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莲·沃尔德与美国学校卫生运动的转折.pdf

Educational History Studies2023年第2期/总第18期Vol.5，No.2，2023莉莲沃尔德与美国学校卫生运动的转折王昕璐 张斌贤摘要：美国学校卫生运动指的是始于19世纪中后期，在美国公共学校中旨在保护学生身体健康的一场运动。在运动的兴起阶段，其重点在于关注学校的环境卫生，随后运动中的改革者将目光转向学生，学校卫生运动开始关注检查学生身体以控制传染病的传播。医生与护士相继进入学校，为学生提供医学检查以及后续治疗。医生和护士加入学校真正保证了学生健康，标志着学校卫生运动进入兴盛阶段。纽约市是最早在公共学校中聘请医生以及护士，形成防治传染病完整链条的美国城市。而纽约市能够领先于其他城市，将关键的医疗人员引进学校，离不开莉莲沃尔德（Lillian Wald）的助力。学校卫生运动的兴盛反映了大众儿童观的转变和教育的强制化过程，并最终使学校职能扩大，学校性质发生变化。关键词：莉莲沃尔德；美国学校卫生运动；学校医学检查员；学校护士中图分类号：G47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6-6660（2023）02-0143-11学校卫生（school hygiene）意指学校为保证学生身心正常发育和健康成长所采取的各种措施，包括教育教学卫生、日常学习生活和体育锻炼卫生、膳食卫生、疾病防治、学校环境建筑设备卫生、心理健康咨询、学生生长发育调查和卫生教育等。a学校卫生的出现不仅表明社会开始关注学生的身心健康，而且意味着学校职能的扩大，即从注重品德发展、知识传授和技能训练向重视学生身心健康延伸。由此引起作为教育机构的学校性质的变化，即学校从学生学习的场所转变成为学习、生活和生长的空间。美国是较早开始关注学校卫生的国家之一，其学校卫生的实践和理念都曾对世界多国产生影响。美国的学校卫生运动经历了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运动虽然从19世纪中后期开始，但直到19世纪末20世纪初，专业的医疗人员，包括医生与护士，才相继被引进学校，学生的身体状况才真正开始受到关注，学生的身体健康得到有效保护。而在美国各地的探索中，纽约市率先采取了在学校中设置学校医生及护士的举措，引起众多城市效仿，从而推进美国学校卫生的重要转变，学校卫生运动由此进入兴盛阶段。在纽约市的实践中，我们不能忽略一位重要人物美国护士莉莲沃尔德。她帮助纽约市卫生委员会推出学校医学检查方案，使医生得作者简介：王昕璐，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外国教育史研究。张斌贤，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教育学会教育史分会理事长，主要从事外国教育史研究。a 教育大辞典编纂委员会编：教育大辞典第一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243页。143以进入学校检查学生是否患有传染病。更为重要的是，沃尔德发现现有医学检查方案的不足，将护士引入美国公共学校中，使纽约市形成医生及护士共同保护学生身体健康的完整链条。从目前掌握的文献来看，国外关于美国学校卫生运动的文献丰富，多是关注某一阶段或某一城市的学校卫生的发展a，而对于学校卫生运动整体发展的梳理较少。国外关于沃尔德的文献或是在研究她在亨利街定居点所创设的“访问护士”（Visiting Nurse）项目在公共卫生史和护理学史上的重要意义；或是从女性角色入手，研究沃尔德的女权主义思想与实践；或是通过沃尔德在纽约市下东区亨利街定居点展开的种种活动分析她的种族观念；或是在书写进步主义时代儿童福利运动时简单提及沃尔德。b少有文献梳理沃尔德对纽约市学校卫生的贡献，研究其实践对美国学校卫生运动的影响。公共卫生史领域的文献多是写在疾病的威胁之下，学校护士队伍顺势出现并扩大，并没有关注“学校护士设想”是如何提出及落实的。提及沃尔德时，更强调她作为公共护理开创者的地位或是她在公共卫生中的其他实践，如推动建立儿童局（Federal Childrens Bureau）、督促学校提供午餐等。c学校护理史领域的文献多是将重点放在丽娜罗杰斯（Lina Rogers）的具体实践、学校护士的后续发展上。