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路上的功绩性“白噪音”.pdf

年 月第 卷 第 期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 ，：“双减”路上的功绩性“白噪音”张敬威，濮丹阳（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吉林 长春 ）摘要：“双减”政策的实施中存在一种功绩性“白噪音”，它以观念渗透的方式阻碍着政策落地，大众对减负增效的理解偏差是功绩性“白噪音”产生的背景，教育指标的异化是功绩性“白噪音”产生的原因。当下教育实践中的“白噪音”具有一种教育的功绩符号性指向，它通过在教育实践中频繁呈现功利性教育景观集群完成其扩张，使教育实践成为教育功绩的竞技场。应通过讲好“育人”导向的教育“故事”，破除教育领域的功绩性“白噪音”：以真实“奇点”作为打破功绩性“白噪音”的开端；以景观的更迭促使大众反思功绩性“白噪音”的合理性，以系列“事件”加速具有育人理念的“白噪音”对功绩性“白噪音”的替代，使育人理念走向教育实践。关键词：双减；“白噪音”；功绩社会；教育景观；叙事性对抗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教育观念是人们在长期的教育实践中形成的对人与事物发展的总体综合的认识，观念一经形成，人们便会以此为指导进行实践。当人们的教育观念与外界规范产生冲突时，则会出现抵触的情绪。参与者在观念层面的认同程度直接决定了政策落实的成效，只有教育参与者都“知其所以然”才能更好地配合“双减”政策的改革与落地。所以，“双减”政策的实施除了管控性政策的落实，更应注重观念层面的引导与宣传 “双减”落地应理念先行。一、功绩性“白噪音”：谁在阻止“双减”政策的落地减负难，是我国教育实践长期面临的显性问题。从 年我国颁布的 关于减轻中小学生过重负担的指示 起，到 年教育部等九部门联合印发的 中小学生减负措施（“减负三十条”），再到 年国务院办公厅发布的 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减负问题一直受到高度关注。尽管“双减”政策的颁布是为了减轻学生负担、规范校外培训、控制家庭教育消费成本，但是在政策落实的过程中，很多家长并不领情 将教育消费由公开进行变为了秘密进行 。“双减”政策在多方部门配合管理下，可以在短期内产生“立竿见影”的表象，如何使“双减”政策深入落实并让家长认同，成为当下的重要议题。功绩，是阻碍“双减”政策落地的核心词汇。功绩指标体系下生成的“白噪音”以一种隐蔽的形式阻碍着“双减”政策的落地，只有对功绩性“白噪音”加以破除，才能更有效地推进“双减”政策的落地。教育中的功绩性“白噪音”在“双减”政策落地的过程中出现了一种与“减负”相反的声音，并持续影响着教育参与者：在教育评价体系下形成了大量的功绩性指标，以此为价值衡量标准出现了大量的“成功”案例，并且以案例为显像，在其背后构建了一整套教育活动的功绩性符号逻辑。这种符号逻辑以“教育成功案例”（如“别人家的孩子”）的形态渗透于参与者的价值观之中，具有功绩追求意向的符号体系构成了教育场域下，教育参与者进行教育决策、开展教育实践的背景墙 “白噪音”（）。“白噪音”是一种收稿日期：基金项目：年度国家社科基金教育学青年课题“双减 背景下技术赋能家校社协同育人体系构建研究”作者简介：张敬威，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教授。隐蔽性的符号体系，正如拉康（）意义上的“大他者”（），其差别在于“大他者”已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符号秩序，而“白噪音”尚处于成为普遍存在的符号体系的进程之中，前者是一种近乎垄断的状态，后者是一种寡头的上升状态。“白噪音”自身状态的崇高化（）正如拉克劳（）所指的“故事性对抗”，通过话语性的故事构建一种主导权。这种“白噪音”不会消失，只会不断地被更迭。