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班维尔《海》中的疾病隐喻.pdf

第41卷第2期 常 州 工 学院学 报(社科版)Vol.41 No.22023 年 4 月 Journal of C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Social Science Edition)Apr.2023doi：10.3969/j.issn.1673-0887.2023.02.017约翰班维尔海中的疾病隐喻伊惠娟(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苏州215006)摘要：当代爱尔兰作家约翰班维尔的作晶海中有不少对疾病尤其是癌症的描写。附加于 癌症之上的隐喻让患者安娜遭受歧视和道德评判，她被贴上健康王国他者的身份标签。与患者有 夫妻关系的马科斯也是疾病隐喻的受害者，他对身体的厌恶反映了在阶级意识支配下癌症引发的 身体耻辱感的传递，他对妻子死亡的恐惧暗示了附着于癌症的苦不堪言、缓慢消亡的隐喻。关键词：海；约翰班维尔；疾病隐喻中图分类号：1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0887(2023)02-0088-06海(TTze Sea)是爱尔兰作家约翰班维尔(John Banville,1945)知名度很高的小说之一，获得了 2005年英国布克奖,2013年被改编并拍 摄成同名电影。小说诗意的语言、女性主题以及 互文性一直是学者关注的焦点，但“疾病”也是作 品的重要主题。疾病被赋予隐喻式的文化社会意 义、道德内涵和政治指向。身患乳腺癌的美国女 作家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19332004)在题为作为隐喻的疾病(Illness as Metaphor,1978)和艾滋病及其隐喻(AIDS and Its Meta-p/zor$,1989)的文章中考察了疾病尤其是传染性 流行病是如何被赋予隐喻意义，进而转化成道德 和政治评判工具的。小说海中,叙述者无论是 对童年记忆的追溯，还是对去世妻子的缅怀,都围 绕疾病展开,患者安娜和患者家属马科斯在癌症 的文化象征隐喻的影响下沦为背负耻辱感的他 者,并逐渐成为他人和自我道德评判的对象。近年来，学者多关注小说海中绘画与小说 的结合，认为海中“视觉艺术和美学的结合让 其作品成为当代小说形式创新的典范”，但忽 略了班维尔对疾病主题的现实观照。作品讲述了 艺术史学家马科斯莫顿(Max Morden)在妻子 去世后重回儿时度假的海滨小村生活的经历，他 回忆了孩提时代在雪松屋与格蕾斯一家的交往,对病逝的妻子安娜的回忆也穿插其中。回忆中的 雪松屋和妻子去世前的公寓以及当下居住的雪松 屋3个场景交织并置。海中，医生、马科斯和 安娜对癌症的描绘和态度都体现了附着于癌症的 冷酷神秘、道德惩罚、痛苦死亡等隐喻。本文拟从 医生、马科斯与癌症患者安娜的互动、安娜和丈夫 的自我道德评判和对死亡的恐惧这几个方面探讨 癌症患者安娜的他者身份建构，探究疾病隐喻之 下道德评判以及癌症隐喻导致的死亡恐惧，考察 耻辱感和死亡认知背后蕴藏的阶级意识、艺术内 涵和死亡认知。一、健康王国的他者安娜在被诊断患上癌症的那一刻即被附上了 健康王国他者的身份。疾病不仅是一种生理现 象，还是一种耻辱的公民身份。“每个降临世间 的人都拥有双重公民身份，其一属于健康王国，另 一则属于疾病王国。”匕“病人,尤其是那些患有重 疾的人，都被视为“疾病王国”的一员。医生拿到 诊断结果时，称呼安娜为“莫顿(Morden)太太”，却亲切地管她的丈夫叫“马科斯(Max)”。“莫 顿”不仅是表尊称的姓氏，还带有死亡的意味，在 收稿日期=2022-10-12作者简介:伊惠娟(1995-)，女，山东济宁人，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爱尔兰文学、美国文学。