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简《五纪》的“簸扬于箕”与“外”声字的唇喉通转现象.pdf

364古文字研究古文字研究（34）：364368，2022清华简 五纪 的“簸扬于箕”与“外”声字的唇喉通转现象贾连翔清华简 五纪 中两次出现了“”字，在整理过程中，大家都主张将之读为“简”。经反复考虑，我觉得此字的语音现象稍有特殊，以下试作讨论，请大家批评指正。该字在简文中的字形和文例如下：简 2后帝青（情）（己），攸（修）鬲（历）五（纪），自日（始），乃旬（简）五=（五纪。五纪）（后省）【简 2】简 79后乃（设）笀（芒）于大角，忻（祈）年于天艮（根），曾（增）【简 78】于（本）角，备马于驷，（发）猷于心，（壅）（障）于（尾），（简）昜（扬）于（箕）。【简 79】整理报告稿于简2处注谓：“旬，周遍。诗江汉 王命召虎，来旬来宣，毛传：旬，遍也。，读为简，核实。书吕刑 五辞简孚，蔡沈集传：简，核其实也。”于简79处注谓：“箕宿四星，形如簸箕，可选择扬弃。诗大东：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甘氏星经：箕主簸扬。”前者取“简”之“核实”义，后者则取其“选择”义，皆是动词用法。相同的字形过去还见于中山王壶（集成 9735），其字形和文例为：隹（唯）逆生祸，隹（唯）（顺）生福，（载）之（简）（策），以戒（诫）（嗣）王（后省）“载之简策”语为“”可读为“简”提供了重要证据，是其名词用法。“简”是见母元部字，其声符“间”在楚文字中屡作“”，一般认为“外”是其声符，故“”读为“简”是顺理成章之事。此外，在古文字中，作为同类意符的“竹”与“艸”每每是可通用的，从艸从外的“”字也曾出现在三孔布和古玺印文中，内容如下：货币大系2478上（艾）珍秦斋古印展1上（艾）厃（尉）裘锡圭曾将“上”读为 汉书地理志 太原郡之“上艾”县，并引 国语晋语七“国君好艾”365清华简 五纪 的“簸扬于箕”与“外”声字的唇喉通转现象 韦注“艾 当为 外”为证，可谓不刊之论。“艾”属疑母月部，与“简”等字声母都属喉音，韵部对转，是音近通假的关系。上述内容都为“”可读为“简”、是喉音元部字提供了坚实证据。然而与此同时，楚简资料中尚存有一个可能是“”的字，与之读音颇有不同。熟悉楚国量制单位的学者一定都还记得长台关1号墓竹简中的下面这则材料：信阳简 2-16-2（重）八益（镒）益（镒）一朱（铢）此字右边漫漶，前贤多有讨论，我们倾向于黄锡全对字形的辨识，该字应该就是“”。这类内容通常是用以记录“金”的重量，“”前一字下从“金”旁，可见亦不例外。与之关系最为密切的材料可选举包山简如下两则：包山简 116貣（贷）越异之金三益（镒）（半）益（镒）包山简 146豕玫苛利之金一益（镒）（半）益（镒）“、”等一组字，经过白于蓝、李学勤、董珊等学者的考证，加之清华简算表后来的印证，已可确定读为“半”。其中“”或即“胖、判”之表意初文，“”或为“”与“”的杂糅体，“”即“辨”之省。这些字都属帮母元部。从辞例关系看，与“、”对应的“”，是“半”的同义异文或同音异文的可能性最大。有学者曾将之理解为同义异文，认为“”即“简”，为“间”之借字，训为中，引申为半。随着“、”等字被确释，这一看法恐怕相信的人已很少。我们认为，见母（喉音）元部的“”与帮母（唇音）元部的“半”语音关系十分密切，应可直接相通。“”与“”等语音相近，不排除有形体讹混的因素所致。大家知道楚文字中的“閒”最常见的是以下两种形体：古玺5559清华简程寤1清华简汤丘5清华简祷辞18望山简 70清华简系年99清华简太伯乙6清华简赵简子9366古文字研究“、”所从的“外、”，具有同等的语音符号作用，而“”与“”的形体又是很相近的，早期文字的“肉”与“月、夕”每每同形。因此，“”有一种可能是因“”与“”混讹而造成与唇音元部字相通。当然，如果仅就语音现象而言，唇音与喉音相通本也不乏其例，黄焯古今声类通转表曾列有“喉唇通转”“唇喉通转”二表，枚举传世文献中的相关例子。孟蓬生曾推测这是“方言音变或古今音变”的结果。近年来，学者们又补充了一些出土文献中的确凿例证，如：1.郭店简穷达以时简11的“告古”应读为“造父”（“古”属见母鱼部，“父”属並母鱼部）；2.