d国内学者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关注美国学校卫生这一主题，最初提及美国学校卫生的发展历程时往往只是概述。进入21世纪后，国内学者在关注美国学校卫生的发展时，主要集中于探索美国学校卫生于20世纪下半叶之后产生的新模式、新计划。同时，对美国学校卫生学的研究往往是从医学、公共卫生学的角度去探究，少有从教育史视角去描述美国学校卫生发展的。此外，国内文献对沃尔德及a 代表文献有：RichardA.Meckel.ClassroomsandClinics:UrbanSchoolsandtheProtectionandPromotionofChildHealth,1870-1930.NewBrunswick,NewJersey,andLondon:RutgersUniversityPress,2013;ThomasD.Wood.HealthSupervisionandMedicalInspectionofSchools.Philadelphia:Sauders,1927;L.H.Gulick,L.P.Ayres.MedicalInspectionofSchools.NewYork:RussellSageFoundation,1913;JohnDuffy.SchoolVaccination:ThePrecursortoSchoolMedicalInspection.JournaloftheHistoryofMedicineandAlliedSciences,1978，33（3）,pp.344-355;W.P.Coues.TheMedicalInspectionofSchoolsinBoston:ThePresentLimitationsandFuturePossibilities.BostonMedicalandSurgicalJournal,1909,160,pp.746-748;AlexandraMinnaStern,MaryBethReilly,MartinS.Cetron,HowardMarkel.“BetterOffinSchool”:SchoolMedicalInspectionasaPublicHealthStrategyDuringthe1918-1919InfluenzaPandemicintheUnitedStates.PublicHealthReporters,2010,125（3）,pp.63-70.b 如：BeatriceSiegel.LillianWaldofHenryStreet.NewYork:MacmillanPublishingCo.,Inc.,1983;ClareCoss.LillianD.Wald:ProgressiveActivist.NewYork:TheFeministPress,1989;KarenBuhlerWilkerson.BringingCaretothePeople:LillianWaldsLegacytoPublicHealthNursing.AmericanJournalofPublicHealth,1993,83（12）,pp.1778-1786;R.L.Duffus.LillianWald:NeighborandCrusader.NewYork：TheMacmillanCompany,1939;SusanRitaRuel.LillianWald:APioneerofHomeHealthcareintheUnitedStates.HomeHealthcareNurse,2014,32（10）,pp.597-600.c 如：GeorgeRosen.AHistoryofPublicHealth.Baltimore:JohnHopkinsUniversityPress,1993;JohnDuffy.AHistoryofPublicHealthinNewYorkCity1866-1966.NewYork:RussellSageFoundation,1974;RichardA.Meckel.ClassroomsandClinics:UrbanSchoolsandtheProtectionandPromotionofChildHealth,1870-1930.NewBrunswick,NewJersey,andLondon:RutgersUniversityPress,2013.d 