基金项目：2022年江苏省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项目(KYCX22_3167)第2期伊惠娟:约翰班维尔海中的疾病隐喻89德语中义为“谋杀”。不同的称呼暗示了医生下 意识地认为马科斯是和自己一样的健康公民，而 安娜是对立阵营的他者。问诊结束，托德再次彰 显对健康王国身份的认同，“安娜走过他身边,他 转向我，坚毅地给了我一个男人之间才有的微笑,他与我握手，313o，313o安娜的他者身份是癌症隐喻 引起的常见社会反应。安娜是唤起恐惧的疾病他者。诊疗中，医生“坐在那儿盯着她，换了野兔般绝望的表情”归。像中世纪的麻风病一样,癌症在现代因大多难以 治愈常引发恐惧,“任何一种病因不明、医治无效 的重疾都充斥着意义。内心最深处恐惧的各种东 西全部与疾病画上了等号，256o，256o在恐惧支配下，安娜沦为失去话语权的他者，诊断时安娜全程沉 默,正是因为“医生剥夺了她的话语权，她的身体 和诊断即可为她代言”。医生的态度让安娜无 权发声,癌症是医患关系中特权阶层权力的同谋,在医疗体系中，医生是“特权和统治阶层”的代 表,给疾病贴上他者性标签,医生的表情暗示了癌 症恐惧的隐喻，安娜也在医生的权力话语策划下 被疾病的隐喻扭曲成正常人之外的“他者”O O癌症病症和治疗方式的隐喻让安娜成为完美 身体的他者。癌症的影响是缓慢的，“她并不感 到疼痛，当时还没有好像是她那可怜的身体 从内部挣扎而出，拼命抵御着不知从什么秘密通 道爬出来的入侵者”0”0血。安娜的病症是“抓不住 的”“不可自愈吸收”的缓慢入侵，暗示了安娜患 病身体“不透明”的可怕特征,癌症症状到晚期才 显露,多是偶然发现且致命的，“它可以在不显示 任何可见症状的情况下就已发展到很严重的程 度,213,不透明的身体遭遇了“缓慢的、神不知鬼 不觉的入侵”214,导致身体机能致命地退化，安 娜“可怜的身体”即是遭遇入侵破坏的地形学上 的他者空间,癌症患者的身体是发生杀戮的地形 空间，在空间地形学的隐喻中，“癌症被视为杀 手,癌症患者则是牺牲品，表面看癌症是罪犯，但 同时癌症患者似乎也像是犯了罪”055,”055,被入侵的 身体也等同于被恶魔侵占的羞耻之地，故马科斯 迫切希望安娜的身体加速消亡，“我想象着她无 力地滑倒，最后呛了一口气当然，在我心中污 秽邪恶的密室中，我希望她是如此,希望一切都如 此结束”迹弘。安娜的他者身份还源于癌症的战争隐喻。癌 症治疗的隐喻通常是“战争图式”的，“放射疗法 使用了空战的隐喻，患者被放射线所袭击。化 学疗法是化学战，使用了有毒物。治疗目的就是 杀死癌细胞，2：63o，2：63o马科斯已在潜意识中将医 院视为抗癌战场，医院的大楼“全是玻璃和钢结 构甚至还有一架观光电梯，不由得让人联想 到注射器”;各种药剂被比作战争武器,“可靠 的医疗手段，新药制剂，只要他愿意，他能拥有一 座化学武器库，313o，313o战争隐喻带来的是身体残 缺的他者身份，化疗对身体的摧残让安娜感到 羞愧：“是有一种鸟叫秃头吗？”她问。“有一种袋狸，”我谨慎地说，“不过不是鸟。怎么了？”“很显然过一两个月我 会像只鸭子一 样秃。”皿化疗让患者的身体遭到损害，癌症的战争隐 喻加之人类对身体完美的追求，让患者在身体和 心理上成为健康王国的他者，“对人类身体力量、美丽和健康的赞美是文学艺术的传统主题严 重背离这一理想的身体都是他者同。无论是 癌症的战争隐喻还是治疗带来的身体的损害，都 让安娜在身体上成为一个残缺的、不完美的他者。安娜还是道德评判的他者。道德上，动物也 嘲笑安娜，“整个阴郁的夏天,它们整天在屋顶上 叽叽咕咕,嘲笑我们掩耳盗铃,一切太平,万无一 失，天长地久。可是,狄阿斯已经相中了她，潜伏 在她体内，见风就长，只待一朝分娩，3：14o，3：14o狄阿 斯(De Ath)词起源于中世纪早期英语，是现 代英语中常见的姓氏，“在古罗马时期，由在选美 或选美比赛中扮演死亡形象的人创建”，现代姓 氏演变为 Death,Dearth,D Eath,DEathe,De Ath和D，Aeth等多种形式,发音和词源上该词都 带有死亡的意义切。