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55古代美术史02 2023 北方美术ANCIENT ART HISTORYNORTHERN ART 2023 02诡道之图从年羹尧治平胜算二十八宿真形旗谈起Diagrams of Deception:About the Flags of True Shapes of the Twenty-eight Constellations in Nian Gengyaos Zhiping Shengsuan林钰洁/Lin Yujie摘 要:本文始于对年羹尧治平胜算一书图版的关注,从年羹尧辑书谈起,继而将目光聚焦于书中的二十八宿真形旗这一“武备”上。通过对历代文本中“二十八宿真形旗”的检索,笔者发现
2、年羹尧书中的这一内容实际上承袭自戚继光纪效新书等一系列明代兵书。更有意思的是,兵书中的二十八宿真形旗很有可能从未应用于真实的战争中,而是一种以“兵者诡道”为目的创造的特殊图像。这一图像来源自于史可考的二十八宿旗,这种旗帜被应用于卤簿队列中,则大致始于宋代,并在延续到清代的过程中不断变化,尤以元代外杖中的二十八宿旗最为接近兵书中的图像。关键词:二十八宿真形旗;治平胜算;年羹尧;卤簿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孤本治平胜算全书据传由清康雍间名将年羹尧(16791726)所辑,全书分为二函十二册,共计二十八卷,均以墨笔手书并施以彩绘图形,精妙绝伦。年羹尧骁勇善战,戎马倥偬,鲜少有著书立说的闲暇,除治平胜算外
3、仅见年大将军兵法一册,现藏于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此年大将军兵法系照退补主人清隐山房丛书清光绪九年(1883)刻本中经邦轨辙抄出而改换今名。1其所依之原本经邦轨辙一册,共分攻城法、水攻法、水战说三部分,内容上多是攻城所用之器具图示及说明,至于用兵之道不过在序言中寥寥几笔带过,实与“兵法”二字无多干涉。清兵不善水战,年羹尧也是因平定西北的大小战役扬名。经邦轨辙大篇幅论述水战又加以江南流域的地形图,与年羹尧的实际作战经历不甚相符,因此也有人认为是托伪之作。相形之下,治平胜算的内容要更为可靠,从地形、仪注、间谍、古阵法、阵法、营法、守城、攻城、旗号、火器(火攻)、水战、原铳、持铳、器图、行赏约束来畅谈
4、行军之道,章法俨然。从制作的角度来看,墨书彩绘的治平胜算要比刻版印刷的经邦轨辙更加精致奇巧,绝非泛泛之作。也正因此,是书成为解读年羹尧的绝佳入口。一、再效犬马:治平胜算辑书目的治平胜算二十八卷,图文兼备,不下十数万字,这样浩大的工程量究竟耗费几时?答案也许令人咋舌。年羹尧在自序中写道:“爰不揣鄙陋,采辑古来帝师王佐营阵,以及先民制器尚象阵式,汇为一册,二十八卷。久欲谋之梨枣,以公同志,无奈南辕北辙,东讨西驰,刻无停晷,未能竣事。今谪官武林,闭门谢客,旅舍无聊,检点旧箧,复观此书,因叹数十年之精力,至今日乃湮没于残笥破簏之中,亟为装订成帙。”22大意是说此书是他多年心血,但苦于战事不得闲暇,谪官
5、后方才能够编订成集。然而通读全文,书中内容多由前代兵书如太白阴经虎钤经武经总要武备志而来,很多部分几乎是照搬原文而少自创,实为“述而不作”,若说“数十年之精力”仅能做这等摘录,委实小觑了年羹尧。他虽扬名于沙场,但毕竟自幼受塾读书,又出身进士翰林,文字功夫不可能太浅,数十年之说恐怕只是托词。年羹尧自述“仆于经济诸书无所不读,而于孙吴之法尤为心诵而神维”21,“孙吴之法”即孙子兵法与吴子兵法,后广泛代指兵书。康熙年间广修类书,其中有一部御定渊鉴类函由王士禛、王掞任总裁官,年羹尧正是其中一名校录官。御定渊鉴类函卷二百六至二百二十九为武功部,分十余章节,正是集兵道之大成,有兵法、将帅、训练、料敌、攻具
