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不安与迷失——技术资本视域下现代性生存时间问题.pdf

第29卷第3期江 苏 理 工 学 院 学 报JOURNAL OF JIANGS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Vol.29，No.3Jun.，20232023年6月现代性问题是当今重要的研究话题。作为上帝之死后引发的诸多问题之一，现代性时间问题表现为历史叙事方式被抛弃，关注的焦点转移到“当下”。现代性生存时间与现代性时间具有内在关联，从区别来看，现代性时间是“关于现代性的时间”，而现代性生存时间是“在现代性中的时间”，是在现代社会生活中关于时间的主观体验和意识问题。现代社会既是技术的时代，也是资本的时代，两者紧密结合，以致根本性地影响了人的生活。技术的快速转换，资本的规制，使人的生存处于混乱的危险境地。关于“当下”的生存时间也因之呈现重重危机。本文从技术资本视域展开，揭示现代社会私人时间与公共时间、期待和回忆、时间的速度感、时间的间断和连续、对当下的执着与逃离等状况问题，并从马克思时间观中寻求启示及实践出路。一、实时当今时代，信息已成为技术的耦合对象，并成为资本的投资战场，信息网络铺展全球。“信息本质上是商品，它把时间和价值联系起来。”1128资本从信息中获得价值的途径就是促逼时间，即及时获得信息产出最大优势。现代性生存时间的“当下”呈现为实时。首先，当代人所经历的时间是公共实时时间。资本对效用的追逐造就时间的整齐划一。“在全球范围内建立起了社会相互依赖的系统联系，并由此形成了时间的并存或者同时性的单一的全球空间，在这个空间之内，行为根据单一的测量标准而进行时间上的量化：世界的标准时间。”258标准时间不是简单的时钟问题，而是社会生活的标准化。人类的生活从未像今天这样一致，四季更“当下”的不安与迷失技术资本视域下现代性生存时间问题收稿日期：2023-04-06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福柯治理理论研究”（2018SJA17380）；江苏理工学院科研培养项目“黑格尔逻辑学构造过程问题研究”（kyy22534）作者简介：田伟松，博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西方哲学史和现代性理论。田伟松（江苏理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摘要：现代性生存时间以“当下”为主要特征展现。在当今社会，技术资本深刻地影响着人的生存，以致“当下”嬗变为抹除私人时间、消解回忆与期待的静止实时，嬗变为原子式的飞奔与跳跃，嬗变为悖谬的当下至上。马克思的时间观从自由时间出发，表明现代性生存时间诸状况的非自由实质，指出超越技术资本逻辑是恢复生存时间自由的根本途径。它提供了以日常生活为突破口，通过一系列创造性活动开启生存时间自由的实践启示。关键词：现代性生存时间；技术资本；自由时间；日常生活中图分类号：B1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7394（2023）03-0008-06第3期田伟松：“当下”的不安与迷失技术资本视域下现代性生存时间问题9迭已被人工季节所取代，后者由新年、节假日、学期、工作模式、消费季、体育赛事、例会等构成。由此与自然感受紧密相关或与生物节律密切相关的时间体验逐渐消亡。媒体工业的发展进一步导致了人的实时时间意识。当今技术已能够“抓取”任何角落的事件，并当下呈现，为媒体实时报道提供了可能。媒体制造大量与群体意识相符的事件和公共生活，进入每一个人的时间内意识中，致使私人时间被公共时间所覆盖。现时代的时间表现为“我们”的时间而不是“我”的时间，我们同时经历同样的事件。其次，当代人所经历的时间是消解回忆和期待的实时时间。在信息化的今天，人的生活、工作围绕实时展开。实时意味着当下的重要性和过去时、将来时的“贬值”。人的时间意识结构由此发生了变化。一方面，人的记忆逐步消退。由于实时信息量密实庞大，信息化技术趋于以器具取代人的记忆，记忆转换为从器具中调取。此外，媒体热衷于感官刺激，报道层出不穷，反而致使人的思维印记变得不可能。另一方面，人的期待也变得遥不可及。“现代性的时代是一个以经验与期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为标志的时代。”3在现代性条件下，人的期待由技术进步的空洞许诺所支配，但技术的更迭带有不确定性，不为传统经验所接续，期待成为无从期待。最后，当代人所经历的时间是静止的实时时间。技术资本的逻辑霸权以及时间的单调性，导致时间“新静态”。人类时间观念的多样性被取消，而一个同质化的时间仅仅意味着现在是不断变化的过去与不确定的未来的一个点，未来仅仅意味着超越了现在，这是一种没有未来的未来。