或许描述这个证确实是医圣遇到的实际问题,而非推测出来的。回到近代,看戴天章《广瘟疫论》提出了温热病的“八兼”与“十夹”的概念,在临床上我们确实可以遇到这些,不但是热病有此等兼夹,就是在内科杂病中也有此。师曰“夫病痼疾加以卒病 ,当先治其卒病 ,后乃治其痼疾”。我有“糖尿病”不可能不感冒吧,他有“高血压”不可能不拉肚子吧,这都是很容易见到的。想必仲景当日,看的病也不可能都是标准的人,也是有很多些有“痼疾加以卒病“的。了解了这些,此条此证就很容易理解了,此患者是素有“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的病人又患了桂枝证。“脉促胸满者,桂枝去芍药”,“心下满”与“胸满”都是满,虽“微痛”也不用,当然此条也是“去芍”而非“去桂”了。“心下满”与“心下逆满”想必没多大区别,只是少了个“逆”字,症状就少了个想吐、往上顶的感觉,又没到“水入则吐”的“水逆”严重状况,所以就用桂枝汤去掉芍药,不吐也就不去大枣,加茯苓白术而化本来就有“痼疾”的水饮,“余依桂枝汤法煎服”,表里同解,故“小便利则愈”。
第七节,令人纠结的麻桂合剂
麻桂合剂本该在麻黄汤证后说一说,但是呢,这几个方证和桂枝汤的联系更大,也是桂枝的类方。桂枝汤和麻黄汤都可以发汗,麻黄汤是强制性的发汗,桂枝汤是用喝粥加温帮助性的发汗,理有些不同。所以以我的理解来说,麻桂合剂的功效就是介于二者之中了,有发而不大发,不发而又发的意思,也就是小发汗方。根据药物剂量的变化可以看出来。“太阳病,得之八九日,如疟状,发热恶寒,热多寒少”,热多寒少就是感觉发热的时候多,恶寒的时候少,“其人不呕,清便欲自可”,说明也非柴胡证的寒热往来。“一日二三度发,脉微缓者,为欲愈也”,说明病势已衰,可以不用吃药了。若“脉微而恶寒者,此阴阳俱虚”,微而不缓和,正气犹不能恢复,邪气也不是尽去,所以就“不可更发汗,更吐更下”的瞎摆治了。这样的正邪都两衰的状况,本应该面白而无发热的赤色,若“面反有热色者”是因为“阳气佛郁在表”,故而“不能得小汗出”,毛孔想开又不开,想出汗又出不利索,“身必痒”到是可能出现的症状,“宜麻桂各半汤”。看看药物的剂量如何。查阅资料,“铢”这个计量单位很小,一百黍为一铢,二十四铢为一两,汉制一两为15.6克多,换算一铢就是0.65克,那么桂枝用一两十六铢就是25克多,芍药、生姜、甘草都只是用了一两,枣子只用了四个,麻黄为一两,杏仁麻黄汤用七十个,约合25克到30克的样子,此只用了二十四枚,约合10克多,总起来看就是二方取了一半剂量,是个小发汗的方子了。柯琴说用“桂枝汤三合,麻黄汤三合,合并为六合,顿服”,六合还没有200毫升,约120毫升,也可以借鉴。临床上常见有发热的患者,时或有小汗出,时或又无汗,有汗与无汗交替出现,时感觉发热,时而又觉得有些怕冷,还可身上感觉毛楂楂的有点痒,就是这种情况。
桂枝二麻黄一汤也言“若形似疟,一日再发者”就是说发热在一天内要发作二次,比“一日二三度发”作次数还要少一些,当然这是个约数,也不一定就刚好发热二次。既然是发热嘛,有表就必须解表,故言“汗出必解”,那就要借助药力了。比较一下药物剂量,可以看出,此方中的桂枝汤剂量比例基本是标准的比例,桂,芍,草,姜,枣基本是原方剂量的一半,麻黄的剂量是十六铢,算算应该是10克大一点,只占原方的剂量三两也就是45克多的四分之一,比桂麻各半汤的剂量要少一半,所以桂枝二麻黄一汤的发汗效力更小,没有说“面反有热色”说明发热更轻微,所以是微汗法。这两个方在临床应用中应该灵活看待。剂量比例也是给了个示范而已,不可能按图索骥的死方照搬。我们有很多解表的时方小剂量应用也可达到此二方的效力。
“风水恶风,一身悉肿,脉浮不渴,续自汗出,无大热,越婢汤主之”,越婢汤用麻黄六两,石膏半斤,汉制十六两为一斤,半斤就是八两了,一百二十多克,石膏比麻黄用的重,说明此方为辛凉剂。“太阳病,发热恶寒,热多寒少”本可以发汗,然“脉微弱者”为正虚之脉,故言“此无阳也,不可更汗”,疑惑的是“宜桂枝二越婢一汤主之”,既然“无阳”为何要用石膏,诸医家强解都似觉不妥。观桂林古本此条为:“太阳病,发热恶寒,热多寒少,若脉微弱者,此无阳也,不可发汗。脉浮大者,宜桂枝二越婢一汤”,文理皆通。浮为在表,大为阳明气热,此汤用石膏二十四铢,应为一两,桂枝,麻黄都用十八铢,换算为十一二克的样子,以方测证,该是外有表热,内有郁热,是辛凉解表方。算此方总量不过80余克,可见分量之少,也是微汗法了。
为更明白的看此三方的配伍比例,列表如下:
桂麻各半汤 桂枝 一两十六铢 麻黄 一两 芍药 一两 甘草 一两 生姜 一两 大
枣 四枚 杏仁 二十四枚
桂枝二麻黄一汤
桂枝 一两十七铢 麻黄 十六铢 芍药 一两六铢 甘草 一两二铢 生姜 一两六铢 大
枣 五枚 杏仁 十六枚
桂枝二越婢一汤 桂枝 十八铢 麻黄 十八铢 芍药 十八铢 甘草 十八铢 生姜 一两二铢 大
枣 四枚 石膏 二十四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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