衍簋铭文中用为姓氏是夫、古双声字，读为“胡”（“夫”属帮母鱼部，“胡”属匣母鱼部）；3.金文中读为“胡”的“”字，从“夫”声（“胡”属匣母鱼部，“夫”属帮母鱼部）；4.金文“更”字写作，从“丙”声（“更”属见母阳部，“丙”属帮母阳部）；5.申鼎、叔之仲子平钟、侯簋的“”和齐刀币中的“”都读为“莒”（“莒”属见母鱼部，“肤”属帮母鱼部）；6.楚卜筮祭祷简中“乐之”“百之”“赣”中的“百”应读为“各”或“格”（“百”属帮母铎部，“各”属见母铎部）；7.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所出霸国青铜器铭文中的“霸”字，或附加“各”声写作（M2002：5）、（M1017：42）、（M1017：8）等，或径写作“格”（M2002：8、9、33）、“洛”（M1017：5）（“霸”属帮母铎部，“各”属见母铎部）。以上例子属鱼、铎、阳一组。在与之主要元音相近的元部字中，我们还看到上博简周易大畜：九晶（三），良马由（逐），利堇（艰）贞。曰班（闲）车（舆）（保），利又（有）卣（攸）（往）。【简22】所言“班（闲）车（舆）（保）”之“班”，传世本对应之字为“闲”，马王堆帛书本则作“阑”。“班”属帮母元部，“闲”属匣母元部，“阑”属来母元部，三者应该都是音近异文关系。值得注意的是，传抄古文中“瓣”又有作形者，应分析为从瓜，柬声，可见“辡”与“柬”也有谐声关系。“简”与“闲、阑”音近，“半”与“班、辡”音同，因此“”读为“半”是完全可以成立的。由此再回过头来看 五纪 中的两个“”字。在简79的“昜（扬）于（箕）”中，整理报告已引及 诗大东 之“不可以簸扬”，以及 甘氏星经 之“箕主簸扬”语。此处的辞例已十分显豁，意指箕宿之名的含义为扬去谷物中的糠秕杂物，“昜”应直接读为“簸扬”。说文 谓“簸”“从箕、皮声”，“皮”属並母歌部，韵部与元部对转，声母恰恰也属唇音。与之可以类比的还有2019年随州枣树林M169出土的嬭加编钟铭文中“歌舞”之“歌”（M169：7），写作（21）：367清华简 五纪 的“簸扬于箕”与“外”声字的唇喉通转现象“歌”属见母歌部，此字所从的“言、可”，是“诃（歌）”的常见形声部件，而“皮”应属附加的声符。这是歌部字唇音与喉音相通的一个力证，亦坚定了“”读为“簸”的可靠性。至于简2的“旬五”一语，此前按“”可读“简”的传统思路，对简文的理解也是顺适的。然若考虑到“”可与唇音字相通的情况，我们认为“旬”可读为“均辨”或“均徧（遍）”。在时代与 五纪 相近的古书中，二者见有成词，如 荀子富国：“人归之如流水，亲之欢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无它故焉，忠信调和均辨之至也。”（22）同书 君道 篇又曰：“请问为人君？曰：以礼分施，均徧而不偏。”（23）其词义本为“均分”，在 五纪 中指“后帝”对“五纪”重新进行修列。以上所论从“外”声的“、”，既可读为“简、艾”，又可读为“半、簸、辨”等，究其原因，不排除有“外”与“、”因形近而混讹变音的可能。而从更大范围的语音现象看，这更可能是鱼、铎、阳和歌、月、元两组韵部中一部分字存在唇音、喉音通转现象的又一反映，颇值得我们进一步关注研究。附记：本文是在审读清华简第11辑整理报告校样时所作，结论后来被整报告补充吸纳。小文修改过程中得到了黄德宽、石小力先生的帮助，谨志谢忱。本文为北京市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清华简古文字数据库建设与相关问题研究”（20YYA001）阶段性成果。注：本文所引五纪内容，参看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黄德宽主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拾壹），中西书局2021年。参看上注第90、116页。参看汪庆正主编，马承源审校 中国历代货币大系1先秦货币 第585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澳门市政厅 珍秦斋古印展 第1页，澳门市政厅出版1993年。