“白噪音”的形成具备这样几个步骤：第一，需要构建一个使参与者在无意识状态下被感动、吸引以及诱惑的环境，如家长对其他学生的学业成就表示肯定并被其他家长或教育机构的教学法等宣讲所吸引；第二，他者的教育故事能够在某一经验范畴中引起参与者的共鸣 如家长为学生成绩担心的情绪、因自身不具备辅导能力的无奈等；第三，家长能够将被影响的教育决策应用于教育实践之中，即可发挥其主动性 家长在他者的教育故事中能够获得行动的启发，并将所受传播理念渗透于其实践之中；第四，需要构建具有同一性理念的群体的场域，使参与者在群体中能够收获认同感（包括合作的认同与竞争的认同）如家长之间讨论学生学习方法的聊天群、教育机构的家长等候室等。由此，教育的参与者在教育故事的牵引下、在群体文化的互动中，完成了其自身的圈层化过程，并且自身也成为圈层文化中的“白噪音”。当下教育实践中盛行的“白噪音”，被教育功绩评判维度下的功利主义所主导，不利于教育中“双减”政策的实行。教育中的“白噪音”不可能被消除，恰如拉克劳所指的“瀑布的声音”，但是“白噪音”的类型却可以被加以塑造与规定，如去除资本意向性的渗透、增强“学以成人”的“育人”理念等。减负增效的概念偏差是功绩性“白噪音”产生的背景政策层面的“育人”之“效”和家长层面的“排名”之“效”的差异性，直接导致了“双减”政策之下功绩性“白噪音”大行其道。在“育人”的理论层面，“减负”与“增效”具有一致性，即通过对学生负担的减除，使学生具有多样性发展的可能，符合青少年身心发展的特征；在“排名”的实践层面，“减负”与“增效”则具有矛盾性，对应试性学习时间的减少，可能会导致学生在同辈应试竞争中排名落后。在家长的教育观念中，若“排名”重于“育人”，减负与增效之间则产生了一种内生矛盾，在这一维度下“减负”站在了家长的对立面。在这一背景下，功绩性“白噪音”以“排名”为导向，不断影响着家庭、学校、机构的教育策略选择。共青团中央宣传部和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联合开展的“全国义务教育阶段学生家长 双减 政策态度”调查结果显示：有 的家长感到焦虑，的家长表示焦虑源于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对孩子进行辅导 。教育实践中实然地产生了减负手段层出不穷，但教育焦虑有增无减的状况。“双减”政策实施过程中的“规训”多于“引导”，为功绩性“白噪音”留出了发展空间。很多地方性的减负策略从表象出发，如对小学生书包重量的控制、对在校学习时间长度的控制、对课外作业总量的控制等，这种对学习实践表象的量化方式走向了“题海战术”应试量化追求的另一个极端 一种是以量化评定学习的成效，另一种是以量化评定减负的成效。形式层面的限制打破了家长原有的教育惯习，使家长产生一种“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恐慌，并出现对政策的抵触。政策手段与家长教育手段的交锋源于政策“为了学生好”与家长“为了孩子好”的理念并不互通。最后，家长不认同减负却被强制减负，家长不仅对子女的教育焦虑未能得到缓解，反而衍生了一种与政策对抗的焦虑心态。教育指标的异化是功绩性“白噪音”产生的原因教育指标性评价对人综合性发展的遮蔽是功绩性“白噪音”形成的原因。家长对学生的预期集中于多个可量化的领域：分数、排名、获奖数量与升学层次等，多数家长评价教育成功与否在于量化数值的高低。而课外辅导、题海战术等手段则是为提升各项量化指标应运而生的，甚至出现了“不为学会，只为做对”的极端观念。在长期的潜移默化之下，人们便将量化指标 作为对总体中某一类特性的单向度评定 认定为总体综合价值的全部展现。教育指标达成度与“学生成功”之间因果关系的确立是功绩性“白噪音”形成的逻辑基础。当家长确信了“采用增负手段量化评测成绩提升教育成功”的逻辑关系后，正如索尔门（）和法纳诺（）所说，教育收益是指教育所带来的个人前后变化，教育收益研究的核心问题是教育经历会引起什么变化 。