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疾苦 笔底波澜——陈淳书画创作中频用杜甫诗文现象探析.pdf

硕博论坛人生疾苦笔底波澜陈淳书画创作中频用杜甫诗文现象探析周静【内容摘要】陈淳是明代吴门画派、书派中坚，以诗、文、书、画名于世。他的书画作品常以杜甫诗文作为创作的文本内容。其原因有几点：明代特殊的政治环境下，文人对于杜甫有着狂热的追崇；明代书坛、画坛亦推崇杜甫诗文以及杜甫诗意画创作；陈淳有着与杜甫相似的人生境遇。基于以上几点，可以说陈淳对于杜甫的偏爱，是受到了明代政治、文化以及个人喜好等综合因素的影响，由此塑造出陈淳更为鲜明的历史形象。【关键词】陈淳；书画创作；杜甫诗文引言陈淳（14841544），字道复，后以字行，更字复甫，号白阳山人，出生于苏州府（今江苏省苏州市）大姚村的望族之家。陈淳能诗文，擅书画，尤精写意花鸟画，在画史上与徐渭并称“青藤白阳”，推动了中国写意花鸟画的发展。陈淳是吴门画派的代表画家之一，其书法近年来获得学界诸多关注，既有对传统书风的继承，又包含对同时期书家的借鉴吸收，他的革新意识促进了明代浪漫主义书风的发展，成就非凡，颇享盛名。杜甫（712770），字子美，号少陵野老，河南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人。杜甫是唐代著名诗人，他生于诗礼之家，“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1，后人冠以“诗圣”的称号，与“诗仙”李白、“诗佛”王维并驾齐驱，是唐代诗坛的代表人物。2杜甫一生坎坷，但其笔下仍有波澜，诗风沉着厚重，诗意带有浓厚的儒家思想。陈淳与杜甫皆出生于名门之家，虽相隔近千年，却在历史的长河中因为诗文或书画创作产生了精神共鸣。因此，陈淳的书画作品，常以杜甫诗文为创作题材，以体现其与杜甫相近的内心情感取向及审美追求。虽然，陈淳也采用王维、岑参、李白等人的诗文或诗意为创作对象，但其一生中所作书画作品的文本内容所用最多当属杜甫诗文。根据目前文献记载的陈淳书画作品可知，陈淳书写的杜甫诗文作品共有 16 件，远超其书李白诗的作品数量，这样的现象引发了笔者的思考。李白与杜甫并称“李杜”。唐代的韩愈在调张籍中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3然而，在这两位“重量级”诗人中，为什么陈淳对于杜甫诗文有着独特的偏爱？陈淳的书画作品中具体使用了杜甫的哪些诗？又如何在创作中融入自己的人生感悟？笔者对此试做以下探析。一、陈淳对杜甫诗文的态度活跃于嘉靖时期的万虞恺在刻李杜诗集序中云：“唐诗名家以十数称，大家则惟李、杜齐名，冠绝一代。”4可见明代诗坛都认同杜甫与李白齐名，对二人的推崇应是不分上下。当然，诗学研究中，关于“李杜”之间的优劣论一直存在，中唐诗人元稹（779831）在唐故检校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中首次比较了李白与杜甫的诗文，并提出“李不及杜”。到了宋代，宋人追崇儒家经典，并用儒家政教来衡量“李杜”诗文的高低，而杜甫的诗文中，因其政治追求及崇儒的诗文内涵，致使宋人对于“李杜”诗文有明显的“崇杜抑李”的态度。5而明初文人与宋代文1152023.4 期/总第 24 期人截然相反，为与宋抗衡，开始了“尊李抑杜”6。但反观整个明代历史，明人对于杜甫的态度整体而言是有些矛盾的：一方面明人对于杜甫的诗文怀有极高的崇拜之情；另一方面，明代诗坛前七子派以格调理论判断诗文优劣，杜诗与中晚唐诗格调不同，故此，明人对杜诗带有批评的意味。陈淳在书画创作中频用杜甫诗文的原因众多。其一，明代政治环境的影响。明代中期政治环境变迁，随之思想文化领域发生巨大变革。正统十四年（1449）遇“土木堡之变”，朱祁镇（14271464）被俘，统治者对思想文化领域的统治力量逐步削弱。这一时期，明代人对杜甫的推崇达到了新高度，不少学者认为其“诗圣”的地位由此真正确立。7其二，陈淳受到其他吴门书家的影响。明初“台阁体”衰败，吴门书派如徐祯卿(14791511)、沈周（14271509）、吴宽（14351504）等书法家，抓住了思想文化动荡的机会，毅然举旗学宋，当然此处的学宋主要指学习宋代书法中的榜书大字。值得留意的是，在“吴中四才子”中，徐祯卿不擅书画，以诗歌最为出众。明代诗坛前七子，喜好以“格调理论”来评判诗歌的优劣，徐祯卿作为前七子中唯一的南方人，在格调论的基础上，坚持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对杜甫诗文的研究带有极大的热情。