如：BridgetHoulahan.OriginsofSchoolNursing.TheJournalofSchoolNursing,2018,34（3）,pp.1-8;CaseySchumacher.LinaRogers:APioneerinSchoolNursing.TheJournalofSchoolNursing,2002,18（5）,pp.247-249;JudyA.Rollins.EveryChildDeservesaSchoolNurse.PediatricNursing,2011,37（5）,pp.225-226;JudithA.Vessey,KatelynA.McGowan.ASuccessfulPublicHealthExperiment:SchoolNursing.PediatricNursing,2006,32（3）,pp.255-256;LisaBroussard.SchoolNursing:NotJustBand-AidsAnyMore!.JournalforSpecialistsinPediatricNursing,2004,9（3）,pp.77-82;PhoebePollitt.LinaRogersStruthers:TheFirstSchoolNurse.TheJournalofSchoolNursing,1994,10（1）,pp.34-36.教育史研究 2023 2 144其相关活动关注较少，仅有几篇文章在介绍亨利街定居点的创设及发展时提及她。a因此，本文在已掌握的一手史料和二手文献的基础上，以时间为序，梳理沃尔德在18931902年于纽约市的实践，研究沃尔德、纽约市学校卫生、美国学校卫生运动三者的关系，以回答沃尔德在纽约市的实践如何推动美国学校卫生运动走向兴盛这一问题，以期深入探究与揭示美国学校卫生运动。一、纽约市学校卫生早期实践虽然纽约市是美国最早在学校中形成医生及护士共同保护学生身体健康体系的城市，但是最初，纽约市的学校卫生发展得并不顺利。早在19世纪60年代，纽约州政府部门开始采取措施，保护纽约市学校儿童的身体健康。纽约州大都市卫生委员会（Metropolitan Board of Health）b于1867年委任卫生检查员（sanitary inspector）进入纽约市及布鲁克林的公共学校，主要负责检查学校环境以及检查学生接种疫苗情况并为未接种疫苗的学生接种疫苗。大都市卫生委员会希望通过这些措施抑制疾病的校内传播，但是，卫生检查员在学校内举步维艰，其工作并不能有效开展。因为教育委员会怀有戒心，认为大都市卫生委员会以及之后的纽约市卫生委员会干涉了教育委员会的职责，学校内的一切事务应由教育委员会负责。所以，即便各卫生部门谨慎处理校内卫生检查，卫生检查员的工作也经常被打断，甚至卫生检查员这一职位可能会在教育委员会的反对下被取消。1887年，莫罗莫里斯（Moreau Morris）被纽约市卫生委员会任命为卫生检查员。当他向卫生委员会报告学校的不卫生情况时，他被告诫要远离学校，因为他正“踩着另一个委员会的脚趾”c。1888年2月，卫生检查员这一职位被取消，莫里斯被调离。此外，卫生委员会本身只负责检查校舍是否存在问题，并不负责后续修建校舍、整治校舍污染的工作。教育委员会负责后续工作，补救措施集中于拨款改造教室、限制学生人数以控制班级规模、设置体育课以及调整学生的休息时间等方面。但是教育委员会往往以资金不足为理由拒绝整改学校环境，并且即便开始有所行动，也会迅速恢复到不管不问的状态。而本身就对教育委员会的态度敏感的卫生委员会，不可能强制教育委员会施行补救措施。所以，纽约市学校建筑没有太大的改变，学校依旧空间拥挤，气味难闻，设备简陋。1894年春天出版的一份由走访了纽约市所有学校的教育委员会成员查尔斯韦鲁姆（Charles Wehrum）编写的校舍调查报告显示：学校经常出现过度拥挤的情况，许多建筑物都弥漫着从维护不善的下水槽散发出来的a 严宇珺、严运楼：美国“健康促进学校”行动研究：以密歇根州为例，健康研究 2022年第2期；李晶：拯救城市的未来：进步运动时期纽约市儿童卫生改革，医疗社会史研究 2018年第1期；李广：美国综合性学校卫生工作模式，中国学校卫生 2017年第3期；吴书超、乔丽娟：从历史变迁中探究社区护理的定义与意义，中国全科医学2012年第29期；王斌全、赵晓云：社区护理发展史，护理研究 2007年第35期；张庆煌：美国学校卫生现状，中国学校卫生 1992年第2期。b 1870年之前的“卫生委员会”是指纽约州大都市卫生委员会。1870年，纽约州议会通过法案（Charter137，Lawsof1870），纽约市成立了新的市政府。纽约州大都市卫生委员会被纽约市卫生部（theHealthDepartment）取代，同时，卫生部是由纽约市卫生委员会（theBoardofHealth）领导监督。