马科斯认为死亡“潜伏”并“相中”了安娜，将癌症视为对安娜的道德审判，“疾病是对邪恶的惩罚，24041o，24041o安娜也自认是道 德上应受惩罚的他者，“我懂她话里的意思。谁 都想不到会降临到我们头上”314。安娜的道德邪恶感是具有传染性的。“不管 90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她去到哪儿,人未到，铃声早已无声响起。”“铃声”(leper s bell)指麻风病人身上的铃铛,在 中世纪的欧洲，麻风病人须随身携带铃铛以警示 人们敬而远之闾，癌症虽不是麻风病似的传染 病,但现代隐喻沿袭了其惩罚受难的道德之意，被 视为惩罚性的疾病,癌症人格有罪论的隐喻式命 名，让“大多数癌症患者一旦获悉自己所患之病,就会感到在道德上低人一头，28O安娜这一疾病 王国他者身份与20世纪爱尔兰的现代工业化文 化语境紧密相关。安娜患病期间，爱尔兰正处于20世纪中后期 的现代化工业文明发展阶段,1960年开始，爱尔 兰开始走向工业化和全球化，“发展制药、计算机 和医疗业,吸引了大量外资”，城市化扩张也逐 步推进，“爱尔兰城市化进程在90年代达到顶峰,这个国家从一个以乡村、农民为主的社会成功转 型为一个以现代化都市为主的社会爱尔 兰工业的扩张也导致诸多社会问题产生，“尽管 爱尔兰的生活质量不断提升，但快速的社会转型 带来许多负面后果，如通货膨胀、不平等加剧、基 础设施不完善、交通拥堵等，104,发展和问题共 存的经济文化语境下,癌症成了工业发展中具有 可怕能量的隐喻，标志着“自然秩序的损害”“受 到伤害的生态圈的反叛”“大自然对邪恶技术统 治的报复”2血-67。安娜身患癌症的残缺的身体 以及罪恶天罚的降临都是这一文化语境下癌症隐 喻的外化。二、他者耻辱感的传递马科斯是游离于健康与疾病王国间的他者。妻子去世后,马科斯察觉到自己的他者身份,“安 娜死后，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照顾着，顺从着，成了需要被特殊关注的对象，3 137o安娜对身体 的厌恶和其他者身份传递给了马科斯：“在安娜 生病以前，我无非以喜恶来约束自己的肉体，就像 大多数人一样然而，当安娜的身体背叛了她 时，她开始害怕这些，以及由此产生的各种相左的 可能性,而通过一些神秘的相互影响,我则衍生出 了对自我肉体的抵触。”：349 50马科斯对生理现象 的厌恶、对肉体的抵触源自疾病耻辱感的传 递 礼节性的污名(courtesy stigma),即社 会结构上跟被污名化的个体关系紧密的人也会遭 遇同样的评判，“由于关系亲密,人们往往将污名 看作是二者的共性”11o癌症的文化隐喻让安 娜被污名化,这种污名下对身体的耻辱感传递给 了与安娜有亲密关系的马科斯。污名化之下对身体的厌恶来自马科斯潜意识 中的阶级观念。马科斯自幼对阶级十分敏感，与 上层阶级格蕾斯一家初次相遇时,马科斯最先注 意的是象征地位的物品：“第一眼吸引我的是他 们家的汽车，那是一辆底盘很低，车身斑驳，满是 伤痕的黑色汽车，米色皮座,大大的木头方向盘磨 得锂亮此外还有一张法兰西旅行图，极其敝 旧。”5车身斑驳的汽车和用旧的地图都暗示了 格蕾斯一家富裕的家境。格蕾斯先生长期旅游,他的肤色进一步证实了马科斯的这一判断，“他 的皮肤暴晒过度，闪着古铜色的光。我注意到，他 的脚背甚至都晒成了褐色;在我记忆中,大多数做 父亲的衣领以下都是一片鱼肚白，35O马科斯的 原生家庭处于阶级金字塔的底端，“顶端是少数 拥有度假别墅的家庭，然后是那些住得起旅馆 的一沙滩旅馆比高尔夫旅馆更好一然后是租 房子的，然后是我们，3 74o阶级观念让马科斯向 往上层社会，“我拼命想从陡111肖的社会台阶的底 层爬到格蕾斯一家看起来的那样”374 O阶级观念决定了马科斯对身体的态度。居于 上流社会的格蕾斯一家的身体是完美的，“我凝 视着她(格蕾斯夫人)胳膊内侧的一块阴翳，梅红 色，我迎来了夜里潮湿梦境里的色彩”，格蕾 斯先生身体残疾的儿子也是神圣的，“麦勒斯 格蕾斯的脚趾天然地一也是反常地一长成这 样。