中国艺术中诗、书、画不可分割，由此可以判断，在徐祯卿的学宋中，亦带有对宋代诗学的推崇。陈淳跟随其师沈周学画，亦受到徐祯卿学宋风气的影响，故此陈淳在“李杜”间偏好杜甫，与此也有一定的关系。其三，明中期文人以学杜诗为风尚。明中期文人把杜诗当成他们诗歌创作的准绳与模板，并在学习创作的过程中感悟杜诗的多元化艺术风格，如王世懋（15361588）艺圃撷余曰：“子美集中，贺奇仝癖、郊寒岛瘦、元轻白俗，无所不有，此真杜诗也。”8这种对杜诗审美风格的多元化体悟，使文人艺术家往往借助图像媒介，将之具象表现为画作形式。明代杜甫与李白的优劣论中，李白更优于杜甫。但在绘画领域中，这一时期产生书写杜甫诗或绘制杜甫诗意的想法的艺术家越来越多，出现了非常多以杜甫诗为文本的书画作品。唐代画家已经开始创作杜甫诗意图，到了明代，画坛中出现了大量创作杜甫诗意图的现象。如明初有杜堇（生卒年不详）作 古贤诗意图；明中有吴门书家沈周 杜甫骑驴图、唐寅(14701524)饮中八仙图、文徴明（14701559）五月江深图、周臣（生卒年不详）柴门送客图、陆治（14961576）杜甫诗意图、沈颢(15861661）杜陵诗意山水、程嘉燧（15651643）柴门送客图。明代画家对于李白诗意图的创作频率则远远低于对杜甫诗意图的创作，书法创作亦然。作为当时的书画大家之一，陈淳势必也会受到这种形势的影响，在其画作中也频出杜甫诗意图，后文详述。陈淳草书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台北故宫博物院藏116 硕博论坛二、陈淳与杜甫相似的人生经历陈淳出生于苏州府的一个望族之家，在祖父及父亲的庇护下，其自幼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1516 年，父亲陈钥离世。张寰（14861561)白阳先生墓志铭云：“洎正术公卒，哀毁过礼，葬祭如法。既免丧，意尚玄虚，厌尘俗，不屑亲家人事。”9父亲离世这件事，给他的人生观、价值观、创作视野带来了极大的影响与冲击。晚年的陈淳，自 1516 年父亲去世起，随后经历人生中的大损、倾家、贫困阶段。10嘉靖二年（1523）陈淳年 40 岁，于国学卒业，回到苏州，隐居于苏州大姚村。11家业因仆人的管理不善，仅存江田数顷，收课自给。嘉靖十年（1531）任长洲知县的郑朝辅离任，没有知县的帮助，陈淳的家业如大厦倾倒，无可挽救，其时年 48 岁。之后陈淳的生活完全陷入贫困之中。陈淳晚年贫困潦倒的生活状况，在其诗文与绘画作品的题跋中一览无余。如其在嘉靖五年（1526）题写诗文曰：“南北追忙廿载余，鬓边华发渐疏疏。聪明已觉非前日，贫薄还怜有旧庐。秋兴杖藜吟橘柚，晚凉呼酒醉琴书。江湖自古多真逸，检点尘踪愧不如。”12在诗文集中也曾曰：“问齿已垂老，谋生怪益贫。”13此时的陈淳还可以自我安慰，但而后的诗文 述衰 中，面对自己身体的逐渐衰弱，心中尽是伤悲。诗曰：“自知吾衰夜不寐，强对书卷眠迟迟。窗间月色已落尽，耳畔风声无断时。只余青灯照白发，暂借浊酒浇玄思。人生莫不有终极，何事戚戚徒伤悲。”14陈淳 61 岁感疾不治，窀穸之费，咸出于冢妇沈氏。杜甫一生饱经患难，晚期穷困潦倒。他出生于官宦世家，家境优渥，青少年时期博览群书，游历群山，意气风发。诗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15随后他结交李白，当时李白已备受诗坛尊崇。后来到长安，开启其长安时期，时年 35 岁。35 岁到 44 岁，是杜甫困顿长安的十年。这一时期诗文 曲江对雨“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醉佳人锦瑟旁”16带有物是人非的沧桑之感。45 岁到 48 岁，这一时期杜甫身陷战乱并短暂为官。48 岁之后，杜甫开始漂泊西南。54 岁至56 岁，杜甫客居夔州，这一时期可谓是杜甫诗歌创作的高峰期。该时期的诗文中饱含临阁暗伤之感，叹秋遣兴，凄凉至极。杜甫在题画中亦云：“吾生胡为苦羁绊，读书落魄未成名。”17直至 770 年，他在一艘小船上感疾去世。从陈淳与杜甫的诗文之中，均见人生后期之凄凉。两人人生的经历过于相似，杜甫一生中经历的劫难，在 700 多年后的陈淳身上再次上演，但家业的衰落，并没有影响两人的文艺发展，最终都成为其艺术生长的养分，塑造了历史中的“白阳”和“诗圣”，为中华文化增添许多光彩。三、陈淳对杜甫诗文的选择我们了解到陈淳与杜甫两人相似的命运，这或许是陈淳选择杜诗的原因之一。