6、等等不一而足,与治平胜算的结构多有吻合。从结构和内容的相似度看,康熙四十九年(1710)成书的渊鉴类函应当是治平胜算重要的参考来源之一。年羹尧能被康熙甄选为是书的校录者,足见他对兵法的了然受到康熙乃至朝野上下的认可,同时不难想象,这次的校录工作必定也使他受益良多。序文末题“雍正二年春三月上浣之吉”,但实际上年氏谪官武林应发生在雍正三年(1725),此处当是误笔。如以雍正三年三月上旬为年羹尧辑治平胜算之始,再以雍正三年九月十七日革去年羹尧所有职衔并锁拿进京这一史实作为他可能编书的最后截点,则是书的系统编纂时长不超过半年。并且,不难想见的是,从雍正帝口中的“恩人”到“不法之臣”,年羹尧的地位于是年
7、急转直下,他不可能坐以待毙,潜心编书,如他所言“窃欲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以俟将来君子”23。君臣离心、渐失圣眷的焦虑始终环绕着他,在雍正三年三月二十一日的奏明因精神不足办事不能周到折中,年羹尧自陈“臣因饮食减少,夜不能睡,于二月初一二三等日吐血数次,渐觉头晕力不能支”3873,到五月初六时,“抱病数月,总未痊愈,今已仅存皮骨”3874,如他所言非虚(此时的年羹尧已是穷途末路气焰全无,应当不敢欺瞒君上),那么他此期多是缠绵病榻难以自持,能够花费在编书上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少之又少的。故而治平胜算的编撰时长很可能不足两月。年羹尧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强撑病体著成此书,当真是出于“藏之名山”这样为后世深谋远虑
8、的绝俗缘由吗?此书成书后的去向或许可以给我们答案。治平胜算一书为存世孤本,书页内夹有中野江汉笺纸一叶(图1),大意如下:本书原宫中秘库密藏。清朝让位之际,出自肃亲王。此处的肃亲王应指清朝和硕肃亲王世系的最后一位肃忠亲王爱新觉罗善耆。如果中野的字笺可信的话,肃亲王作为满清八大铁帽子王之一,自初代肃武亲王豪格起屡受封赏,府内的确卷帙浩繁,更兼善耆本人颇好风雅,对篆刻家陈半丁也曾有知遇之恩,从他频繁的军事政治活动也不难想见他会对曾经平荡青海的大将军年羹尧遗作深感兴趣,那么出自肃亲王手的治平胜算原系宫中旧藏便十分合情合理。前内府密藏也值得玩味,“藏之名山”的兵书缘何又传入内府?从雍正对年羹尧一系及其亲
9、信的严厉惩处来看,雍正出于顾念旧情而主动收藏年羹尧作品的可能性不太大,较为合理的是年羹尧成书后转托人呈递圣前。更加需要注意的是,治平胜算上的墨书或为年氏亲笔。笔者比对了治平胜算与清宫旧藏年羹尧奏折,其中字体均作较为紧凑的蝇头小楷,结体偏圆润。但两处对于名款“羹尧”的“羹”字最后一笔的写法并不一致,治平胜算中是一点,短而圆润,而奏折所见多是长捺,甚至因此笔画过长而显得此字略向左斜。名款的不同不容忽视,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迄今可见的年羹尧奏折多是雍正元年写作,年羹尧的书迹在这般起伏跌宕的三年内产生些许变化是可以理解的,且病中体虚也会使腕力不足以至字迹不一;另一个可能是墨书并非年羹尧手书,而是其门客仿其
10、字迹而为。但即便如此,这种做法的目的仍然是希望观者认为此书乃是年羹尧亲笔。由此来看,笔者更倾向认为是年羹尧亲笔而非门客代抄,因为此书所希冀的读者并非后人,而是手握杀伐之权的九五至尊雍正(或许还可以加上此时深得雍正信任的参谋大臣等),雍正本就于书法颇有造诣,且他们君臣数年间书信往来频仍,雍正对于年羹尧的字迹再熟悉不过,若年羹尧此时还想躲懒,以门客字迹瞒天过海、冒触怒天颜之险,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另外,治平胜算中有大量彩绘,至今色泽鲜亮,可见原初使用材料颇佳。这些彩绘没有落款,不知何人所图。朱万章曾谈及年羹尧擅画,并有粗笔山水传世。4治平胜算中的彩绘因以表现军需军械及阵法等为主,多为细笔,难以对照,