它们像手指一样能够轻易张开，中间的隔膜 能伸展成薄纱一样的边,粉粉的，半透明的，好像 叶片似的，布满细密的红色纹理，那是神的印 记，344O马科斯多次赋予格蕾斯一家古希腊罗 马“神”的意象，以表示对上层社会人士身体的欣 赏。与之形成对比的是马科斯对下层阶级身体的 厌恶，“如果能办到,我真恨不得将我那丢人的父 母从镜头上擦除”26“7。马科斯对原生家庭的 耻辱感源自“家庭罗曼史”中的代际对抗。弗洛 伊德认为，儿童的成长经历了崇拜父母一不满现 实一幻象寻找“高贵”父母3个阶段，“随着智识 第2期伊惠娟:约翰班维尔海中的疾病隐喻91的增长,孩子发现父母所属的类别,接触其他的父 母，并与自己的父母做比较,从而获得权力怀疑父 母无与伦比和唯一的品质，12o，12o格蕾斯一家的阶 级地位完美契合了马科斯成长过程中代际对抗的“高贵”父母标准,马科斯认为与上流社会的交往 能够摆脱原生家庭的耻辱感，“我总是对自己的 出身感到羞愧从最开始我就致力于让自己更 加完善。除了家庭的社会地位，我想从克罗伊 格蕾斯那里得到什么，3140o，3140o婚姻是马科斯在代际对抗中取得胜利、跨越 阶级、克服身体耻辱感的关键手段。安娜的父亲 是经营重型机械的商人，马科斯形容与安娜的结 合为“贵族的后代屈尊下嫁”372，“安娜给予我的 不仅仅是一桩婚姻,更是满足我那想象力的一个 机会”072”072。安娜是马科斯暂时脱离阶级耻辱感 的庇护者，“安娜在某种程度上是马科斯欲望之 下格蕾斯家女人的代替，代表了马科斯渴望而不 可得的高贵出身，13：134o，13：134o马科斯一直活在婚姻的 阶级梦中,认为自己的身体如格蕾斯一家一样完 美,从未正视内心的羞耻感,他坦言从不喜欢被安 娜拍照：在那半打她为我拍的头肩部特写的黑白照片 中我看到自己比标准照还要刻板。我很年 轻,长得也不难看 我谦虚地说 但是在这 些照片中，我像是个畸形的侏儒。并不是她使我 难看或残缺了。相反，看到照片的人总是说它们 把我美化了。我没有被美化，绝对没有。在这些 照片里我像是在逃跑的关头被人抓住暴露，是的，就是这个词。8585照片真实再现了一个不完美的形象，“镜头 揭露了真相,他被镜头捕捉下真实的自己惊到了，跟他理想的自我完全不同，13134o，13134o癌症让镜头下的短暂暴露成了永久性的现 实,终结了代际对抗获得的心理解放。癌症带来 的死亡释放T T马科斯暂时被抑制的原生家庭的耻 辱感，“对父母的感到耻辱比厌恶自己带来的后 果更严重,厌恶自己可以在某些方面做出改变，但 却无法改变父母这种耻辱感将伴随人的一 生”。癌症被普遍认为是死亡的同义词,“癌症 这种疾病是死刑的判决”2：9，代表着结束和消失，“马科斯看似在哀悼安娜和双胞胎姐弟的死亡，但在另一个层面上是在哀悼这些人提供给自己的 随之消失的阶级身份，死亡终止了美好幸福的幻 象,13135 13135,癌症导致了安娜死亡，彻底带走了阶级 的庇护，代际对抗获得的成功被瓦解，“班维尔小 说中的很多主人公都对出身贫寒的家境感到耻 辱，这种耻辱感在一生中都在以不同形式再 现，田8 8。安娜去世后，马科斯失去了阶级优越 感，原生家庭带来的耻辱感以抵触自身身体的形 式再次出现。三、死亡恐惧的消解癌症的死亡意义打破了马科斯跨越阶级的 梦。马科斯无法适应没有安娜的生活，“安娜死 后它就空了，变成个巨大的回声洞。空气中也残 留着什么不怀好意的东西，310o，310o安娜痛苦的死 状激起了马科斯的恐惧，“癌症是一种增生性的 疾病”口皿,癌症患者节奏缓慢的死亡被认为是苦 不堪言的，在缓慢走向死亡的过程中，患者要面对 疾病和治疗带来的痛苦，一点点体验死亡,“结核 病被认为提供了一种从容的死法,而癌症却被认 为提供了一种骇人的痛楚的死法，216o，216o在安娜 被癌症折磨的一年里,马科斯深陷恐惧,“安娜生 病的那些夜晚是最糟的当她无眠地躺在我身 旁，我几乎能感觉到她的恐惧”67”67 死亡的可 经验性让马科斯真切体验到死亡的恐惧,人可以 从他人的死亡过程中获得对死亡的经验感知，“此在能够获得某种死亡的经验,是因为它本质 上就与他人共在，15o，15o对安娜死亡的感知让马科 斯成为了癌症死亡隐喻的受害者。小说中,马科斯对癌症的恐惧转为对自身死亡 的恐惧。