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与褶皱：影视剧《平原上的摩西》的时空建构_于航.pdf

2023 年 1 月 16 日，张大磊执导的影视剧平原上的摩西 于爱奇艺迷雾剧场播出。影视剧平原上的摩西 改编自双雪涛同名小说，该剧一改小说中的东北叙事，将故事背景转向了内蒙古呼和浩特，以舒缓的叙事节奏呈现出时代变革下普通人物的生活状态、人际关系以及命运走向。与过往迷雾剧场其他作品不同之处在于，该剧并不以破案来制造观影快感，而是以尘封已久的悬疑案件作为叙事的外衣，将时代洪流下普通人物的生存状态、内心情感与成长历程向观众娓娓道隐喻与褶皱：影视剧 平原上的摩西 的时空建构于航081来。本文通过对剧作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的分析，探究影视剧 平原上的摩西 的时空建构。一、时间隐喻：未来、现在与过去影视是时间的艺术，马丁 海德格尔认为，从亚里士多德开始，对时间的看法就基本规定下来：“时间被运动和运动中的事物来间接呈现。”1影视剧 平原上的摩西 共六集，每集时长均达到电影时长，且具有电影美感。剧作大量使用长镜头，暗示连续流动的时间，用诗性的影像语言探索时间艺术，以时间隐喻的方式，触及生命哲理与现实情感。（一）未来时间的流动时间永不静止，亨利 柏格森说，呈现在我们意识中的绵延与运动，其真正本质在于它们总是川流不息。吉尔 德勒兹在 电影 1：运动影像开篇就提及运动与时间的关系，并在柏格森提出“静态切面+抽象时间”的基础上认为影像是现实世界的动态切面。在 平原上的摩西 中，导演张大磊运用大量的长镜头、镜头运动以及诸多隐喻来表现时间的流动。剧作自开篇起便使用长镜头展开叙事，将20 世纪 80 年代青城普通人的生活状态真实再现。出租车司机遇害的片段，从出租车停靠铁路口等火车经过，到出租车行驶在广阔的平原，再到出租车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焰，多个长镜头的使用保证了时间的连续性。运动的列车与静止的出租车形成动静对比，暗示现实时间的流动性；摇镜头从左至右记录平原之上出租车的行驶轨迹，开敞式地诉说时间的进程；列车作为一种时间隐喻，从其运动轨迹上来看，属于前进式的交通工具，成为现实通向未来的深刻隐喻。第一起出租车司机遇害之时，警察蒋不凡失手的背后，甚至每次枪声响起时，都伴随着火车的经过，在无数普通人的命运面前，列车始终奔流不息，永不静止，像旁观者一样随着时间的流动愈发冷峻、无情。其实，暗示时间永无止境的意象还有很多，诸如小树赴约时墙上的钟表、自行车的车轮、AC米兰球衣等。但列车更像是一个时代的记忆，一闪而过通向未来，影像用列车等意象隐喻时间的流动，营造出令人回味无穷的生活质感。（二）现实时间的割裂平原上的摩西 中“火焰”数次出现，以“火焰”出现为讯号，象征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割裂，暗示一段现实时间的分离。吉尔 德勒兹在 电影2:时间影像 中提到“晶体影像”，晶体影像不是时间，人们可以在晶体中看到时间的永恒基础，即非时序时间2。“火焰”可以被看作晶体影像，将时间分割。剧中“火焰”首次出现是记录庄树与李斐初识的场景段落。淘气的庄树坐在自己庭院前划起了火柴，李斐手持雪糕，庄树手握火柴，暗示冰火之间难以相容的人物命运。充满好奇心的李斐划着火柴，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触及火焰，火焰燃烧伴随时间的流动，“火焰”也成了她对未来的一种想象，这是李斐与庄树两人关系从陌生到相知在时间上的划分，是此时此刻李斐与庄树相识的标志，也是李斐荒诞人生的开始。