所以，本文中1870年之后的“卫生委员会”是指纽约市卫生委员会。c JohnDuffy.AHistoryofPublicHealthinNewYorkCity1866-1966.NewYork:RussellSageFoundation,1974,p.216.莉莲沃尔德与美国学校卫生运动的转折 145恶臭味。很多学校仍然在燃烧煤气，而不是使用电力，这时的房间里充满了有毒的烟雾。a此外，卫生委员会要求强制为学生接种疫苗的举动也引发学校董事（trustee）的反对，因为这影响到学校的出勤率，扰乱了学校的日常工作。校长并不认真检查学生接种疫苗的凭证，即使学生在一所学校因为未接种疫苗而被退学，他也可以顺利进入另一所学校。b卫生委员会对学校卫生以及学生疫苗接种情况的检查断断续续持续了30年。在这期间，传染病仍然在学校中肆虐，儿童的身体健康并不能得到有效保护。到了19世纪90年代，随着细菌理论在美国的传播，大众明白细菌才是真正的致病因素，并且在人与人的接触中，病菌会传染到另一个人身上。所以只关注环境以及致力于清洁环境是不够的，还需要关注人这一病菌传播的媒介，为了保护健康，要及时切断患有传染病、携带病菌的人与健康的人之间的直接接触或间接接触。自19世纪90年代起，纽约、波士顿、芝加哥陆续开始在学校中聘用医生作为医学检查员检查学生是否患有传染病。纽约市在1893年聘用莫里斯医生为学校及其他机构的检查员，“负责定期走访所有照顾儿童的学校和机构，并检查上述场所的卫生条件和了解居住者的需求”c。这标志着纽约市开始探索开展学校医学检查。d医生被引进学校，重点不是关注学校如何，而是关注学生如何，美国学校卫生运动进一步发展。波士顿、芝加哥分别于1894年、1895年正式出现学校医学检查员，而纽约市则是在距离莫里斯上任4年之后，于1897年才真正出现正式的学校医学检查员。以沃尔德为代表的医疗人员在纽约市学校专设医学检查员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二、沃尔德助力设立纽约市学校医学检查员沃尔德出生于美国的一个德裔犹太移民家庭，她在纽约医院护理学院（New York Hospitals a DianeS.Ravitch.TheGreatSchoolWars:NewYorkCity,1805-1973.NewYork:BasicBooks,1974,p.138.b HealthDepartmentoftheCityofNewYork.FifthandSixthAnnualReportsoftheBoardofHealthoftheHealthDepartmentoftheCityofNewYork.NewYork:The MartinB.BrownCompany,1876,p.123.c HealthDepartmentoftheCityofNewYork.AnnualReportoftheBoardofHealthoftheHealthDepartmentoftheCityofNewYorkfortheYearEndingDecember31,1893.NewYork:TheMartinB.BrownCompany,1897,p.56;Health Department of the City of New York.Annual Report of the Board of Health of the Health Department of the City of New York for the Year Ending December 31,1894.New York:The Martin B.Brown Company,1897,p.55.d 纽约市第一次学校医学检查开始的时间有争议，有文章认为1893年莫里斯被聘用为医学检查员，标志着纽约市公共学校医学检查开始。如：HowardMeckel.FortheWelfareofChildren:TheOriginsoftheRelationshipBetweenUSPublicHealthWorkersandPediatricians.AmericanJournalofPublicHealth,2000，90（6）,p.897.有文章认为纽约市学校医学检查始于1897年134名学校医学检查员的设立。