“应试教育”为教育参与者构建了一套体系性的反馈机制，如中考与高考所构建的学业成就多重分层反馈体系，持续刺激着教育实践者的参与热情 ；学生同辈竞争的量化排名加剧了互相攀比的竞技效果，减负阻碍了应试导向下的“教育成功”，而功绩性“白噪音”则更契 年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第 期合在这一场域下家长的心态与观念。在这一逻辑链条下，单向度追求教育指标的信念在教育参与者心中更为坚定，伴随着家长之间的交流与攀比、培训机构的意向渗透，功绩性“白噪音”更加深入人心并被认为“理所应当”。家长不再批判性地区分育人价值与量化评判的关系，而是将量化指标作为一种确定性的、唯一性目的进行追逐。所以，对家长与诸多教育实践参与者的价值引导则成为“双减”的前提性与基础性工作，使教育参与者明白“育人”与“指标”之间的关系，通过破除功绩性“白噪音”使其接受教育的“育人”导向则尤为重要。二、功绩性“白噪音”的符号性引导：教育功绩竞技场何以形成家长对学生学业成就的追逐与博弈构建了一个教育的功绩“竞技场”，在这一场域中家长坚信功绩至上的教育理念，而这种坚定的理念为“双减”政策的落地带来了阻碍。所以，讨论“双减”政策如何能够更加被教育参与者认同的问题，应首先讨论已有的教育观念如何产生、深化并形成一种功绩性“白噪音”，以及其如何促使教育功绩竞技场得以形成。“白噪音”的教育功绩符号性指向促使教育参与者对学业量化指标的单向度追求是功绩性“白噪音”的符号性指向。对量化的焦虑并非教育领域的独有现象，而是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社会文化所呈现出的一种样态。若要分析教育指标背后的价值牵涉，则需要对这一样态形成的内在原因与发生规律进行探讨。伴随着生产力（尤其是数字技术）的发展，当代社会的生命政治（）已经从福柯所说的规训（）社会走向了功绩（）社会：在规训社会中，人们处于权力的全景敞视主义（）的监控之下，必须按照规训的规范安排自己的行为，而在当代，社会看守（）的目光已经消逝于数字化算法之中 。功 绩 社 会 是 德 国 韩 裔 批 评 家 韩 炳 哲（）提出的概念，在这种社会情境下只有一个目标 可被量化与统计的数字化指标。这种数字化指标被放置于一个庞大的、层级分明的、奖励制度明确的体系之中。参与者无须再被时刻监视与督查，而是会自发地将“美好未来”等同于“量化目标”，从而努力完成任务，形成一种自我剥削。在可被清晰评判的指标性竞争体系之下，竞争的激励手段使个人之间对立，使个人之间分裂 。功绩社会决定了功绩性“白噪音”的意向性导向，并将这一导向渗透于教育实践之中。在这一背景下，教育场域中的家长结合自身对学生的期望，将学生投入由教育量化指标确立起的庞大的功绩体系竞技场之中，甚至构建了种种教育功绩性符号，如“奥牛”“英牛”“素鸡”等。教育参与者在指标体系下的博弈中通过对功绩追求的符号性解释，进一步推动了功绩性竞技体系的自我完善，以及参与者对功绩性竞争的自我认同，教育参与者为达到所谓的“功绩目标”而进行无止境的自我消耗与自我剥削，在这种符号性体系的相互传播中产生了功绩性的“白噪音”。在功绩性“白噪音”的干预下，“双减”政策成为个体功绩获胜的“绊脚石”。景观集群是功绩性“白噪音”的扩张手段教育景观（）的集群式呈现是“白噪音”崇高化其自身的重要手段。法国境遇主义（）社会批判理论家居伊德波提出了景观社会（）概念。他认为，整个社会生活显示为一种巨大的景观的积聚（），进而构成了一个符号胜于实物、副本胜于原本、表象胜于现实、现象胜于本质的颠倒的境况 。被构建的景观具有一种隐蔽的支配作用，区别于传统的、规训式的监视、控制与干涉，景观通过一种非干涉性的导引模式完成其隐蔽的干涉与支配目的 。在教育领域，相关组织与机构并未强制家长与学生进行教育消费或参与高强度的内卷式比拼，但是却构建了多种教育景观 如“获得奥赛金牌”“被北大录取”“获得钢琴十级证书”等。“景观意识形态的支配机制是攀比性的互景观化是依托被消费意识形态洗脑的消费者之间盲目的互相影响关系建构 起 来 的 巨 大 伪 构 境 和 控 制 关 系 网络。”这种景观的集群以多样的方式完成了一种深层的、无形的控制，主体的反抗和批判等否定性被消解，人只能屈服默从 。