“火焰”的第二次出现是出租车司机遇害案时，凶手用汽油点燃出租车，平原之上火焰簇拥成一团。此刻的火焰打破了过去时间内小城的安宁，若无此“火焰”，警察蒋不凡不会化身为出租车司机，李斐的命运东方艺术影视艺术082也不会就此沉沦，造成不可逆转的“蝴蝶效应”。在李斐车祸的片段中第三次出现“火焰”，这个火焰不仅在时间上分割了过去、现在与未来，而且将李斐与庄树之间的关系彻底割裂：这是小斐与小树之间友情岁月的结束，也是小斐与父亲逃亡之路的开始，小斐的身份开始发生转换。第四次“火焰”直击庄树父亲庄德增的内心世界，是父亲在家庭关系上过去与未来的分界点，完整的家庭关系就此破裂，上一代的恩怨像火焰一样难以磨灭，只能依靠下一代的坚持与救赎。将“火焰”视作晶体影像，人物透过火焰看到的是自己过往时间内的记忆、情感、经历，而从火焰中脱离出来则会通往未来的某个时刻。换言之，“火焰”在影像中起到的是连接过去、现实与未来的作用。（三）过去时间的闪回“电影中的现实影像是现在，回忆影像是过去，两者之间的关系通过闪回镜头得以表现：即从现在到过去，再从过去回到现在，实现了一个时间上的循环”3。德勒兹在 电影 2：时间影像 中提到，第一种时间影像类型是回忆影像，这类影像常用闪回镜头对过去的时间进行告别。平原上的摩西 中，优雅的笛声、泛黄的日记、沉闷的枪声都成了闪回到过去的标志。庄树与师傅赵小东到四川小饭馆询问孙母线索，从饭馆出来的那一刻，庄树更加确定了案件中有第三个人的存在，他有预感，但内心并不希望是李斐，此刻小斐吹奏的笛声传到他的耳边，影像闪回至儿时小斐在母亲面前演奏的场景。小树点燃爆竹发出巨响，这一声响打断了小斐的演奏，小树渴望引起母亲与小斐的关注，渴望得到两人的爱。记日记是一种对过去时间的纪念，目的是为了铭记已经不复存在的过去。庄树研究李斐的日记，影像通过闪回的方式，呈现日记中的内容：平原烟是母亲送给李守廉的，庄树也就自然而然确定了李斐父亲李守廉的嫌疑。枪声是对时间无情的告别，该剧最后的枪声彻底割裂了庄树与李斐之间的情感纽带。伴随着枪声，将影像记忆推回至小树和小斐儿时一起划船的场景，一家人过去在一起的美好历历在目，让人难以忘怀。剧终的警笛声与小号声交织在一起，镜头定格至庄树平安夜赴约的平原之上，时间永久停留在了庄树一生最为遗憾的时刻。平原上的摩西 用笛声、日记、枪声作为时间隐喻，借助闪回镜头暗示过去，挖掘当下与过去永恒的流动时间，人物的宿命感与时代的孤独感冲破银幕的桎梏，化成一种仪式，成为对过去083时间的深情告别。由此可见，列车隐喻时间的流动，火焰暗示现实时间的割裂，笛声、日记与枪声表现时间的闪回。总之，平原上的摩西 的时间建构极具艺术性，剧作借回忆式的影像纪念过去，以朴实的镜头语言再现现实生活，用流动的时间寓意永恒的生命，生命的力量与真实的渴望随着时间的进程暗潮涌动。二、空间褶皱：物质、社会、精神影视亦是空间的艺术，影视中的空间既是剧中人物的生存环境，又是影片的主题载体。列斐伏尔认为，人所生存的空间有物质空间、社会空间和精神空间。马丁 海德格尔和梅洛-庞蒂在论述现象学和本体论时，“褶皱”是“开敞的衔接枢纽”4。德勒兹在 褶皱莱布尼茨与巴洛克一书中阐述了“褶皱”的概念，“褶皱”暗示表面形态、形式发生差异性改变，同时具有“无穷”的含义。影视剧 平原上的摩西 将叙事空间定格在了内蒙古呼和浩特，在叙事的进程中塑造出独特的物质空间、社会空间与精神空间，并在光影交错之中呈现出空间“褶皱”的特点。（一）物质空间：活动范围与生存困境剧中人物的活动空间和生存空间共同构建出影像的物质空间。平原上的摩西 交代人物的活动范围及探讨人物的生存困境，借此表现人物内心情感的波动，且影像的物质空间不断发生“褶皱”。