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教子》史实考订兼谈京剧电影分类标准问题.pdf

111DIGITAL VIDEO TIMES1939 年，新华影业公司邀请赴沪演出的言派创始人言菊朋担任导演，将脍炙人口的京剧三娘教子搬上银幕。但是电影史对该片的记载存在一些不实之处，尤其是关于这部影片的编导身份。文章借助微观考古，对史实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正，并以言菊朋“不在场之在场”的现象为契机，对京剧电影的分类标准予以反思。三娘教子的拍摄及放映情况 作为中国本土特有的类型，京剧电影是中国电影制作的滥觞。从 1905 年北京丰泰照相馆的实践开始，京剧与电影开启了难解的关系。1939 年 6 月 22 日，言派创始人言菊朋应上海黄金大戏院的邀请，携侯玉兰、高盛麟、高晋卿、言少朋、言慧珠等，搭乘盛京轮抵沪，登台后连唱整整一个月，美誉风行沪上，吸引了新华影业公司的注目。当时新华公司正在推进自己的“银幕舞台”计划，该计划内容为“除努力于原来的摄片工作外，将罗致国内第一流名伶艺人，陆续拍摄各种著名戏剧游艺，俾分成若干组，交内地各处公映”，即像唱片公司灌录唱片一样将他们的得意杰作摄成短片，从而形成一座伟大的银幕舞台。新华公司不久以前，曾以一千二百元的代价请刘宝全拍了一段宁武关，可憾的是全片仅两千多尺，播放时长过短，所以新华公司又商请言菊朋、言慧珠父女将脍炙人口的京剧剧目三娘教子搬上银幕。张善琨指派共舞台编剧主任传小波接洽合作，“言以年迈，恐不克胜任摄影场及水银灯下之种种限制，乃由其子少朋，女慧珠合演”。1939 年 8 月 8 日下午四时，新华当局特在上海市愚园路丁香花园新华总厂招待言刘，开联欢大会，并当场试映 三娘教子及宁武关，但由于放映时长无法凑齐一个半小时，因此已摄成的三娘教子 宁武关，就搁置日久，无公映机会。直到一年半后恰值 王先生夜探殡仪馆 完成，试映结果，觉剧情太短，映足不到一小时，于是公司就把搁置已久的三娘教子，与王先生片同时公映。1940 年11 月 1 日夜场九点一刻，三娘教子附加在恐怖滑稽片王先生夜探殡仪馆前在国联大戏院首映，连映十五天，一直到 11 月 15 日；后在 12 月 25 日转入亚蒙大戏院放映至12月30日；次年1月9日起在恩派亚戏院映至1月14日；3 月 25 日在明星影院放映至 3 月 26 日；4 月 22 日再转入荣金大戏院映至 4 月 25 日。“不在场之在场”三娘教子编导释疑三娘教子影片的基本史实在学界尚存一定不实之处，尤其是关于这部影片的导演身份。据目前国内最权威的戏曲电影史著作中国戏曲电影史记载，这部影片由杨小仲和言菊朋联合导演。经笔者赴中国电影资料馆申请内部观摩，发现这部影片拷贝的片头的确注明“言菊朋、杨小仲执导”；同时，新华画报1939 年第 4 卷第 1011 期的杂志上，该片的宣传剧照上注明“言菊朋（主导）言慧珠言少朋（合演）”。从表面上看似乎这种记载是信史，但是在查阅史料的过程中发现这种记述是不准确的，真实的情况应为：言菊朋挂名导演，杨小仲实际执导。考据可知，该片于 1939 年 8 月 4 日在上海市愚园路丁香花园新华公司摄影总厂开机，是利用“言家班”在黄金大戏院连续演戏的间隙在夜间抢拍，因为是直录性质的京剧舞台纪录片，工作量不像故事片浩大，只花费一夜时间就拍竣，具体拍摄的起止时间为：8 月 4 日 23:008 月 5 日 7:00。有关言菊朋当晚究竟有没有到场这一问题，据同年 8 月 15 日青青电影第 4 卷第 20 期上刊登的三娘教子开拍花絮，陈云裳等五姊妹参观拍戏一文记载，在八月四日夜间的拍摄现场，“琴师李慕良、老艺员言菊朋因事未到”。由此可知，当晚言菊朋是没有到现场的，实际情况是“由杨小仲施以电影的处理，闻形式有如麒麟童之 斩经堂 影片”。经过微观考据得到该片的演职人员表如表 1 所示，借以厘清历史疑云。三娘教子开拍花絮，陈云裳等五姊妹参观拍戏这篇报道对影片的拍摄现场状况和杨小仲的导演工作进行详细的记录：三娘教子影片于八月四日正式开拍，张善琨临时委任导演杨小仲、美术布景方沛霖、摄影师余省三、录音师陆元亮作为这部影片的主创人员。方沛霖接到通知后迅速建搭建了一所古色古香的三进平屋，三娘机房的中堂供着一座“亡夫薛广之灵位”。杨小仲指挥着镜头的位置，余省三支配着布置灯光，还有四五个摄影助手手掮着开麦拉，拉皮尺，配福克司光线，换装底片，“深夜十一时，言慧珠小姐、言少朋小朋艺员，扮好了三娘、薛保、薛琦。三个人珊珊而来，哼着京腔踱进了摄影场，剧情演出一似舞台上”，该片从四日晚上十一点开始，一直拍到次日的三娘教子 史实考订兼谈京剧电影分类标准问题文/吴晓宇大视野LARGE112 大视野LARGE黎明七点多，杨小仲导演在紧凑的剧情下划分出十六个镜头，在八小时的通宵工作后，三娘教子影片杀青。据此，可以判定当晚执行导演工作的是杨小仲，结合影片观摩，该片虽然进行了镜头的划分，但是除少量的镜头横摇外，基本上算是舞台的搬演。