教育景观下的“观众”在绩效攀比中处于一种“无思”的状态。在功绩性“白噪音”下的教育景观以“现象遮蔽本质”的方式对受众进行引导，如在家长与学校看来，奥赛金牌的荣誉重要于数学能力，钢琴的考级重要于音乐素养，所以在教育实践中经常出现指向景观获取的目的性话语，比如“再坚持两年，上了大学就好了”“高考之后就解放了”。这背后的逻辑是对教育景观的承认与教育实质性目标的忽视，教育的目的被测评手段反向牵引与遮蔽。再如对高考成绩的要求这一愿景，在诸多家长的参与过程中完成了对成绩渴望的符号性构建，高成绩的符号属性超越了高成绩本身所代表的能力与素养，为“成绩”附加了更多的非理性价值，由此构建了一种实体性的“双减”路上的功绩性“白噪音”观念性茧房。这种由聚集景观构成的茧房形态的背景构建了人们一种互构性的支配模式，在这种模式下的人们积极解读与“白噪音”所匹配的知识类型、成就认定等信息流。在景观的干预下，“教育理想型”完成了对教育参与者理念上的“殖民”，而参与者对这种殖民也习以为常 教育参与者习惯性地信服于景观集群的观念输出。人们不愿意落伍于景观所构建的系列幻象，将景观中他者的欲望转为自己的欲望，进而景观中的个人都被赋予了欲望。在景观的作用下，“白噪音”中他者欲望的对象就是“我”的欲望，进而生成一种趋向催眠与消费的“伪交往”，而这种伪交往所构成的微观场境增强了人们对“白噪音”的认同。如景观中对学生成绩的欲望会转嫁于他者的欲望之上，从而以一种“理想型”的样态出现。当这种“理想型”与现实无法重合时，则会出现对“别人家的孩子”的向往。在这样的功绩性场域中，已经不再是场域中个体之间的功绩博弈，因为出现了一个外来者 可以称之为教育景观、“理想型”，或者是“别人家的孩子”。这种“更优解”的出现使教育的竞技场再也无法达成纳什均衡（）瑏瑡，“伪交往”场域下虚幻与无限的“更优解”使博弈无法停止，而对“白噪音”本身的正当性则无暇反思了。“白噪音”之下“鸡娃”竞技场的形成教育功绩竞技场在功绩性指标构建的反馈体系中诞生，在功绩性“白噪音”的背景中被大众更深入地接受。第一，应试教育构建了一套令人“上瘾”的功绩性反馈体系。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埃亚尔（）基于消费者心理学、人机互动科学、大数据等对人的上瘾机制构建了一套模型，整个模型由触发、行动、多变的酬赏、投入四个基本要素构成。通过这套模型分析中国当下的教育实践现状，尤其是“鸡娃”等系列问题，会发现惊人的适用。首先，功绩性的教育目标直接赋予了家长“鸡娃”行动的触发条件，教育参与者受到教育景观的触发而对教育“理想型”产生向往并愿意付诸实践，且在“白噪音”的影响下认同这一行为的正当性。其次，教育的参与者们开始行动，这种行动按照上瘾模型（）的定义是对在某种回报心怀期待的情况下做出的举动，其正符合“鸡娃”行动的价值取向 一种对学生的学业成就心怀期待的行动。再次，开始领取多变的酬赏，应试教育的考试制度是一套完善的酬赏体系。一方面，考试是一种分级酬赏，高考与中考为最高层级的酬赏，模拟考试和期末考试为中等层级的酬赏，月考与随堂考试是基本酬赏，每次学生回家汇报成绩都是一次酬赏额度的揭幕（正如老虎机公布结果的时刻）；另一方面，考试制度对酬赏周期进行了规定，每隔几周或一个月都会对家长进行一次刺激与触动。这种多样且频繁的酬赏不断刺激家长的感官，促使其进一步为学生的学业成就提升而增加消费。最后，反复的投入将形成一种习惯，“对产品的投入会令用户形成偏好，因为人们往往会高估自己的劳动成果，尽力和自己过去的行为保持一致，避免认知失调，这些投入会加速下一个触发，进而使用户反复进入上瘾的循环步骤”。第二，功绩性“白噪音”剥夺了受众对教育功绩竞技场反思的权力。教育参与者在教育景观的触动下、在上瘾模式的不断刺激下、在“白噪音”对“鸡娃”价值的肯定下，不断地增加教育投入、更新教育方法、延长学生的学习时间，并且乐此不疲，甚至上瘾。在功绩社会下，“鸡娃”已经成为一种病态的上瘾。在这样的背景下，“双减”政策正如一场“戒毒”运动，教育景观恰如教育竞技场中害人的鸦片，让所有人陷入疯狂迷恋中。