在当今时代，技术的蔓延与信息的扩张，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关联，一个时间点仿佛承载着宇宙各个角落发生的信息，回忆变为信息图像的储存、重现和调度，预期变为精准性信息预报和风险控制，如此一来，过去、未来凝结于当下。“充满信息，就在于消解更多的事件。在这些条件中，未来 将完全地被预先界定而且当下自身将不再朝着不确定和偶然的一个 之后 敞开。”493未来已被当下决定。技术通过计算和程序穿透了时间之墙，使时间越过自身。现代性时间坍缩为密实的质点，犹如一个持续闪耀的光点。时间的飞矢不动，就人的时间体验而言成为陌生新异的东西。二、加速化与碎片化现代性引发人的时间节奏发生加速变化。在现代以前，技术尚自然缓慢发展，加之神学笼罩着尘世人生观，决定了人在稳定的社会中生存，“能够以一种悠闲的态度存在，无论是时间还是变化似乎都无关紧要，因而也不会为控制未来而操多大心”5。到了现代，追求进步和发展已成为时代的根本旋律。技术对实用的追求与资本对财富的崇尚趋于一致。资本要求技术的增长服务于其增值欲望，两者互相攀援。由此带来的结果是技术迅猛充斥于人的生存世界，并由此走上高速发展的道路。工业生产对速度的追求不可避免地带动了人生存时间的加速化。资本增值从时间角度讲就在于管控时间，催逼时间，使其服务于工业产出。以效率为标准，资本的竞争机制导致时间的加速，这不仅是工人工作节奏的直接性问题，更是人生存时间境况的反映。资本的逻辑已经潜入到人生活的深处，一切进入程序化运作中。“程序概念应扩展到诸如教学大纲、政治纲领、工作计划的各类活动中，它适应于以最复杂的形式来规范节奏、重复和习惯的各种活动。”1209在程序规则之下竞争、生存的程序化以及对资本的盲目追逐，意味着从每个人到每个团体都陷入到技术资本发展的狡计之中，时间被资本所挟持，时间的“资本异化”导致我们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资本的生成机制，不停地抛出时间筹码进行博取。资本增值欲望引发节省时间的精算意识。我们的思维速度也因技术的器具性发展而加快。人因忙不迭地处理大量事务而感受到时间的紧迫和快节奏。正如当代学者对这种追求资本10第29卷江 苏 理 工 学 院 学 报最大化导致生存时间加速的剖析，“加速揭明自身为一种紧张的不安，这种不安使得生命好像是在忙乱地从一种可能性飞向另一种可能性。生命从未达到安定，也就是达到了结”625。由于时间的加速化终归是技术资本竞争所导致的结果，随着技术资本的巴别塔高筑，其加速的效果将越来越严重。与时间的加速化相关联，生存时间状况的另一个特征是破碎或者跳跃。资本的逻辑必然导致资本的扩张和“殖民”，资本有自我再生的功能，归根是再造和重塑人的欲望的能力。“在市场中，随着文化工业的发展，意识的时间也成为了一种商品。”7资本的竞争机制必然导致对时间的争夺战，人成为争夺战的战利品，加之技术规则的支配，我们难逃生存时间被肢解的遭遇，而这就是我们的处境。“当关联系统把传播时间降至小时、分甚至秒钟时，时间便成了禁锢个体的围栏。”1104我们马不停蹄地提前布置一系列的时间锚定点，我们给自身分派一系列任务，我们被规制，仿佛不完成生命就告结束。生活害怕事务链条的断裂，这是被资本挟持的体现。资本炮制宰制人的时间图表，资本越庞大，我们被时刻表网得越紧，“该到做什么的时候了”纷至沓来地追促，同时又是“不得不做”，从一个事务突然转身到另一个事务，时间犹如狂舞的雪花。这种形式上的破碎和跳跃，使得人成为被动瞬间生命，我们不得不过一种伪瞬间式的生活。“增强着的不连续性、时间的原子化摧毁了经验的连续性。”618三、伪当下至上对未来的消除和时间的加速导致生存时间表现为短暂性支配的时间性，即当下至上性。正如哈贝马斯所言，“奠定现代性基础的关键环节是意义深远的短暂瞬间。”8但技术资本的单调性发展并未改变其陈腐的实质，生存时间的当下至上在技术资本的境遇中扭曲和异化。正如有学者指出，现代性当下至上表现为伪现在至上主义966-67。首先，当下至上表现为即时获得。在消费主义的围攻之下，消费欲望被驯化，享受被渲染，消费广告吸引并分散消费者的注意。人们不得不过瞬间式的生活，加之在消费中掺入审美的毒液，引发及时行乐思想的泛滥；虚假审美成为生活主要方式，电影文化、旅游文化和装饰进军消费，竞相攀比的生活品味，实乃技术资本统治下创造性的缺乏和乏味。消费欲望的制造导致人作为消费者追逐当下的虚假获得感，追逐体验的涉及面与频次。资本正是要制造这种丰富性无时不是狂欢节日。“完整的享乐主义和心理主义文化终于形成了，唤起人们对需求的即时满足，刺激了欲望的迫切性，鼓励自我张扬，把安逸、舒适和休闲奉为天堂，迫不及待地消费、旅行、娱乐，不放过一切。”952其次，当下至上表现为虚假期待。消费主义通过短时效和技术翻新炮制时尚社会，实现对消费欲望的不断刺激。