在美术布景方面，这部影片追求在传统京剧布景与实物布景之间求取平衡，在创作态度上是偏于保守的。中国京剧电影分类标准京剧电影本质上是以电影化手段记录京剧舞台的影片，分为京剧舞台纪录片和京剧舞台艺术片两类，它们合称为京剧舞台片。按照电影艺术词典的定义：舞台纪录片是指运用电影艺术手段，忠实地记录在舞台上演出的歌舞、戏剧、曲艺、杂技等，其拍摄对象具有一定的特色，如代表某种传统、流派，反映某一方面艺术的新成就、新倾向，反映国际文化交流等。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卷中规定：舞台艺术片（documentary of stage arts）是所有记录舞台表演艺术的影片的统称，包括戏曲、音乐、舞蹈、歌剧、话剧、曲艺、杂技等舞台艺术的纪录片。这种意义上的“舞台艺术片”其实与“舞台纪录片”毫无差别。一般来说舞台艺术片被划分为两种类型，其一是对舞台表演进行原封不动地记录，目的是反映某一剧种或艺术的独特成就，可以被当作传授这种艺术的教材和研究资料，本质上就是舞台纪录片；其二是在某种程度上打破舞台演出的“三面墙”，从唱词到动作都进行改动，尤其是穿插运用电影的特技手段进行呈现。虽然言菊朋实际上并未负责现场的导演工作，但是他仍然被认定为三娘教子影片的“主要导演”，杨小仲仅被认为是联合执导，甚至在宣传中很少提起他的名字，这一特殊现象值得思考。最初的京剧电影是没有导演的，北京丰泰照相馆先后在 1905 至 1908 年拍摄过定军山等八部京剧短片，只有摄影师和演员，属于露天黑色玛丽式的京剧表演纪录。在戏曲片早期的拍摄传统中，主演的名伶挂名导演堪称一种惯例，如商务印书馆活动影戏部 1920 年为梅兰芳拍摄的京剧短片天女散花，主演梅兰芳被写明也是导演，而实际操弄机器的廖恩寿的职务定位只能是“摄影师”。中国影戏制造股份有限公司出品的三部京剧片四杰村 铁公鸡空城记，虽然导演是卢寿联，摄影师是哥尔金，但卢寿联明确认为自己实质上是摄影师身份。古代影业公司 1933 年出品的四郎探母，以及新华公司 1935 年刚成立时制作的三部王次龙执导、李万春主演的京剧电影周瑜归天 霸王别姬林冲夜奔，虽然都有名义上的导演，但是基本上皆为略施电影手段的京剧实录。1937 年联华影业公司出品的斩经堂较为特殊，它是周信芳麟派艺术的代表作品，讲的是刘秀起兵讨伐王莽以图复兴汉室的故事。主演者为周信芳和京剧演员出身的电影红星袁美云，该片的编剧兼艺术指导是费穆，导演是麟派名票周翼华，他能担任该片的导演完全是出于对周信芳京剧艺术的理解和掌握力，几乎可以被看作是周信芳的代言人。周信芳在拍摄过程中的权力颇大，据说这部影片还插入了骑真马冲锋的镜头，费穆与周信芳在这个问题上发生了争执，费穆主张用戏曲中惯用的抽象背幔，周信芳则主张用实景，最后听从了后者，从而使影片风格有点不伦不类，这显示出职业电影导演与京剧导演势力在权力上的角逐。而三娘教子名义上的导演言菊朋甚至都没有到现场，杨小仲极为低调地独立完成现场拍摄工作。在 1941 年民华影业公司的古中国之歌以前京剧电影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专业导演，直到这部电影中费穆以职业导演思维介入影片的设计制作。古中国之歌是上海戏剧学校第一期全体学生合演，主要部分是皮簧名剧王宝川。作为众所周知的对戏曲电影化怀有坚实信仰并有理论建树的导演，费穆明显对如何在这部影片中取得京剧和电影之间平衡的艺术呈现进行了通盘思考，不再如之前的同人那样将权力棒安然让渡给他者，也不再泰然自若地让影片大面积屈服于舞台原本。在该片中，为了提高戏剧效果，添助欣赏的兴趣，在电影的安排上，王宝川中虽然包括“彩楼配”“三击掌”“投军别窑”“探寒窑”“武家坡”“回窑团圆”等几折戏，但它的次序却和舞台上的略有不同。同时，为表现剧校团体剧的特长，还增加了“西凉发兵”“中原出师”“会战”等场面，此种场面包括了团体舞蹈和合唱。而在最后，还有全体学生的“跑云”一种象征主义的舞蹈。是否具有独立、专业的电影导演将其电影化的艺术设计融会其中，因之成为区别京剧舞台纪录片和京剧舞台艺术片的标志。结语三娘教子中，即使言菊朋不到现场，他仍然以他过去的工作统摄全场，因为这部影片除了片头的主演致谢、细微的镜头推拉摇移和实物化布景外，基本上就是以直录的形式进行的客观记录，主要倚靠的是过去京戏阶段的排练成果，这也是言菊朋“不在场之在场”导演的真实涵义，显示出京剧在电影中的强大魅力。表 1 三娘教子演职人员表薛倚哥之化妆师王春老娥薛保之化妆师司鼓琴师剧务主任道具主任录音布景摄影编剧导演顾问职员表三娘教子演职员表王梦石宋小江谭长海 高晋卿 徐锦文 屠梅卿 陆元亮 方沛霖 余省三 言少朋言菊朋杨小仲王元龙薛倚哥老薛保王春娥演员表王超群言少朋言慧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