景观诱惑人陷入疯狂消费的幻象中，它的宗教式牧领瑏瑢和鸦片式沉醉，目的都在于使人永不停歇地进行虚假消费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口号之所以拥有诸多的支持者，是源于功绩性“白噪音”遮蔽了家长对学生真实生活的认知。“坚持几年就好了”中的“几年”本应是青少年多样化的青春，被家长强加以必须“坚持”的使命。教育竞技场中家长缺失了对教育与学生成长的过程性认知，缺失了对学生的快乐与否、疲惫与否、焦虑与否的成长过程中感受的共情。在单一的绩效目标下使教育参与者沦为一种追求单向度发展的急行军。“就这样，人由于自愿地限制着他的身体对于某些动作、某些冲动的影响范围，他便由可动的（）人，变为自动的（）人，并最终变为机械的（）人。”教育景观与功绩目标为教育行动设置了一个不容否定的合理性，随后人们便成为这种合理性下行动的机器。至此，教育景观下的教育参与者在这种思维惯性中沦为尼采意义上的“末人”（）、齐泽克（）意义上的“植物人”（）。破除这一思维的惯性不能仅仅依赖管理部门对教育机构的管制，而是应该分析深层次的动因，破除当下的教育景观，从源头消解教育的功绩竞技场，通过开展教育理念的“故事性对抗”，使教育的关注点重新回到“育人”的问题上来。年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第 期三、对功绩性“白噪音”的破除：讲好“育人”导向教育故事前文已经阐明了“双减”政策实施过程中家长的观念阻碍，为配合“双减”政策的实施，应更加注重对教育参与者观念的价值性引导，而非单纯地进行政策性管制。教育观念的引导核心在于对功绩性教育景观形成的“伪构境”进行破除，并且构建以育人理念为主导的新型“白噪音”，即通过真实案例宣传使教育参与者发现功绩性“白噪音”的不合理性，通过景观更迭使教育参与者以“人”为出发点慎思教育问题，通过系列“事件”使教育参与者互构育人导向“白噪音”。以真实“奇点”作为打破功绩性“白噪音”的开端打破已有功绩性“白噪音”束缚的第一步，需要寻求一个奇点瑏瑣 一个空白空间，参照它我们方能想象符号体系被湮灭的可能性 ，通过寻找到无法被功绩性“白噪音”解读的事件，使受众自主怀疑功绩性“白噪音”的合理性。如，在功绩教育符号体系中，能够对“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进行合理性的解读，但是“压抑过久的学生考入名牌大学后染上网瘾，最终退学”“高三学生压力过大跳楼自杀”等例子却无法被功绩教育符号体系解读，它们则成为一种齐泽克 意 义 上 的“真 实 性 的 刺 入”（）瑏瑤，成为无法被解读的部分，这些真实存在的案例是对功绩化符号的“证伪”，成为破除功绩构境的奇点。据此，巴迪欧（）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启示，“事件是这样的东西，它照亮一个之前看不到甚至无可想象的可能性”。在这个层面上，“事件”具备了一种对应符号体系的不可解读性，从而使符号体系中的个体感受到符号体系的不合理性，在“事件”的肇因与其效应之间具有一种“裂口”般的不可解读性 。真实的事件能够使大众在对真实生活进行解读的过程中发觉功绩性“白噪音”的不合理性与片面性。我们应以此充分揭示教育中的真实性，即让教育参与者看到教育中现实的人而非抽象的人，认识到学生作为人的多样性，而非作为应试对象的符号性。恰如拉克劳所倡导的观点，话语性争胜是构建“大他者”的重要路径，而破除霸权性的话语符号体系，则需要通过“真实”的刺入 真实在拉康主义术语系统中是否定性的肇因 ，真实是符号秩序的否定性参照，在符号秩序中拒绝被符号化的一切事物都是真实的刺入 。真实生活提供了这种具有真实性的刺入，针对“伪交往”对个体的隐形控制，居伊德波明确地表示，“我们必须使全部伪交往的形式走向彻底的毁灭，并走向真实的直接交往的那一天”。显然这种真实的交往不应受到意向性集聚景观的影响，而应从真实的、可体验的生活情境出发。这种情境不应是被设计与引导的，而应该是被“遭遇”的。学生不能因为辅导机构的引导与唆使而决定应该学习什么，而是应该出于自身的好奇与需求学习；家长不应由于“理想型”的引导而决定自己的孩子应该成为什么样的人，而是应该从学生的身心发展特征与时代需求特征出发，以“人”本身为起点而引导孩子成长。