裘锡圭 战国货币考（十二篇），裘锡圭学术文集金文及其他古文字卷 第211页，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武汉大学简帛研究中心、河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著楚地出土战国简册合集2葛陵楚墓竹简、长台关楚墓竹简 第149页，图版86页，文物出版社2013年。黄锡全 试说楚国黄金货币称量单位“半镒”，古文字研究 第22辑第181187页，中华书局2000年。湖北省荆沙铁路考古队编 包山楚墓 图版140、157，文物出版社1991年。参看白于蓝包山楚简补释，中国文字新27期第155162页，艺文印书馆2001年；李学勤楚简所见黄金货币及其计量附释楚度量衡中的“半”，中国钱币论文集第4辑第6164页，中国金融出版社2002年；董珊 楚简簿记与楚国量制研究，考古学报 2010年第2期第171206页。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李学勤主编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肆），中西书局2013年。石小力先生曾提示笔者，此字也可能是从竹从晶的“”字（见于九店简等），指三分之一，但残余笔画与之并不能很好契合，附记于此。参看李守奎编著 楚文字编 第669页，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李学勤主编，沈建华、贾连翔编 清华大368古文字研究学藏战国竹简（壹叁）文字编（修订本）第291页，中西书局2020年；李学勤主编，贾连翔、沈建华编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肆陆）文字编第249页，中西书局2017年；李学勤主编，贾连翔、沈建华编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柒玖）文字编 第325页，中西书局2020年。黄焯 古今声类通转表 第15918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孟蓬生 上古汉语同源词语音关系研究 第15、111116、154页，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1、2参看李家浩 读 郭店楚墓竹简 琐议，中国哲学 第20辑第353355页，辽宁教育出版社1999 年。3、4、5参看刘钊 谈新公布的牛距骨刻辞，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 2013年第7期第3847页。参看宋华强 新蔡简“百之”、“赣”解，简帛 第3辑第12714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参看黄锦前、张新俊 说西周金文中的“霸”与“格”兼论两周时期霸国的地望，考古与文物 2015年第5期第105111页；谢尧亭 “格”与“霸”及晋侯铜人，陕西省考古研究院、上海博物馆编 两周封国论衡陕西韩城出土芮国文物暨周代封国考古学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2002号墓发掘，考古学报2018年第2期第223262页。此条例证承黄德宽先生告示。马承源主编 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三）第167168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徐在国编 传抄古文字编 中册第708页，线装书局2006年。（21）郭长江等 嬭加编钟铭文的初步释读，江汉考古 2019年第3期第919页。此条例证承石小力先生告示。（22）清 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点校 荀子集解 第190页，中华书局1988年。（23）同上注第23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