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良夫毖》“莫之扶䢐”解.pdf

392古文字研究古文字研究（34）：392393，2022芮良夫毖“莫之扶”解马晓稳芮良夫毖 收录于 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 第三辑，全篇记述了芮良夫的劝诫之语。由于文辞古奥，虽公布有年，但不少地方仍有待进一步探索。比如简56有这样一句话：卑（譬）之若童（重）载以行（崝）险，莫之（扶），亓（其）由不（颠）。字原篆作，整理者释为“道”读为“导”，学界多无异辞。最近贾连翔从竹简的“微观考古”出发，系统探讨总结了竹简形制对文字释读的影响，许多地方发前人所未发，读后很受启迪。其中在“缮写空间的影响”一则中，就对字做了重新释读。贾先生说：细审字形，除去“辵”的部分并非“首”，而与楚文字中增加饰笔的“且”旁相合，比如与本篇属同一书手的祭公中的“且”就写作“”，又廼命二中从“且”的“祖”字也写作“”。故此字当释为“”。说文“，往也。”或体作“徂”。“莫之”句意为如果没有辅助就去前往。将右上视为增加饰笔的“且”，全字释作“”，无疑是很正确的意见。但此处“”可读为“阻”。吕氏春秋诚廉“上谋而行货，阻兵而保威也”，高诱注：“阻，依。”文选 陆机 五等诸侯论“诸侯阻其国家之富，凭其士民之力”，李善注：“阻，恃也。”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王念孙 读书杂志“介江淮”条：索隐曰：“介，音界，言楚以江淮为界。一云：介者，夹也。”念孙案：二说皆非也。介者，恃也，言恃江淮之险也。襄二十四年 左传：“以陈国之介恃大国，而陵虐于敝邑”，“介”亦“恃”也。汉书五行志“虢介夏阳之阸，怙虞国之助”，“介”、“怙”皆恃也。（颜师古曰：“介，隔也。”失之。）南粤传“欲介使者权”，颜师古曰：“介，恃也。”“阻”、“负”、“介”，三字同义。（隐四年 左传“夫州吁阻兵而安忍”，杜注训“阻”为“恃”。说文：“负，恃也。”）“扶”旧多有“佐助”义，如 说文“扶，左也”；战国策宋卫策“若扶梁伐赵”，高诱注“扶，助也”。但简文“扶、阻”连言，二字都应理解为“依傍”方更为妥洽。其实从“佐助”一类的意思很容易引申出“凭借、依靠”义。汉书眭两夏侯京翼李传 有如下一段描述成周地理位置的文字：臣愿陛下徙都于成周，左据成皋，右阻黾池，前乡崧高，后介大河，建荥阳，扶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而入敖仓；地方百里者八九，足以自娱；东厌诸侯之权，西远羌胡之难，陛下共己亡为，按成周之居，兼盘庚之德，万岁之后，长为高宗。颜师古注：“乡，读曰向。介，隔也，碍也。”联系前引王念孙论述，不难看出文中的“据、阻、介”393芮良夫毖“莫之扶”解都应理解作依凭、依靠。“建荥阳”下四句旧有歧说，如王先谦云：此处文义不顺，当作“建荥阳而入敖仓，扶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盖传写误倒。建与键同。礼乐记“名之曰建橐”，注“建读为键”。续志，荥阳有敖亭，刘昭注“秦立为敖仓”，是荥阳、敖仓即在一地。此言徙都成周，以荥阳之险阨为键闭，而入敖仓于腹地，故曰建荥阳而入敖仓。天文志 晋灼注：“扶，附也。”释名：“扶，傅也，傅近之也。”河东，郡名。王先谦谓“建”读“键”是可取的，但调整文句顺序并无必要。旧说纷纭的关键在于“扶”字理解的混乱，或训“治理”或训“佐助”，从前后文看都无道理。汉代河东郡山川高峻，夹关中、汴洛两角之间，北接朔方，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正所谓“以关中并天下者，必先得于河东”。故“扶河东”就是要依靠河东郡之地形险要，这样便能“南北千里以为关”。准此“左据成皋，右阻黾池，前乡崧高，后介大河，建荥阳，扶河东，南北千里以为关，而入敖仓”一句是说雒阳左依成皋，右靠渑池，前对嵩山，后恃黄河，以荥阳为键闭，凭仗河东郡（地利），从南到北千里之地都可以为关隘，而将敖仓纳入腹地。最后回头看 芮良夫毖 的释读。“譬之若重载以行崝险，莫之扶阻，其由不颠覆”，是说就像一个人负重在险峻之地行走，如果没有凭借依靠，怎能不颠覆呢？典籍中像“阻”这样表示依仗的动词后接宾语多是山川河流，但联系上文“君子而受柬万民之所而弗敬”来看，这里“扶阻”所指的实际对象却是“万民”。芮良夫劝诫的意图正是希望厉王在国家危困之秋，能够依仗“万民”，如此方能不被颠覆。这样读来，芮良夫毖的这条记载，可算得上是我国出土先秦典籍中关于要“依靠民众”的早期论述了。附记：小文蒙贾连翔、石小力、王凯博三位先生审阅赐正，谨致谢忱。本文为“中国人民大学科学研究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21XNF039）、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规划项目（G1813）项目成果。（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古文字与中华文明传承发展工程”协同攻关创新平台）注：贾连翔 浅谈竹书形制现象对文字释读的影响，出土文献 2020年第1期第86页。清 王念孙撰，徐炜君等点校 读书杂志 第20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清 王先谦 汉书补注 第490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如 汉语大字典“扶”字条“治理”义项，汉语大字典（第二版）第1938页，崇文书局、四川辞书出版社2010年；安平秋、张传玺主编 二十四史全译汉书 第1551页，汉语大辞典出版社2004年。清 顾炎武 日知录“西伯戡黎”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