所以，应以具有真实性、多样性的教育案例，以及对功绩性话语的“反打”打破功绩性话语符号对教育参与者的围猎。以真实“奇点”打破功绩性“白噪音”就意味着在教育实践中凸显学生作为人的真实性与多样性，使教育参与者认识到学生发展的多样性选择与多可能的成长方向，不再被功绩体系宣传中的“状元”“尖子生”“小天才”等具有单向度功绩导向的符号所牵引。以景观更迭作为反思功绩性“白噪音”的手段居伊德波在 景观社会 中提出了打破景观集 群 的 两 种 途 径：漂 移（）与 异 轨（）。“漂移”是引导教育参与者自主寻找“奇点”打破功绩性“白噪音”的手段，通过一种被动的场景切换，迫使个体从固定的景观集群中抽离出来，在多样的景观中审视自身，发掘内心的需要。“双减”行动在很大意义上限制了教育景观的构建与传播，但是很多教育参与者仍然沉浸于之前教育景观集群所构建的观念中。这时则需要新的景观集群将原有的概念打破。此时，可以通过更新育人场域、开展多样化育人活动的方式，对教育展开新的认知，如“参观博物馆、科技馆”“参加体育比赛”等情境，都是多样化生活对单一化功绩性教育符号体系的冲击瑏瑥。“异轨”理论为教育理论研究者、教育政策制定者将反功绩的教育理论普及向教育实践提供了一个路径，利用现存的各种形态的教育景观（如宣传片、广告、文本等）来否定它们原先存在的合理性、重新纳入能够颠倒它们原初语境的情境中来 。“异轨是引用的对立面这一引用是从它自己的背景和发展中撕下来的片段，最终是从它所处的阶段的总体框架中和它在这个框架中所代表的特殊选择（正确的或错误的）而来的片段。”所以，异轨在教育“双减”路上的功绩性“白噪音”中的应用并非将已有的教育景观粗暴地全部摧毁，而是通过对已有教育景观的异轨，潜移默化地对景观的内在指向进行改变，从而使教育景观集群为新的教育理念指明路向。采用异轨的方式对教育情境加以改变的原因：第一，功绩性“白噪音”已深入人心，强行地摧毁它会使教育的参与者感到迷茫，进而可能会出现教育景观的混乱，致使教育价值观的混乱与大众对权威的不信任；第二，异轨的方式是潜移默化的，同时对教育景观的改造是更易使人理解与受到影响的，所以通过这种方式会使教育参与者的教育观实现相对平和的转化；第三，教育理论与教育观的抽象性决定了其传播效率的有限性，所以需要通过具象、直接的景观形式加以呈现，并且通过系列化的呈现表现出教育理念的连贯意义。所以，我们不能抛弃教育景观，相反应以“景观先行”的模式向大众灌输正确的教育理念，如在“夏山学校”自由教育理念下成长的学生，在成长期得到综合发展，他们在成年后仍然取得较好的社会成就。当下对传统教育景观的粗暴摧毁已引起了部分不良反应，如对应试教育的抵触而生发的读书无用论的诸多景观 “某初中毕业生创业获利百万，诸多北大毕业生为其打工”，这种与“读书改变命运”的诸多教育景观产生了明显割裂，各自的信徒也在教育理念上分道扬镳，并与政策倡导的教育理念渐行渐远。以系列“事件”加速育人理念“白噪音”走向教育实践“好故事”，才能实现力量的叠加 ，进而引导大众的教育观念转变。仅仅通过漂移与异轨的方式完成奇点对功绩性教育观念符号体系的刺入，只能起到破除原有符号体系的作用，但是无法达成“故事性对抗”与“话语性争胜”的、新教育观念符号体系建构的目的。在德里达看来，尽管“事件”在已有的“文本”（符号体系）之外，无法被其对应刺出的符号体系解读，但是“事件”无可逃脱地变成文本 ，被另外一套符号体系解读。所以在此，我们将“事件”作为一种“故事性对抗”工具，通过能够被育人导向符号体系解读的系列“事件”破除“功绩性符号体系”，并建立育人理念“白噪音”，使育人理念深入人心。第一，系列“事件”应具备使受众能够感同身受的故事性。以往的教育观念传播是以“讲道理”“说做法”为主要形式，教育理念以一种抽象的形式向大众传播，抽象符号的传播形式缺乏受众的共鸣，使其沦为空洞的口号。所以，很多教育参与者在教育活动中抱有一种“我做我的，你说你的”或“说归说，做归做”之心态，如很多高呼支持素质教育与人的全面发展的教育工作者仍选择让自己的孩子每周参加十余小时的课外培训。