在时尚体制之下，好奇和瞻望被强化，在对一系列“预告”的追逐中，不停地从当下逃脱，蛀空了当下的时间。“好奇总已经去抓下一个而遗忘上一个。”10时尚世界变化无穷无尽，当下的获得总是带有不满足感，好奇需要不断填补。期待在消费主义的欺骗中变得虚假。最后，当下至上表现为时间悖谬。当下至上的生存时间状况通过以下生存样态而反映。一种是极端当下至上，拒绝承认未来的任何意义，其实质是享乐主义极端化。“过度消费、吸毒、极限运动、系列杀人、食欲过剩和厌食、肥胖症、强迫症和各种瘾癖都是证明。”945另一种是稍有保留的当下至上，即通过瞬间积累实现的活命主义，实质是享乐主义最大化。两者构成当下至上主义的悖谬性意识和表现。“一方面，个人更加偏爱自己的身体，对卫生和健康更加关注，对医疗和保健更加依赖；另一方面，个人病态行为、违法消费、无政府主义行为泛滥。这种人时而谨慎、精于算计，时而失常失态、生活无序。”94人由于受到技术的规制而谋求反抗的出口，个人主义盛行，但由于难以完第3期田伟松：“当下”的不安与迷失技术资本视域下现代性生存时间问题11全摆脱技术的意识形态渗透，遂呈现既要借助技术的规范化，又要追求摆脱技术束缚的局面以及有序与无序、节制与无度的悖谬性趋势。随之带来的结果是，与处处好奇相关的享乐同时伴随着时时防备的焦虑，以及因技术的更新与增长逻辑提出适应变化以及适应不同程度压力的要求，否则人将面临从游戏规则中被驱逐的危机。这种焦虑还体现在对健康、安全的极度关心，由于缺乏对未来的坚定信念，转而竭力保卫自己有生之日的获得并在当下不断后退与妥协。这意味着人未曾在当下本真地生活过，左顾右盼的好奇和瞻前顾后的焦虑把当下吞噬，欲望的混乱打乱了人的时间意识结构。四、马克思时间观的启示在技术、资本主导的时代，现代性生存时间给人的生存带来困扰。私人时间的消亡，时间的加速化、碎片化以及虚假的当下至上主义是其体现。为寻找对策和出路，马克思的时间观对反思现代性生存时间问题具有启发性。马克思指出，“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11161人的生存通过时间来展现，人的生存时间问题就成为反映其生存状态的重要标尺，并最终关涉人的自由。施密特指出，“马克思把人的自由问题还原为自由时间的问题。”12人只有拥有自由时间才能自由地发展。非自由时间是什么呢？当人为获得满足其生存的生活资料而不得不进行劳动时，人的实践活动被束缚于特定的场域，其时间是不自由的。非自由时间意味着什么呢？“一个人如果没有自己处置的自由时间，一生中除睡眠饮食等纯生理上必需的间断以外，都是替资本家服务，那么他不过是一架为别人生产的机器，身体垮了，心智也变得如野兽一般。”13马克思的时间批判虽然带有时代印记，但对于分析当今生存时间问题仍具有一般性启发意义：剥夺自由时间，全域支配非自由时间，使人的时间最大程度地投入到资本运作领域，是直到如今资本增值的根本策略。自由时间的丧失表现为资本对剩余劳动时间的全面攫取，并最终造成人的异化。“随着资本侵入这里，剩余劳动时间成了对工人精神生活和肉体生活的侵占。”11161技术-资本结合体不断升级加强了侵占的力度和广度。因为技术的发展虽能够推动生产效率提高，却并不直接带来时间的自由，相反技术往往成为资本发展的工具，两者结合形成类似芒福德提出的“巨机器”并加强对人的束缚，人的自由时间因技术资本的狡计丧失殆尽。“资本与技术恰如经线和纬线一般，共同织就了人的异化生存的世界图景。”14现代性生存时间问题即人异化生存的时间形式体现。因此可以看到，工作时间之余也并不意味着拥有自由时间，而往往是自由时间的异化，诸如无聊、为更有效率工作而“充电”、刺激性娱乐等。一句话，都是在做自己并非真正想做的事情。总之，只要资本不可遏制地追求增长，就会竭力限制人对自由时间的拥有，消费是资本全面支配生存时间的最终环节，并造成自由时间的绝对匮乏。自由时间何以获得？唯有超越资本的霸权统治。资本的发展逻辑终将否定其自身，“资本就违背了自己的意志，成了为社会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创造条件的工具，使整个社会的劳动时间不断缩减到最低限度，从而为全体社会成员本身的发展腾出时间”15。因此，只有当科学技术发展促进生产力极大提高，以至资本主义的命运以告终结的时候，自由时间才能最终获得，并保证个人和社会的全面自由发展。“整个人类的发展，就其超出人的自然存在所直接需要的发展来说，无非是对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并且整个人类发展的前提就是把这种自由时间作为必要的基础。”16因此，马克思把生存时间的恢复寄望于共产主义社会，自由时间最终摆脱资本的侵蚀而极大丰富。作为全部对自由时间的运用，劳动不再是束缚，而是作为“生活的第一需要”，成为既严肃又12第29卷江 苏 理 工 学 院 学 报积极的创造性实践活动，闲暇也将是轻松而自由的实践活动。