那么杜甫的诗文特色如何？在杜甫的众多诗文中，陈淳选择了哪些杜甫诗文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第五幅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第六幅台北故宫博物院藏1172023.4 期/总第 24 期编号纪年作品名称形制与尺寸出处作品信息11540 年，嘉靖庚子孟秋望后明陈淳画山水册册页，纸本画：纵 30.1 厘米横 48.2 厘米12 幅书法：纵 30.1 厘米横 48.2 厘米 3 幅台北故宫博物院共十八幅，首幅书“漫兴”二草书大字。继十四幅画，后三幅草书 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款云：“庚子秋孟望后，偶得素册，作墨染十四幅，尚欲继兴，以时事适扰，遂中止。乃检少陵之作，曳之册末。复志此数语，以寄社中一笑。道复复甫。”21544 年，嘉靖甲辰春日仿米高两家山水图卷卷，纸本书法：纵 21.0 厘米横 89.2 厘米美国旧金山亚洲美术馆前幅山水图，款云：“道复。”后幅行草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 款云：“甲辰春写于浩歌亭，白阳山人道复。”31544 年，嘉靖甲辰春日陈淳父书杜诗卷无无陈焯湘管斋寓赏编卷三陈淳父书杜诗卷款云：“右少陵戏题王宰画山水歌一首。甲辰春日，独居山中，对酒自酌，颇有野兴，抽编得此，漫尔书之。道复识。”4无年款米家云山书画合璧引首：纵 30.5 厘米横 106 厘米书法：纵 34 厘米横 458.5 厘米北京匡时拍卖行引首：“吴山春霭。道复书。”前幅山水图，后幅行草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款云：“白阳山人道复。”51544 年云山图书画长卷画：纵 27.5 厘米横 259 厘米书法：纵 27.5 厘米横 230.5 厘米西泠印社拍卖有限公司前幅山水图，后幅大楷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款云：“甲辰春日余独居山中，童子偶出旧纸，为作云山一卷，复题书杜少陵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以曳之尾。聊破一时间寂无复耳，所谓翰墨工拙也。道复记。”表一：陈淳诗意画中题杜甫诗文戏题王宰山水图作品表作为其书画创作的素材，这些杜甫诗文又带有怎样的特色？这些问题引起了笔者的思考。杜甫与李白的诗文，具有鲜明的艺术风格。宋代严羽曾曰：“李、杜二公，正不当优劣。太白有一二妙处，子美不能道；子美有一二妙处，太白不能作。”18李白的诗文特色，其意不在画，不在实景，而是对于往昔江山盛景的回忆和印证，对心中理想的仙山的追求。杜甫的诗文特色则是就画论画，他是作画和画家的阐释者。杜甫常以题画诗褒扬画家朋友，在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中，称赞刘少府“画师亦无数，好手不可遇”19，评价其画艺“岂但祁岳与郑虔，笔迹远过杨契丹”20，这是杜甫对刘少府绘画的极高赞扬，画史中这位无名县令的画技，在杜甫眼中胜过祁岳、郑虔和杨契丹等画史有名的画家。陈淳在其画作中也会使用题画诗来赞颂名家，他在花觚牡丹图中题：“昔石田先生尝云，观者当求我于丹青之外，诚尔，余亦庶几。若以法度律我，我得罪于社中多矣。余迂妄，盖素企慕石翁者，故敢称其语以自释，不敢求社中视我如视石田也。”21表达了他对沈周绘画的赞美之意。笔者通过资料的搜集，将陈淳书画作品中高频使用的杜甫诗文进行归类，其中杜甫诗意画中，题写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有 5 件（表一），杜甫诗书法作品共 10 件，含秋兴八首3 件（表二）。（一）陈淳创作的杜甫诗意画陈淳的画作中也出现了许多带有杜甫山水诗意的作品。杜甫的山水诗也早有评论，李长祥论：“山水诸作，则前后当无复作者矣。”22其在嘉靖甲辰年（1544）就有多件书写杜甫诗戏题王宰画山水图的书画作品。23此诗原是题唐代画家王宰山水画的诗，王宰原作已不存世。此诗文内容同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一致，都以题画诗褒扬他人绘画技巧高妙118 硕博论坛绝伦。