而“事件”以一种具象的叙事形态出现，更容易引起教育参与者的共鸣，促进教育理念的传播与落地。第二，系列“事件”应具有可被受众进行归纳、总结的导向性。单一、零散的“事件”并不能构成“故事性对抗”的手段，其只是纯粹的否定性力量，缺乏叙事逻辑的建构性。系列“事件”作为一种叙事性手段，其核心在于对叙事因果逻辑的渗透，这种渗透在教育参与者自身的归纳过程中被完成。所以，系列“事件”的引导并非强加告知受众一个道理，而是使受众通过自主分析，越过“事件”初级的能指与所指的层面，通过自身的解读系统对“事件”的虚拟符号结构进行符号解码。这一过程是“将一个系统的结构运用于另一个系统，或者转译为另一个系统的结构的，是一个在转译时必然引入中间结构、覆盖各种系统的系统或称 元系统（）”。由于结论是自身总结得出的，所以更令人信服。当这种自主推导而出的结论积少成多，以一种体系性的形式呈现时，则会为教育参与者构建起一套使其坚信的符号体系。如持续向家长推送“学生成长期间综合发展，多年后取得相应社会成就”的系列事件，则会使家长在事件中总结出综合发展与社会成就之间的因果关系。第三，系列“事件”的所指意向应符合教育目的。恰如“双减 之后普通家庭的孩子再也无法逆袭了”“不参加培训你的孩子就输在了起跑线上”等叙事契合了具有商业收益意向的目的，素质教育、终身教育、全面发展等教育理念同样需要相对应的叙事性支撑。首先，在目标层面，应将教育的理念进行目的性解构，从而确定系列事件的归纳导向；其次，在内容层面，应针对“事件”导向构建“事件”素材库；最后，在传播方式层面，通过线上线下混合形式进行“事件”传播。比如，将基础教育中的“体育”作为被解构的一项教育目标，若想鼓励家长支持学生开展体育活动，则应对促进学生参与体育活动的事件进行收集，既包括正向事件，如“小明经常参加体育活动，身体素质很好，极少生病”，亦包括反向事件，如“小智几乎不参加体育活动，经常生病，尽管平时成绩很好但是在中考之前过度劳累病倒”。之后通过多样化的传播形式达成事件传播，从而引发更多教育参与者的共鸣，进而认同体育的作用与价值。所以，“双减”政策应理念先行，使教育参与者在观 年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报第 期念上认同“双减”，而非仅仅在口号上的宣传；应通过对无数个“具体”与“个别”的教育景观、教育事件的传播，使教育的参与者在潜移默化中自主完成对教育理念与教育的理想型的更迭。注释：白噪声或“白噪音”，是一种功率谱密度为常数的随机信号或随机过程。后因一些经常受到环境噪音污染的人群会利用“白噪音”来帮助他们恢复工作效率，如一些大学生或办公室工作人员会利用“白噪音”来降低那些施工噪音对他们集中注意力产生的不良影响，所以将“白噪音”引申为一种令人舒适的背景音。年，唐德里罗所著的 白噪音 揭示了商品和媒介景观对人隐秘的意识形态控制。本文用“白噪音”比喻教育场域中的隐性控制背景。符号性的向度就是拉康意义上的大他者，一种将我们的现实体验予以结构化的无形秩序，构成一种关于多种规则 与 意 义 的 复 杂 网 络。参 见：，：对于拉康来说，崇高化是使一个对象被上升为无法被表征的大写之物的过程。参见：，：拉克劳（）举了一个关于故事性对抗的例子：在一个村庄里有一条瀑布，生活在这里的村民每天已经习惯了瀑布下落产生水声的生活，瀑布的声音已经成为生活的“白噪音”。突然有一天，瀑布停止下落，村民第一次体会到寂静，但这个空白很快便被其他的噪音所填满。福柯用语。年 月，福柯在巴西里约热内卢国家大学举行“社会医学讲座”时第一次公开使用“生命政治”概念，当时所用法语词为“”，后来逐渐且通常写作“”，生命政治就是政治权力直接作用于我们生物性生命的政治。参见：蓝江 什么是生命政治 武汉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鸡娃”的家长们对不同类型学生的简称，如“奥牛”是奥数牛娃，“英牛”是英语牛娃，“素鸡”是具有文艺、体育等特长的学生。景观社会一词出现于居伊德波的代表作 景观社会 一书中。他认为，“世界已经被拍摄”，发达资本主义社会已进入以影像物品生产与物品影像消费为主的景观社会，景观已成为一种物化了的世界观。