一方面，人物的活动空间是不断被挤压的。以剧中女性角色傅东心与李斐为例，她们生活在现实的边缘空间。庄树的母亲傅东心是典型的知识分子，一开始她还在卷烟厂、学校、家之间来回活动，她性格孤僻且渴望拥有属于自己安静的空间，与这个社会慢慢脱轨。后来得知自己的丈夫当年也参与殴打父亲事件之后，她决然前往父亲家，与丈夫分居两地，活动空间完全被挤压到了自己的卧室，基本与世隔绝。李斐的活动空间也是越来越受到限制，她因遭遇车祸迫不得已选择截肢，为求得生存，一直躺在孙天博诊所的病床上，在家中也是独居一室。由此可见，女性角色的活动空间渐渐发生了变化。另一方面，人物的生存空间也发生了“褶皱”。李斐遭遇车祸后，因父亲的过失行为，她走上了逃亡之路。影片采用封闭式的景框拍摄李斐的生活情形，李斐被限制在了床上、三轮车内等狭小空间之中，一种无力感与束缚感呼之欲出，从而引申出画外含义：画面景框之外存在一个更宽广的空间，一种悲剧感油然而生。李斐的人物命运因为平安夜的约定彻底改变，父亲的过失行为注定让李斐面临属于自己的人生困境。剧作结尾，李斐依然被限制在空间狭小的船中，随着一声枪响，李斐悲剧性的人物命运画上了句号。伴随着景框内容的饱和与稀释，景框外的含义不断延伸，传达出一股现实的忧郁气息，剧中所塑造的物质空间渐倾“褶皱”。（二）社会空间：时代背景与社会关系社会空间的本质不是人在其中活动的物理场所，它的建构是编织这些活动的关系构式，是不同社会关系的生产与再生产5。社会空间是人与人之间复杂关系的综合形象。平原上的摩西中的下岗潮、出租车抢劫连环案等诸多时代背景致使社会关系盘根错节，成为影像中社会空间的一个特点。1996 年国有企业改制，出现了下岗潮，庄德增承包旧厂，一夜之间成为暴发户，而李东方艺术影视艺术084守廉遭遇遣返，两人家庭境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时期，啤酒厂厂长遇害、出租车抢劫案频发，社会安全问题亟待解决，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变得脆弱不堪。对傅东心而言，她与庄德增只是搭伙过日子，在得知自己的丈夫也参与了殴打父亲的事件后，傅东心在心里开始憎恨丈夫，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她无法正视这段情感，于是把全部的心血与爱倾注给了李斐。剧中用大量精妙的构图表现两人之间的情感关系，将傅东心与李斐框定在同一个空间内，暗示两人性格与命运相似，并互为精神寄托。李斐从小受到傅东心的知识熏陶，她成绩优秀且多才多艺，却因为与庄树的一次“赴约”毁掉了自己的一生。父亲李守廉曾为卖茶叶蛋的母女打抱不平，却遭到城管的殴打，与女儿搭乘出租车却被假扮出租车司机的警察蒋不凡误解，最终引发命案。面对命运的拨弄，他们无可奈何，开始了长达七年的零社会记录生活。与社会脱轨意味着社会关系的破裂，当后来李斐询问庄树当年是否赴约时，孩童般的话语在长大之后却显得异常尖锐、刺耳，一种现实的无奈感涌上心头。庄树渴望两人关系重回正轨，但一声枪响最终把他拉回现实。平原上的摩西 以慢节奏的镜头语言铺设出那个时代背景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将剧中的社会空间予以呈现，社会关系的变化对应着社会空间的“褶皱”。（三）精神空间：平原、湖面与救赎精神空间认识论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构想的空间而不是感知的空间，它假设，空间知识的生产主要是通过话语建构式的空间再现、通过精神性的空间活动来完成6。