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题下原注：“宰画丹青绝伦。”诗中“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显现出王宰对于绘画的细致讲究，从侧面赞美王宰之擅画。“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赞美王宰擅长画山水画的气势，能够在咫尺的画面尺幅中，表达出万里江山的壮美。据笔者所知，陈淳共有 6 件作品含有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其中 5 件作品为画卷跋文，目前存世可见的 戏题王宰画山水图 陈淳作品，共有4件，一为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1540 年作），二为旧金山艺术博物馆藏仿米高两家山水图（1544 年作），三是北京匡时拍卖有限公司 2012 年拍米家云山书画合璧（无年款），四是西泠拍卖2022年春拍 楷书长卷并云山画稿（1544年作），4 件作品以册页或长卷形式展现。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该作以册页形式绘制。首幅书草书大字“漫兴”，后接14幅杜甫诗意山水画，再续3幅草书跋文，跋为 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草书随势而书，极为清雅，欹侧勾连，行气自然灵活，整体错落有致。此作画面墨色清雅、使用大量留白营造空间，14 幅画作通过不同的主题表达出山水的意境，画面中构图错落有致，画面意境秀美阔远，呈现出杜甫诗文的诗意美。尽管画作中未提及学习米家山水笔法，我们仍能从第 5 幅云峰湿翠、第12幅 空林积雨 中看到不少米家“点皴”的使用。编号纪年作品名称形制与尺寸出处作品信息11544 年杜甫秋兴八首手卷，纵 34.9 厘米 横 1056.2 厘米台北故宫博物院秋兴八首右杜少陵作。甲辰春日。白阳山人道复书。2无纪年行书秋兴八首手卷，纵 27.6 厘米横 356 厘米天津博物馆秋兴八首白阳山人道复书。中国古代书画图目113无纪年行草七言诗（含秋兴八首其一）立轴，纵 122 厘米 横 35 厘米佳士得 2004 年春季艺术品拍卖会秋兴昆明池水汉时功道复书。41544 年春草书杜甫咏怀古迹二首卷手卷，纵 29.5 厘米横 409.5 厘米上海天衡拍卖有限公司咏怀古迹五首其三咏怀古迹五首其四款识：甲辰春日长洲晚学生陈道复为东岩老先生书于白阳山居。5无纪年草书杜诗手卷，纵 31 厘米横 276 厘米南京博物院咏怀古迹中国古代书画图目66无纪年草书杜甫 哭长孙侍御 扇面，尺寸无中国嘉德2016 年春季拍卖会哭长孙侍御7无纪年行楷书杜诗手卷，纵 36.6 厘米 横 422 厘米四川省成都市杜甫草堂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堂成 卜居诗文共三首中国古代书画图目178无纪年草书杜诗六首手卷，纵 52.3 厘米 横 797 厘米辽宁省博物馆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右杜作六首。白阳山人陈道复书。中国古代书画图目辽 11339无纪年草书杜诗六首手卷，纵 52.3 厘米横 797 厘米辽宁省博物馆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右杜作六首。白阳山人陈道复书。中国古代书画图目辽 113310无纪年草书七言律诗轴手卷，纵 161 厘米 横 83.5 厘米东京国立博物馆宾至道复书。表二：陈淳使用杜甫诗的书法作品表1192023.4 期/总第 24 期美国旧金山亚洲美术馆所藏仿米高两家山水图卷，前段为仿米家山水图，后接草书书法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郑献甫（18011872）在卷后作跋，称：“画笔平远有势，书法飞扬有格，其为真迹无疑。”王穉登（15351612）在跋文中对其有着高度赞扬：“余观白阳先生所作手卷，奚啻千百，未若此之妙，可称三绝矣。吟咏宏卓，意概冲霄，令人冯虚御风，扶摇直上。其书法遒劲，步骤驰骋，一鞭万里，自是不群。”此卷绝妙至极，行草书跋文用笔精熟，独具特色，字形俊雅遒媚。这件作品中不仅在山水画中有着米芾气韵，在后跋书法的结构章法中亦有米字特征。