他逐渐意识到自己身体在衰老,看着镜中 的自己，马科斯直言:“我被里面显现出的那幅面容 震惊了一个悲哀蓬乱的人形,像是戴着万圣节 面具一样,橡胶下垂凹陷，与我脑海中顽固残留的 印象毫无相同之处我感到我一定有些地方看 起来与吊死的人有些相像。”衰老残缺的镜像 让马科斯想到两幅绘画作品一勃纳尔的镜中的 自画像和梵高的自画像，两幅作品都暗含死亡逼 近的意味。勃纳尔的镜中自画像作于妻子去世 后,他“严酷地观察老化的毁灭性效果画家冰 凉和衰弱前胸如纸般薄而透明的肌肉，暗示了逼近92常州工学院学报（社科版）2023 年的死亡”切。梵高的自画像创作于18871887年，正值 画家生活苦闷期,“密集、大胆的线条、色块与画面 中梵高那深邃而孤独的眼神”是梵高这一时期 作品的典型特征,作品完成不到3 3年，梵高即开枪 自杀。“马科斯将自己的浴室中真实的镜像与梵高 和勃纳尔的绘画作品并置融合反映了死亡带给他 的困扰是本体论的”购归，对他人死亡的感知以及 死亡恐惧的自我投射促使马科斯开启了对死亡的 哲学和艺术探寻。回忆过去是马科斯对抗当下死亡恐惧的方 式。马科斯选择在妻子去世后重回童年度假别 墅,希望通过重拾童年时他与格蕾斯一家交往的 回忆,重建破碎的阶级梦。马科斯认为重构过去 可以缓解死亡带来的心理创伤，“马科斯重回童 年的旅程实际上是对安娜死亡的祭奠回到过 去，回忆童年，重新找回安娜带给自己的安全 感”19。马科斯试图通过铭记安娜来对抗死亡的 痛苦，“我让自己想她，作为一种练习。她像一把 刀刺入我的身体，然而我却开始忘记她 了”MM5MM5。尝试失败后，马科斯又寄希望借助 文字达到目的，同样无疾而终，“我漫无行迹的行 旅，是否就是阴间弹唱的奥菲士？堪堪十二个月！我该记日记的。我的苦难之书，317O奥菲士又 名俄耳甫斯,是古希腊神话中具有非凡的艺术才 能的诗人和歌手，其只身前往冥府救妻的凄美爱 情故事是希腊神话感人的篇章之一。马科斯借助 希腊神话对抗死亡，以铭记安娜，但俄耳甫斯的悲 剧结局、马科斯乏善可陈的创作能力以及勃纳尔 绘画作品的意义都暗示了其希望的破灭。文字和语言无法帮马科斯对抗死亡。马科斯 后悔没有写日记铭记妻子,也意识到自己缺乏创 作能力，身为艺术史家的马科斯致力于写一部关 于画家勃纳尔的专著，但却毫无进展，“我这不是 创作，我只是信手涂鸦，329o，329o马科斯意识到即使 完成了日记，也会像俄耳甫斯一样无法对抗死亡。马科斯又寄希望于通过绘画艺术铭记逝者,小说 中多次提到法国画家勃纳尔，他不仅是研究勃纳 尔的艺术史家，还把安娜和勃纳尔的画作浴缸 里的裸女和小狗中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安娜患 病之后的手势、午后的沐浴习惯都让马科斯联想 到勃纳尔画中的女人。勃纳尔这幅画创作于妻子 玛尔特去世后,被认为是画家对妻子的爱情纪念,画中的妻子已经6060岁，但画面中看起来却依然如 同少女，玛尔特的青春形象似乎定格在了画面中。在马科斯看来，绘画艺术对抗死亡的能力超越了 他未能付诸实践的日记文本，“马科斯欣赏勃纳 尔因为他认为画家具有更超凡的捕捉再现能 力”匈观。但勃纳尔画中青春的妻子并不是真实 的再现，勃纳尔与妻子初识时，玛尔特声称自己 1616岁，直到3030多年后勃纳尔才发现，他们相遇时 妻子已经2020多岁，所以勃纳尔从未见过少女时期 的妻子，有评论家形容勃纳尔是“欢愉沸腾和失 落欢愉的画家,他对生命的赞颂只是硬币的一面,而另一面则永远存在哀悼稍纵即逝的时 光”皿，马科斯最终意识到生命的对立面一死 亡的不可抗拒性,“在那些最后的浴室绘画中，勃 纳尔画着七十岁的玛特，仍然像他第一次看到她 以为她只有十几岁时一样描绘着她。为什么我应 该比一个悲剧的画家更要求自我的真实?”无 论是文字语言还是绘画艺术都无法对抗死亡,“勃纳尔描绘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妻子的青春形 象，正说明了勃纳尔和马科斯一样都是悲剧式的 俄耳甫斯,死亡是艺术无法企及之地”20169o死亡记忆的重现和反思消解了马科斯对癌症 死亡的恐惧。