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源描述
如皋风情——
如西女人
王嘉祥
勤劳、纯朴、善良的如西女人,是生长在高沙土中披着翡翠缨子的白萝卜,撩起清凌凌的河水洗一把,个个都鲜嫩、中看。不论是有太阳还是没有太阳的日子,如西女人总在头上扎一条印花毛巾,摘几束栀子花插在发际,在绿茵茵的原野上时陷时现,恰似漂浮在碧水池上的一朵朵荷花。
如西女人不搽永芳、夏士莲,她们从吹奏短笛的老货郎手里,用几玫鸡蛋换回一盒哈蜊油,两根发卡。数九寒天,那味道淡淡的蛤蜊油,帮助她们奇迹般地抵御了手背上的冻疮和脚踝上的皲裂,滋润着她们的面颊富士苹果般的红艳。如西女人不喝减肥茶,吱吱叫的独轮车和三尺三的小扁担是他们的苗条霜。如西女人无需女宝、珍珠粉一类的滋补品,四季变化的风和不变的艰辛,留住了她们生命的根。
如西的男人们有的卷起铺盖下江南,做了打工仔,把“窝”整个儿交给了如西女人掌管,她们种地、喂猪;养蚕、织布;孝老、育小,用一双双并不粗大的手,含辛茹苦地把“女”字一笔一笔写在屋檐下,构成一个稳稳实实的“安”,成为走四方的男人们梦中宁静的港湾。
如西的女人好客,每有贵宾临门,她们不会寒喧,也不会挡在门前,莫名其妙地嗔怪客人:“嘿哟,怎么就不在我家吃饭?”她们会唤儿子到自家池塘里提几尾桂花鱼,催女儿放下书馆,到场头的暖房里采一筐猴头菇,她自己躲在的竹园里,抓住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放血……她们不端炒肉丝上桌,那是小气的厨娘做的菜肴。将大海碗装满有瘦有肥有皮的红烧五花肉,客人用筷子夹一块,嗬!大得像钉耙楔子!她们不用小酒盅待客,那是舍不得给客人吃。提一瓶绘园大曲,一扬手统统倒进了蓝花碗,唤自家男人陪客人打第一声招呼:“吃,吃呀!没杲昃吃,哄你来耍耍的……”话没说完就咯咯地笑,笑出一脸灿烂。
如西的女人有欢乐,当她们留在高沙土上的一串串脚印中,长出沉甸甸的稻穗,当她们洒下的汗珠儿终于变成了砖瓦,垒成楼房;当孩子第一次穿上她们缝制的衣裳,招来左邻右舍羡慕的目光;……她们总是站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抿着嘴儿笑,甜甜地笑。笑声只在她们的心里荡漾,并不笑出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好像一切都是应该的。如西的女人也有痛苦的日子,当她们的儿子(或是女儿)考不取大学,当她喂养的猪卖不出好价钱,当采桑东南,却逢蚕茧大跌价……她们会全然不顾场合,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板有眼地诉说心中的失望与委屈,令听者人人鼻酸眼湿。可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劝她们,越劝会哭得越雄壮有势,得让她们自己劝自己。她们气得数日饭菜无味,折腾得四肢疲乏,要也瘦细了一圈。想想终不是办法,才重打精神,背一蛇皮袋花生去求熟人找学校,迫儿子(或女儿)上实习班;请有眼力的小叔子,从集镇上再领回几只猪娃;又起早贪黑给桑园整枝施肥……如西的女人撸起袖管,在阳光下,在风雨中,与沉重的生活再次扳手腕。
如西的女人爱管闲事,张家迎亲的花轿抬进村,被老老小小围在村头,她们必定会迎上去、挤进去,俨然工厂的质检员一样,用犀利的目光,对新媳妇审视了一眼又一眼。媒人替李家姑娘介绍个留八字胡子,穿花衬衣的毛脚女婿,如西的女人会瞄准那小胡子上门的那一天,用装满猪草的大竹蓝,在村头的大路上筑成一堵墙,她们一字儿站在里边,将小胡子拒之“墙”外。如西的女人听说某家的儿子在建筑工地上出了事,殁了,她们无须请,无须邀,便丢下手里所有生活,风风火火地奔到这一家,不用主人吩咐,人人都找到自己能做和该做的事。她们平日在钱眼里翻跟斗,这时却出奇的大方,把藏在床头多年的私房钱,从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碎布片(或旧报纸)中,慷慨地取出来,什么好话也不讲,只往老嫂子的青布裙兜儿里轻轻一塞。
如西的女人爱听广播,爱听走南闯北的男人们坐在一起闲扯,爱听放学回家的孩子们讲追星族。渐渐地,她们知道了外国现在还有女人当皇帝、做首相, 中国还有女人当部长、做省长,她们叫得出彭丽媛、关牧村、董文华……一串女歌星的名字。渐渐地,她们变得不像从前那样安分了,在田里做活计,老抬头往村前的大路上瞟,朝远处张望。她们瞅住空儿就瞒着父亲、母亲或公公、婆婆,三五成伴去逛县城,与开饭馆、做裁缝的女老板套亲乎,尔后看手相,也看录像;喝大碗茶,也喝咖啡。回到村里,小伙儿发现勇敢者的头上打了摩丝,身上散发出一阵一阵的花露水味。那一双过去只会打猪草、采桑叶的手,开始做她们不曾做过的事。白天悄悄地在田间栽红草莓,或者坐上木澡盆,浮在清水池里,试着河蚌育珍珠;晚上在灯下,小姊妹们聚在一起比赛钩针衣、绣花鞋……当这些吃的、穿的、戴的一件件、一箱箱、一车车流入大都市、流出国门、换回大把大把的钞票时,如西女人们仿佛第一次发现她们那一双双手的真正功能和价值。
成为女老板的毕竟是少数,更多的如西女人依然拥抱着生她们养她们的那一片热土。她们不恋那个城,她们正用缀满茧花的双手,把自己的家园建成农村里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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