如：LutherHalseyGulick,LeonardPorterAyres.MedicalInspectionofSchools.NewYork:SurveyAssociates,Inc.,1913,p.13;JohnDuffy.AHistoryofPublicHealthinNewYorkCity1866-1966.NewYork:RussellSageFoundation,1974，pp.218-219；翻阅19世纪90年代以来纽约市卫生委员会下属机构卫生部的年度报告，1890年的年度报告中出现医学卫生检查员（medicalsanitaryinspector）一职，1891年、1892年的报告中就已经有医学检查员这一职位。1893年没有提及莫里斯任学校医学检查员一职，而是提及他任学校和机构检查员（inspectorofschoolsandinstitutions）。根据年度报告中对其工作内容的描述，“负责定期走访所有照顾儿童的学校和机构，并检查上述场所的卫生条件和居住者的需求”，可知莫里斯并不是专门的学校医学检查员，并不专门负责检查学生是否患有传染病。但是又因为他的工作还需要了解学校中学生的诉求，并不仅仅是检查学校的环境卫生，并且在1894年的年度报告中记述其领导的组织（summercorp）确实在暑期对没有获得医疗治疗的人给予医疗照顾，所以，在了解学校中学生的诉求时，莫里斯可能向学生提供医学检查。所以，莫里斯在1893年的上任不能被看成纽约市学校医学检查的正式开始，但他又区别于卫生检查员，所以可将他的上任看作纽约市进行学校医学检查的探索。教育史研究 2023 2 146School of Nursing）学习护理后，将目光转向拥挤的纽约市下东区。她创立了亨利街定居点（Henry Street Settlement），与亨利街定居点的同事一起为下东区贫困居民提供“访问护士”项目，帮助改变下东区恶劣的卫生情况。在工作中，沃尔德开始特别关注学校卫生。她认为儿童是国家的宝贵资产，如果忽视儿童的健康，会造成国家资产的浪费。a沃尔德很快关注到学生的身体情况。1893年，沃尔德搬入亨利街定居点，并在不久后，接触到了路易斯洛夫斯基（Louis Rolfsky）。这是使沃尔德关注在校学生身体健康的导火索。当沃尔德按照惯例，到下东区移民家庭中检查移民的身体健康并提供护理服务时，她发现本应该在学校上学的洛夫斯基却留在家中。因为他患有一种传染性的头皮疾病，所以学校不允许他进入学校。路易斯深知对于自己这样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不知道如何阅读路灯灯柱上的街道名称是很糟糕的。尽管他极力想返回学校，学校却总是将他送回家。沃尔德由此开始关注因为身体健康问题而被学校请到校外的学生案例。“路易斯让我思考，让我对许多事情有了新的认识。布鲁斯特（Brewster）小姐和我决定把我们遇到的因医疗原因而被排除在学校之外的孩子的情况记录下来，后来我们扩大的访问护士队伍也开始对获得有关他们的数据感兴趣了。”b包括沃尔德在内的亨利街定居点的访问护士开始搜集学生因病辍学的数据，记录校内学生的传染病问题。护士们发现校内学生没有正确的预防传染的概念，这造成传染病在学生之间迅速传播。一名亨利街定居点的护士发现，一个小男孩因患上猩红热，身体出现脱皮的现象。他在上学时撕下自己身上脱落的皮，向他的同学们展示，吓唬他的同学们。c通过沃尔德等访问护士搜集的数据及记录的案例，她们发现校内及被请出学校的学生的身体状况堪忧。她们继而向纽约市卫生部d汇报了这些数据和案例，要求卫生部做出回应，保护学生的身体健康。卫生部也关注到之前的措施设置卫生检查员进入学校、检查学校环境卫生并不能保护学生远离传染病的侵袭。卫生部回应沃尔德，表示卫生部正在考虑聘请医生进入学校，让学校医生检查学生的身体，并且肯定了沃尔德等人所搜集的数据和案例有助于卫生部获得拨款并施行这项措施。1897年，纽约市正式推出了第一个学校医学检查方案。纽约市卫生部门聘请134名医生作为学校医学检查员（medical school inspector）进入学校。实际上在此时，纽约市就产生将护士纳入学校医学检查方案之中的想法。在1897年学校医学检查方案推出前，卫生部向沃尔德提议请护士参与对学校的医学检查。但是，沃尔德认为此时亨利街定居点仍处于早期发展阶段，定居点内的护士本身数量少，定居点除了关注在校学生的身体情况外，还开展了其他的护理活动。如果亨利街定居点的护士与卫生委员会合作，将精力倾注于学校内的学生身上，那么他们便不能开展其余的工作了。此外，卫生部聘请医生进入学校，检查学生身体健康这项措施本身就是一次创新，如果又将护士与医生一同引进学校，则太过冒进。e基于这些考虑，尽管沃尔德认为“护士将是对学生进行有效治疗的重要因素”f，她还是拒绝了纽约市卫生部的提议。