平原上的摩西 赋予现实存在的“平原”与“湖面”以精神与心理上的全新观念，构建出影像的精神空间。摩西五经 中，上帝指示有罪的一代人要放逐至旷野四十年，下一代才可以进入幸福的应许之地，“摩西”被看作一种超越肉体之上的“精神救赎”，故事主题也围绕两代人的“救赎”展开。“平原”是真实存在的地形景观，广阔的平原承载着这座小城的过往，也见证了庄树和李斐的成长；“平原”同为平原烟的名字，它是破解蒋不凡案件的重要线索，也是庄树与李斐的精神寄托。上一代庄德增和李守廉经历过特殊时期，做过坏事且承受着罪罚，下一代庄树与李斐却认为只有坚持自己的信念，方可完成救赎。两人自幼生长在同一片平原，对他们来说，“平原”早已成为一种具有特殊意义的心灵慰藉。剧作以庄德增与傅085东心在湖面划船相识开始，以庄树与李斐在湖面划船重逢结束，湖面与平原共同构建出影像的精神空间。作为知识分子的傅东心偏爱藏匿于安静的角落，而暴发户庄德增与现实接轨，执着于追求物质生活，傅东心口述 县城医生 的故事与庄父不着边际的对白正印证了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这一点也在庄树与李斐身上体现了出来。二人童年时，在湖上共坐一只船，畅聊至日落平原不知疲倦。而多年后青城公园的湖面上，庄树与李斐已是两条船上的人。寻求当年是否赴约的答案未果，李斐执意要庄树把湖水分开，以此证明他诚实的内心，而庄树愿借童年往事将“湖水”覆成“平原”，从而实现对李斐的救赎，帮助她走向正确的人生。平原上的摩西 用湖面暗指人生苦难，用平原象征摩西分海中受上帝护佑的子民最终逃过难关，平原与湖面共同建构起影像的精神空间。枪声响起，悲剧不可逆转，平原烟盒漂在湖面之上，庄树兑现了承诺，李斐也重回“岸上”，此刻两人在心灵上完成了相互的救赎。影视剧 平原上的摩西 借助对物质空间、社会空间、精神空间的美学塑造，传达出时代洪流下小人物的困顿与挣扎。被挤压的物质空间、被割裂的社会空间以及被延展的精神空间，共同呈现出“褶皱”的特点。影像结尾“平原”与“湖面”交织在一起，落寞与遗憾油然而生，影像空间得以完美呈现。时代奔流之下，湖水终究“闹”成了平原，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束火光，面对命运的捉弄，他们翻滚着，呐喊着，也救赎着。或许，在无数个梦中，哈勒布特玉米地早已绽放着绚烂的烟火；或许，两人已是岸上重逢，相视甚久，吐露笑容。影视剧 平原上的摩西 的时间与空间建构极具艺术特色，隐喻的时间与褶皱的空间共同传达出生命旅程的真谛：“高山大海终会让路。”注释：1马丁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上海三联书店，2006，第111页。2吉尔德勒兹：电影2:时间-影像，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第127页。3周冬莹：影像与时间：德勒兹的影像理论与柏格森、尼采的时间哲学，中国电影出版社,2012，第134页。4刘杨：基于德勒兹哲学的当代建筑创作思想研究，哈尔滨工业大学博士论文，2013。5张一兵：社会空间的关系性与历史性列斐伏尔解读，山东社会科学2019年第10期。6爱德华苏贾：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第95页。（本文图片来自网络）作者：山东艺术学院传媒学院硕士研究生责任编辑：王荧荧东方艺术影视艺术0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