然而，当资本发展的逻辑还未完全否定其自身，当现时代距离理想的全面自由发展社会还有实质性差距的时候，极大富足的自由时间就仍是尚未到来的事情。难道现代性时间问题因资本统治的重重罗网而成为不可克服的难题？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和斗争。从消极方面讲，最低限度地为资本服务，最低限度的消费，合理地利用技术并不是完全无效的方式。然而，资本触角延伸领域之宽广，实施策略之隐蔽，使得直接的对抗变得渺茫。马克思给我们的启示是，自由时间唯有超越资本的逻辑框架才能实现，我们应从技术资本之外去追寻生存时间的自由。共产主义是从时间维度体现的根本性超越，但在现时代，还可以从空间维度获取自由时间，它遵循着与资本运行不同的逻辑，是异域空间的乌托邦，在那里生存时间因其自由实践而是自由的。五、结语技术资本虽然整体统御人的生活，但仍有薄弱的环节。日常生活是恢复生存时间自由的反击基地。作为人类正规活动的边角料，日常生活发挥不可或缺的功能。“日常生活与所有活动都有着深刻的联系，并用它们所有的差别与冲突涵括它们；它是它们的汇聚地，它们的纽带，它们的共同基础。”2269日常生活因生发“爱，激情，身体、感受充沛过剩的创造力、冲动激动与想象实践诗创活动”17，成为异质性活动的领域，并引发生活整体的变革。技术乃至资本是人类理性原则的投射，并塑造单一化的语言形式，即符码语言。现代性生存时间状况根本上是语言符码化的结果。积极实践多种异质性语言（宽泛义）形式，与符码语言形成抗争是拯救现代性生存时间的重要方式，诸如“自由交谈、反思判断和沉思、（精神分析意义上的）自由联想、诗歌和文学、音乐、视觉艺术、日常语言”4103。时间的自由流动和开放性体验将会到来。在日常生活的创造性活动中（例如书写），“时间一直是不可控制的，时间不会引来工作（travail），至少在工作（travail）这个词通常被理解的意义上来说”4105。现代性生存时间状况可谓技术资本进行时间控制的结果，人被席卷到控制时间的机制中。但是，人在时间面前终究无能为力，积极调伏其个人欲望，放下掌控时间的意志，坦然接受时间的馈赠，对我们技术时代横行的个人主义及驳杂欲望具有警醒意义，并对现代性生存时间诸症状具有缓解作用。总而言之，现代性生存时间的丰富性内涵可通过积极的自由实践活动得以拯救。参考文献：1 贝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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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versity of Technology，Changzhou 213001，China）Abstract：The survival time of modernity is mainly characterized by“present”.In the society，technologicalcapital has a profound impact on peoples survival so that the“present”transmutes into a static real-time thaterases private time，dispels memories and expectations，the rush and jump like an atom and a paradoxical pres-ent supremacy.Starting from the free time，Marx s view of time shows the non-free essence of the conditions ofsurvival time of modernity and points out that transcending the logic of technological capital is the fundamentalway to restore the freedom of survival time.It gives practical implications to explore the freedom of survival timethrough a series of creative activities with everyday life as a breakthrough.Key words：survival time of modernity；technology capital；free time；everyday li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