134名学校医学检查员需要在早上10点之前进入学校，每天花1小时粗略地检查首先由教师筛选出来的患病的学生。当学校医学检查员发现校内学生患上传染病，不论病情严a R.L.Duffus.LillianWald:NeighborandCrusader.NewYork:TheMacmillanCompany,1939,p.95.bcef LillianD.Wald.TheHouseonHenryStreet.NewYork:HenryHoltandCompany,1915,pp.48,48,49,50.d 由于一手史料中对“卫生部”及“卫生委员会”这两个机构名是混用的，所以，本文仅能根据大多数史料所呈现的内容来判断某项措施或决定是卫生部还是卫生委员会所为。在文中出现的“卫生部门”是卫生部及卫生委员会的统称。莉莲沃尔德与美国学校卫生运动的转折 147重与否，都将告知校方。校方会向学生及学生父母提供诊断卡，说明诊断结果，以及提供获取医疗服务的建议。随后，这些患病学生将带着学校发放的诊断卡离开学校，直到他们有证据能表明自己正在接受治疗或已经治愈。卫生部不允许学校医学检查员对患病学生进行治疗，不允许医学检查员向学生提供治疗处方。因为卫生部“敏锐地意识到医学界的敏感情绪”a。沃尔德与其他护士一同收集的因病辍学的学生数据以及校内传染病案例助力纽约市卫生委员会加速推出学校医学检查方案，使纽约市真正拥有了第一批学校医学检查员，纽约市学校医学检查就此发端。但是这一方案的弊端在实施不久后就显现出来。在沃尔德看来，1897年推出的这一方案并不能真正保护学生的身体健康。首先，沃尔德认为医学检查员每天只用1小时对学生进行检查，这种检查是粗略的，并且医学检查员在检查学生的身体之前需要靠学校的老师先判断学生是否患有传染病，这种做法本身就是不可靠的。因为老师不是医生，他们只能当学生病情严重、出现明显症状时，才能将患病学生的情况上报给来访的医学检查员。b此外，将患病学生请出学校并给予诊断卡，并不能保证这些患病学生得到治疗，从而不能保证学生的身体健康。这使医学检查员的工作看起来“被证明是一种敷衍了事的服务，只在表面上满足了儿童的需求”c。首先，这些公共学校的学生多出身于贫困的移民家庭，他们往往不能负担起请私人医生看病的费用，即便有一些类似亨利街定居点以及药房这样的慈善性组织，也不能满足所有患病人员的要求。其次，有的移民父母或是因为文化程度低而读不懂诊断卡上的英文，或是因为觉得儿童生病是一种常见的现象而忽视对儿童的治疗。再次，诊断卡是校方通过学生转交给父母的。学生放学后，常常在街上与同伴们玩耍，在玩耍过程中丢失诊断卡并不是罕见的事情。最后，学校将患病学生排除在学校之外，在学校上学期间确实能将正常学生与患病学生隔离开，但并不能阻止放学后正常学生与患病学生的接触。放学后，患病学生或是和正常的校内学生一起玩耍，或是进入工厂和健康的校外儿童一起工作，从而继续传播传染病，危害他人健康。由此，卫生部推出的这项政策并没有真正地阻断传染病在学校的传播，并不能保证在校学生的身体健康。虽然学校中出现医生，能够直接关注学生的身体健康、检查学生患病情况，这是一种进步，但是，由于只检查而不治疗学生的规定，旨在保护学生身体健康的学校卫生运动的效果大打折扣。三、沃尔德助力纽约市设立学校护士沃尔德认为卫生委员会推出的方案是一种敷衍了事的服务，并开始思考如何真正保护学生的身体健康。她开始提倡在学校中设置护士，由护士向患病学生提供治疗服务，从而使关键的医疗人员都进入学校，以弥补纽约市现有学校医疗服务的缺失。沃尔德在1897年纽约市学校医学检查方案出台之前，反对护士进入学校。她对在学校中设置护士的态度并不是凭空转变的，其态度受到英国学校护理状况的影响。沃尔德在1900年a JohnDuffy.AHistoryofPublicHealthinNewYorkCity1866-1966.NewYork:RussellSageFoundation,1974,p.219.b LillianD.Wald.MedicalInspectionofPublicSchools.TheAnnalsoftheAmericanAcademy,1905,25,p.292.c LillianD.Wald.TheHouseonHenryStreet.NewYork:HenryHoltandCompany,1915,p.50.教育史研究 2023 2 148访问英国，接触到与英国伦敦学校护士的出现有关的人物霍诺尔莫顿（Honner Morten）以及艾米休斯（Amy Hughes）之后，向纽约市卫生委员会和教育委员会提出在学校中设置护士的想法。