故事最后马科斯不再对残缺的身体 感到耻辱,回忆安娜在医院里拍的病友照片时，马 科斯对疾病的描述不带隐喻意义,如“一条从膝 盖处截断的腿”“失去一个乳房的中年妇女”“脑 积水的婴儿”等，身体也仅是一个生理的、自然实 体，马科斯摒弃了疾病的隐喻，消解了死亡恐惧。结尾处,马科斯认识到死亡是不可逃脱的，“好像 什么都没发生过。是的，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这 个伟大的世界又冷漠地耸了耸肩而已。一个护士 出来找我，于是我转身,跟她走了回去，就像走入 大海，3126O死亡如同潮汐，生命的消逝只不过是 不可改变的自然规律，“海既是小说的名字,也隐 喻了时间和记忆，马科斯走入大海的想象呼应了 他记忆中溺亡的双胞胎姐弟和生命最后疯狂沐浴 的安娜,18U12 18U12,这一呼应也象征着马科斯在重塑 死亡记忆、经历与死亡的对抗之后，内心对死亡的 恐惧已消解。第2期伊惠娟:约翰班维尔海中的疾病隐喻93四、结语海展现了医生、家人等对癌症患者安娜的 他者化言行。癌症战争图式入侵隐喻对安娜的道 德评判是20世纪中后期爱尔兰工业化语境下社 会问题的投射。癌症让患者成为道德审判和污名 化的对象，患者家属也是被污名波及的对象,马科 斯在癌症死亡的可怕隐喻和创伤中借语言和艺术 自省自救。从疾病隐喻的理论视角出发研究 海，我们可以发现疾病隐喻对身体和心理的双 重摧残，只有把萦绕在疾病之上的隐喻之影彻底 消除,方可平息想象，直面疾病与死亡。参考文献1 MURPHY N.John Banville*s ekphrastic experiment C/PALAZZOLO P,SPRINGER M,BUTLER S.John BanviUe and his precursors.London:Bloomsbury,2019：234.2 苏珊桑塔格疾病的隐喻M.程巍，译.上海:上海译文 出版社,2018.3 约翰班维尔.海M.王睿，夏洛，译.北京：作家出版 社,2007.4 MORENO M G.Traces of stigma in John Banville*s The Sea J.Literature and Medicine,2018,36(1):124-145.5 汤黎，胡艳萍.疾病话语权力:桑塔格对于疾病的文化研究 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S1)：196-199.6 郝永华.疾病的隐喻与文化研究叮.集美大学学报(哲学 社会科学版)，2008(11)4：46-50.7 HANKS P,COATES R,MCCLURE P.The Oxford dictionary of family names in Britain and Ireland M.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6.8 SANTACROCE L,PRETE R D,CHARITOS LA,et al.Mycobacterium leprae:a historical study on the origins of leprosy and its social stigma J.Le Infezioni in Medicina,2021(4):623-632.9 KAY S.Celtic revival the rise,fall,and renewal of global Ireland M.Lanham：Rowan&Littlefield Publishers,2011：29.10 KUHLING C,KEOHANE K.Cosmopolitan Ireland：globalization and quality of life M.London:Pluto Press,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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