北京匡时拍卖有限公司拍出的米家云山书画合璧，卷首写榜书大字“吴山春霭”，虽名为米家云山书画合璧，但与上卷相比，少了类似米家父子对于山水画的水墨点染，多了陈淳个人的绘画特色。他追求水墨交融的含蓄空灵，画面整体更为清新雅致，墨色层次的丰富，在淡墨中有着微妙的变化，墨迹酣畅淋漓，少许皴擦点染中，追寻的是画面之中的雅致。此卷后附长卷草书，草书用笔果断大胆、骨力强劲，带有陈淳晚期草书的气势。西泠拍卖 2022 年春拍中的楷书长卷并云山画稿，是市场中唯一一件陈淳的楷书大字作品。此前，公藏陈淳楷书大字作品中，仅有南京博物院所藏山水并王维诗卷（1532 年）与四川省成都市杜甫草堂藏行楷书杜诗两卷。西泠拍卖的此件作品，用大字楷书创作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中锋用笔，笔画流畅。陈淳的 4 件山水画作品，绘制的都是江南山水，这与陈淳的师承以及其所处的江南环境有关。当然这也并不影响陈淳想要表现杜甫诗意图，即以写杜甫诗文的书法作品来搭配山水画。值得注意的是，这四件陈淳作品中，1540 年与 1544 年的两件作品，题跋字形大小相差不大。而米家云山书画合璧虽无年款，但通过与西泠拍卖的 楷书长卷并云山画稿（1544年）对比，以及作品后置的长卷跋文，发现其书法特色更加接近陈淳晚年长卷大字书法的固有形式，即长卷绘画加长卷大字草书，由此推测其创作时间约为 1539年至 1544 年。（二）陈淳创作的杜甫诗书法作品陈淳存世的书法作品中，共有 10 件独幅书法作品使用杜甫诗文（表二）。其中以秋兴八首为创作文本的书法作品共有 3 件，出处分别为天津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以及佳士得香港拍卖有限公司。以 咏怀古迹为创作文本的书法作品共有两件，分别出自南京博物院以及上海天衡拍卖有限公司。秋兴八首是杜甫著名的七律联章组诗，诗文反映了他对国家动乱现实的深切感怀，包含着对国家命运的忧虑与憧憬。明代著名点评家郝敬评：“秋兴八首，富丽之词，沉浑之气，力扛九鼎，勇夺三军，真大方家如椽之笔。”24此诗深受历代书画家们喜爱，赵孟（12541322)、李东阳（14471516）、陆深（生卒年不详）、祝允明（14611527）、徐渭（1521陈淳米家云山书画合璧北京匡时拍卖有限公司120 硕博论坛1593）等书画家都有关于此诗的书法作品。天津博物馆所藏的秋兴八首一诗一段，由纸张拼接而成。此作字形秀丽雅致、率意纵横，虽无年款，但通过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秋兴八首年款嘉靖甲辰年（1544），可知陈淳晚年有过对杜甫诗文 秋兴八首的书法创作，加之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明陈淳画山水册后置的行草书对比，考察其字形的风格和相似度，推测其创作时间应该在 1540 年左右。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秋兴八首草书卷与天津博物馆藏本的秀丽雅致呈现出截然不同面貌，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秋兴八首以大字长卷形式书写，这种形式的书法创作在陈淳晚年十分常见。此卷草书笔意连绵不断，书法取势倾侧，线条质感刚劲有力，与早期师承文徴明的平和之势呈现出不同的状态。字形结体上取法米芾，而在笔法上与祝允明接近，令人叹为观止。杜甫的咏怀古迹赞扬了庾信、宋玉、昭君、刘备、诸葛亮等人在长江三峡一带留下的古迹，歌颂五位历史人物的历史功绩，抒发了对伟人壮志未酬的遗憾，借此表达自己仕途失意、颠沛流离的人生境遇。除了以上的多次题写的杜甫诗文，陈淳对杜甫诗文的选择中，也有情绪悲慨的诗文主题。例如四川成都草堂所藏的陈淳行楷书杜诗，选用诗文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表达诗人寄人篱下的无奈之感；东京国立博物馆所藏陈淳草书七言律诗轴，使用杜甫诗文宾至表达的是自己因年老而无力招待贵客的自嘲，也是其晚年的真实写照。在诗意画中，观者通常可以通过画面感受诗意画作品的诗意，相对来说，书法对诗意表现偏弱。陈淳笔下的杜甫诗文书法作品，具有极强的爆发力，通过字形的调整变化、线条左右出锋形成的动势，产生强烈的对比。这是陈淳对杜甫诗的阐述，是陈淳以书法的形式重读杜甫诗，以个人独到的认知感悟对杜甫诗文进行重新表达。陈淳在选用杜甫诗文中，多选用述说生平凄苦经历的诗文，这是杜甫的生活，亦是陈淳的生活。