虽然想法被否决，但是她仍然没有放弃在学校中设置护士的想法。正如她的同事拉维尼亚多克（Lavinia Dock）所评论的那样：“护士之家的负责人沃尔德小姐一直希望将训练有素的护士引入该市拥挤的以外国人为主的大型公共学校之中，并不失时机地将伦敦的学校护士介绍给那些可能对类似运动感兴趣的人。”a在纽约市学校中设置护士的想法再一次出现在纽约市政府部门的面前，是在1902年新的学校医学检查方案出台后。塞斯洛（Seth Low）在1902年纽约市市长选举中获胜。洛任命厄恩斯特莱德尔（Ernst J.Lederle）医生为卫生专员（health commissioner）。莱德尔医生就任后，“整个卫生部对所发生的动荡和内部清理都感到不寒而栗”b。1902年6月，卫生委员会下令对35所学校的儿童进行传染性眼病的检查。接受检查的学生有55 470人，结果，有 6770名学生被发现患有传染性眼病，其中还有2328名学生患有沙眼且病情很严重。这项检查显示，学校内不仅有学生易感染天花、白喉、猩红热这类严重的传染性疾病，而且更多的学生感染了轻微的传染性疾病。基于这一调查结果，卫生委员会也调整了学校检查方案。卫生委员会削减了医学检查员的人数。原来有134名医学检查员，现在人数减少至50人。此外，卫生委员会将医学检查员的月工资涨至100美元并且延长了医学检查员的工作时长，从原来要求他们每天在学校工作1小时，转变为每天工作3小时。医学检查员不仅需要检查被教师怀疑生病的学生，还要每隔710天检查所有学生的眼睛、皮肤，以检查学生是否或有轻微的眼疾及皮肤传染病。当学生没有到学校上学，医生需要到这些学生的家中进行家访，诊断这些孩子是否患病。这些变化的措施，能够让医学检查员在学校更仔细地检查学生是否患有疾病，但是这次对1897年学校医学检查方案的修改，并没有触及问题的核心。作为学校医学检查员的医生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患病儿童的家中，仍然是只负责检查、诊断学生是否患有传染病，不负责治疗被检查出身患疾病的学生，并将这些学生请出校外。所以，修改后的方案与1897年学校医学检查方案一样，不能真正保护学生的身体健康。但修改后的方案加剧了1897年时就存在的各方与卫生委员会的矛盾。其中，教育委员会是反对卫生委员会的主要势力。因为卫生委员会将患病学生请出学校的行为使得辍学率上升。在1897年学校医学检查方案发布后，每天都有1520名学生被请出学校，甚至，在一所学校里，有300名儿童被一次性请出学校。c在学校医学检查方案实施的第一年，学校医学检查员对公共学校进行了108 628次检查，开除了6829名儿童。d在1902年新的学校医学检查方案推出之后，患有传染性眼疾、皮肤疾病的学生进入卫生委员会的视野，大量患有这类轻微传染性疾病的学生与患有白喉、猩红热等严重传染性疾病的学生一样，被请出学校。仅在9月，被请出学校的学生就有10 567人。这在强制教育的时代背景下，是不被容忍的。教育委员会认为卫生委员会干预了义务教育法的施行，要对许多逃学现象以及由此带来的a LaviniaDock.School-NurseExperimentinNewYork.TheAmericanJournalofNursing,1902,3（2）,p.109.b JosephineS.Baker.FightingforLife.NewYork:NewYorkReviewBooks,2013,p.57.c LinaRogers.TheNurseinthePublicSchool.ReportoftheEighthAnnualConvention,1905,11,pp.766-767.d LillianD.Wald.MedicalInspectionofPublicSchools.TheAnnalsoftheAmericanAcademy,1905,25,p.293.莉莲沃尔德与美国学校卫生运动的转折 149文盲问题负责。a教育委员会甚至支持家长及学校对卫生委员会进行投诉。b此外，家长们认为将患病的孩子驱逐出学校是对孩子以及家长最严重的羞辱。c校长和教师认为这些检查干扰了课堂教学。在一所非常拥挤的学校中，一位经验丰富的校长说：“至少可以说，改革是非常令人失望的。校医在学校的工作使得每个班级的教学都被打扰了大约1个小时，真正患有传染病的孩子不得不在班级里等待几个小时，直到轮到他们去检查。有的时候，孩子们在等待检查，而检查员根本没有来，就在昨天，我不得不亲自送走一个患腮腺炎的孩子。”