如 白噪音 中，杰克买了一根大麻绳，并非为了使用而是放在家中为儿子讲解其产自何方、是怎样编成的。此时麻绳的使用价值已被忽视，更重要的是麻绳在购买者身上唤起的感受和情绪。参见：郭英剑，司高丽 迷失于颠倒的表象世界 景观社会理论视域下的 白噪音 河南社会科学，（）：最早对伪交往提出批判的理论家是赫斯（）。原指作为人的类本质的交往关系异化为金钱关系中的伪交往，本文将这一概念进一步延伸，用于指在教育景观隐性引导下的教育场域攀比与竞技关系。“别人家的孩子”是一种片面性的呈现，如邻居家的孩子期末考了 分，在周边家长的眼中“分”就是好的，但是对这个孩子健康与否、快乐与否等却并不在意，“别人家的孩子”是一种以点遮面的幻想式评价。瑏瑡 纳什均衡的一个特征是任何一位参与者在当下策略组合下都寻求不到进一步提高自身收益的新的策略选择，但是“别人家的孩子”展现出的片面性优势使参与者看到了“虚假”的收益提升路径，此时参与者已经不属于经济学中定义的“理性人”，博弈亦会由于无法找到均衡点而持续进行。瑏瑢 宗教牧领制度是一种引导人举止行为的特殊权力形式。张一兵用宗教式的牧领比作景观社会的精神催眠。瑏瑣 此处我们将奇点定义为一种“真实性的刺入”齐泽克用语，是一种不属于已有教育观念符号体系的存在，能够凸显已有教育观念符号体系的不合理性。但是刺出的奇点与齐泽克意义上对奇点定义的“裂缝”“怪物”含义并不相同，其并非转瞬即逝的、激进变更符号体系的“消失的中介”，而是拉克劳语境下话语性争胜的一部分：不被当下应试、功绩教育观念符号体系所能解读的奇点，却是素质教育、“学以成人”符号体系下可被解读的一环。瑏瑤“真实性的刺入”是指一种无法被当下符号体系所解读的现实事件，例如“双缝干涉实验”（）无法被经典物理学体系解读，却是量子力学发展的重要转折，“双缝干涉实验”对于经典物理学则是一种真实的刺入。瑏瑥 这种多样化生活多受单一符号体系的冲击，恰如一个身患重病的富翁往往会反思年轻时为追求财富而忽视身体，这种健康维度对功利维度的反思就是一种跨符号体系的反思。在教育实践中触发这种反思亦尤为重要。参考文献：容中逵 减负关键在于提升教学有效性 论“双减”政策所引发的传统教学论问题 课程教材教法，（）：黄冲，王志伟，姚奕鹏，等“双减”会加重家长的教育焦虑吗？中国青年报，（）卡诺依 教育经济学国际百科全书 闵维方，等译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张敬威，于伟 从“经济人”走向“教育人”论“教育人”的实践逻辑 教育与经济，（）：蓝江 功绩社会下的倦怠：内卷和焦虑现象的社会根源 理论月刊，（）：德滋勒 在哲学和艺术之间 刘汉全，译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居伊德波 景观社会 王昭凤，译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张一兵 居伊德波景观批判理论的历史生成线索 马克思主义与现实，（）：（下转第 页）“双减”路上的功绩性“白噪音”，（，；，；，）：，“”，（），：；（上接第 页）张一兵 文本的深度耕犁：后马克思思潮哲学文本解读（第 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尼尔 埃亚尔，瑞安胡佛 上瘾：让用户养成使用习惯的四大产品逻辑 钟莉婷，杨晓红，译 北京：中信出版集团，：保罗 维利里奥 解放的速度 陆元昶，译 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吴冠军 陷入奇点：人类世政治哲学研究 北京：商务印书馆，：，刘冰菁 异轨：居伊德波的资本主义突围 马克思主义与现实，（）：朱迪丝 威廉森 解码广告：广告的意识形态与含义 马非白，译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项目化学习能有效提升学业成绩吗 基于 项实验和准实验研究结果的元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