陈淳在杜甫诗文中获得精神共鸣，以杜甫诗文进行书画创作抒发心中的悲愤，表达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懑和晚年病痛缠身的孤寂之情。除此之外，陈淳也会使用杜甫诗文的“尊题”，以诗文来表示对杜甫“尊题”的认可，这是杜甫为人处世的态度，也是陈淳的态度。结语陈淳的家业衰落，与之相伴的是其书画艺术水平的日益高超，这与杜甫的人生境遇不谋而合。陈淳在哀痛之余，不免用另一种艺术来阐释他晚年凄凉的人生，此为陈淳频写杜甫诗文、多作杜甫诗意图的重要原因。而明中期杜甫诗意画的风靡、明代苏州一带的才子对杜甫的尊崇、明代政治氛围的相对宽松，这些无一不是陈淳在李、杜之间最终选择杜甫诗文作为其书画创作文本的重要原因。如今观者可以通过陈淳笔1212023.4 期/总第 24 期下的杜甫诗文作品，感受两位大家的艺术创作，体会陈淳与杜甫的人生疾苦、笔底波澜。注释：1 杜甫.中国古代名家诗文集杜甫集 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5:128.2 仇兆鳌.杜诗详注补注 M.北京：中华书局，1979:2294.3 赵传仁.诗词曲名句辞典 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8:485.4 万虞恺.唐李杜诗集 M.嘉靖二十一年刻本.5 张寒.明代李杜比较述评 J.中国韵文学刊，2016(10):30.6 邬国平.李杜诗歌比较评述 C/中国李白研究会，马鞍山李白纪念馆.中国李白研究中国首届李白研究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1991:102.7 马承五.诗圣诗史集大成杜诗批评学中之誉称述评 J.杜甫研究学刊，1997(9):5259.8 仇兆鳌.杜甫全集 3M.珠海：珠海出版社，1996:1924.9 陈淳.陈白阳集 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3:350.10 朱爱娣.陈淳家业衰落与书画变革关系管窥 J.荣宝斋，2018(9):116125.11 朱爱娣.陈淳生平重要问题时间考 J.荣宝斋，2017(6):148159.12 陈淳.陈白阳集 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3:172.13 陈淳.陈白阳集 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3:146.14 陈淳.陈白阳集 M.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73:168.15 杜甫.望岳 G/天人.中国诗词名句解析.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16:84.16 杜甫.中国古代名家诗文集（杜甫集）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9:137.17 陈淳.题画 G/陈道复.陈白阳集.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2016:31.18 严羽，撰.沧浪诗话 M.北京：中华书局，2014:119.19 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 G/曾国藩.十八家诗钞.长沙：岳麓书社，2015:470.20 杜甫.奉先刘少府新画山水障歌 G/曾国藩.十八家诗钞.长沙：岳麓书社，2015:470.21 浙江大学中国古代书画研究中心.明画全集第九卷陈道复（第二册）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9:302.22 仇兆鳌.杜诗详注 M.北京：中华书局，1999:727.23 朱爱娣.陈淳年谱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18:249339.24梁诗正.御选唐宋诗醇钦定四库全书荟要M.长春：吉林出版社，2005:31.作者：苏州大学艺术学院 2020 级在读硕士研究生本文编辑：杨雅楠陈淳草书秋兴八首（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