d除了这些一直以来的反对声音外，卫生委员会1902年调整后的方案还引起了另一种质疑声。如此少的医学检查员如何负责整个市的学校医学检查？“在新的方案下，检查员的人数减少到50人如果医学检查员有5个小时的工作时间，那这意味着每位医学检查员每小时需要检查960次学生身体！莱德尔博士说的话，从表面上看是荒谬的。”e在这些质疑声中，为学校提供的医疗服务面临被取消的危险。卫生委员会如果仍然想在学校中发挥职能，减少学校里疾病的传播，则急需继续调整为学校提供的医学服务。在这一情况下，沃尔德再次提出设置学校护士的建议。教育委员会的一位官员在亨利街定居点谈到了医疗检查的问题，并邀请沃尔德和她的同事提供实际的建议。沃尔德及亨利街定居点的护士为学校卫生绘制蓝图，她们认为，护士应该也进入学校，与医生一起工作，并且护士应根据医生的命令对简单的病例进行治疗，并追踪一些较严重的病例，确保患病的学生得到医疗照顾。在必要时，需要教导母亲，并且记录孩子离校的时间，不允许他们离开学校太长时间。这一建议得到教育委员会以及卫生委员会的热烈呼应。f因为在理想情况下，引入护士既能保证学生及时获得治疗从而保护学生的身体健康，达到卫生委员会的目的，又能够减少辍学人数，满足教育委员会的诉求。沃尔德提出具体的实施措施，亨利街定居点将派遣一位护士进入学校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实验。在这一个月内，沃尔德愿意提供不收取任何费用的护士，一个月后，政府部门可以由实验结果来决定是否继续委任护士来检查并治疗学生的身体。如果教育委员会以及卫生委员会决定继续在学校中设置护士，沃尔德就要求，为了将学校与慈善事业区分开，护士不能作为慈善人士进入学校。“我不愿意学校的民主被最有社会责任感的慈善事业所侵犯，我要求几位市政府官员承诺，如果实验成功，他们将利用他们的影响力，让护士和医生一样，由公共资金支付他们的工资。”g1902年10月，沃尔德挑选了4所因医疗原因而有很多学生被拒之门外的公共学校，并从定居点的工作人员中选择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士进入学校，负责进行示范工作。一个月实验结束后，卫生委员会紧接着任命了12名护士这些护士是美国历史上第一批由政府部门聘用的学校护士。学校护士主要负责三大部分的内容：每日早晨治疗、每日家访以及每两周的例行检查。护a JamesKerr,E.WhiteWallis.SecondInternationalCongressonSchoolHygiene.London:TheRoyalSanitaryInstitute,1908,p.552.bc Unknown.PlanstoPreserveHealthinSchools:FrictionBetweenDoctorsandEducatorsisRenewed.NewYorkTimes,1902-09-18（16443）,pp.16,16.de Unknown.MedicalInspectionofPublicSchools.NewYorkTimes,1902-09-21（16445）,pp.30,30.f LaviniaDock.School-NurseExperimentinNewYork.TheAmericanJournalofNursing,1902,3（2）,p.109.g LillianD.Wald.TheHouseonHenryStreet.NewYork:HenryHoltandCompany,1915,p.51.教育史研究 2023 2 150士需要在上午9点时进入负责的第一所学校。护士进校后需要立即向校长报告，然后前往更衣室，为的校内“诊所”作准备。在做这些准备工作的时候，老师们已经得到通知，他们把学校医学检查员每天检查时所选定的孩子送下来，让孩子们接受治疗。在孩子们接受治疗后，护士会将他们的名字和年龄记录在一个本子上，并且孩子们会得到一张纸条，纸条上会详细说明是否需要再接受治疗。检查说明也会被交到教师手上。当所有的孩子都得到了治疗，护士就接着去第二所学校，执行同样的步骤。由于分配给每个护士的学校平均有4所，因此她可以在每所学校花费11.5小时。这是护士每天早晨的工作内容。下午3点时，当一些被医学检查员请出学校的学生一直没有迹象表示他正在接受治疗时，护士需要探望这些学生的父母。因传染性眼疾、水肿等被送回家的孩子的名字是由校长提供的，护士会立即进行家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