11、但从所画望楼底座的轮子稚涩的线条等诸多细节不难看出这些图画绝非出自职业画师之手,而稚拙的笔法中却又透露出对西方透视学的了解(图2、图3)。年羹尧的长兄年希尧(16711738)精通此道,著有视学付梓传世。视学是清代最早系统地阐述图学理论的专著,.也是我国第一部论述画法几何的著作。.视图1 清年羹尧治平胜算书内夹的中野江汉笺纸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本图2 治平胜算中的望楼图3 治平胜算中的白露屋、敌楼5455古代美术史02 2023 北方美术ANCIENT ART HISTORYNORTHERN ART 2023 02诡道之图从年羹尧治平胜算二十八宿真形旗谈起Diagrams of Deceptio
12、n:About the Flags of True Shapes of the Twenty-eight Constellations in Nian Gengyaos Zhiping Shengsuan林钰洁/Lin Yujie摘 要:本文始于对年羹尧治平胜算一书图版的关注,从年羹尧辑书谈起,继而将目光聚焦于书中的二十八宿真形旗这一“武备”上。通过对历代文本中“二十八宿真形旗”的检索,笔者发现年羹尧书中的这一内容实际上承袭自戚继光纪效新书等一系列明代兵书。更有意思的是,兵书中的二十八宿真形旗很有可能从未应用于真实的战争中,而是一种以“兵者诡道”为目的创造的特殊图像。这一图像来源自于史可考的二
13、十八宿旗,这种旗帜被应用于卤簿队列中,则大致始于宋代,并在延续到清代的过程中不断变化,尤以元代外杖中的二十八宿旗最为接近兵书中的图像。关键词:二十八宿真形旗;治平胜算;年羹尧;卤簿藏于美国国会图书馆的孤本治平胜算全书据传由清康雍间名将年羹尧(16791726)所辑,全书分为二函十二册,共计二十八卷,均以墨笔手书并施以彩绘图形,精妙绝伦。年羹尧骁勇善战,戎马倥偬,鲜少有著书立说的闲暇,除治平胜算外仅见年大将军兵法一册,现藏于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此年大将军兵法系照退补主人清隐山房丛书清光绪九年(1883)刻本中经邦轨辙抄出而改换今名。1其所依之原本经邦轨辙一册,共分攻城法、水攻法、水战说三部分,内
14、容上多是攻城所用之器具图示及说明,至于用兵之道不过在序言中寥寥几笔带过,实与“兵法”二字无多干涉。清兵不善水战,年羹尧也是因平定西北的大小战役扬名。经邦轨辙大篇幅论述水战又加以江南流域的地形图,与年羹尧的实际作战经历不甚相符,因此也有人认为是托伪之作。相形之下,治平胜算的内容要更为可靠,从地形、仪注、间谍、古阵法、阵法、营法、守城、攻城、旗号、火器(火攻)、水战、原铳、持铳、器图、行赏约束来畅谈行军之道,章法俨然。从制作的角度来看,墨书彩绘的治平胜算要比刻版印刷的经邦轨辙更加精致奇巧,绝非泛泛之作。也正因此,是书成为解读年羹尧的绝佳入口。一、再效犬马:治平胜算辑书目的治平胜算二十八卷,图文兼备
15、,不下十数万字,这样浩大的工程量究竟耗费几时?答案也许令人咋舌。年羹尧在自序中写道:“爰不揣鄙陋,采辑古来帝师王佐营阵,以及先民制器尚象阵式,汇为一册,二十八卷。久欲谋之梨枣,以公同志,无奈南辕北辙,东讨西驰,刻无停晷,未能竣事。今谪官武林,闭门谢客,旅舍无聊,检点旧箧,复观此书,因叹数十年之精力,至今日乃湮没于残笥破簏之中,亟为装订成帙。”22大意是说此书是他多年心血,但苦于战事不得闲暇,谪官后方才能够编订成集。然而通读全文,书中内容多由前代兵书如太白阴经虎钤经武经总要武备志而来,很多部分几乎是照搬原文而少自创,实为“述而不作”,若说“数十年之精力”仅能做这等摘录,委实小觑了年羹尧。他虽扬名
16、于沙场,但毕竟自幼受塾读书,又出身进士翰林,文字功夫不可能太浅,数十年之说恐怕只是托词。年羹尧自述“仆于经济诸书无所不读,而于孙吴之法尤为心诵而神维”21,“孙吴之法”即孙子兵法与吴子兵法,后广泛代指兵书。康熙年间广修类书,其中有一部御定渊鉴类函由王士禛、王掞任总裁官,年羹尧正是其中一名校录官。御定渊鉴类函卷二百六至二百二十九为武功部,分十余章节,正是集兵道之大成,有兵法、将帅、训练、料敌、攻具等等不一而足,与治平胜算的结构多有吻合。从结构和内容的相似度看,康熙四十九年(1710)成书的渊鉴类函应当是治平胜算重要的参考来源之一。年羹尧能被康熙甄选为是书的校录者,足见他对兵法的了然受到康熙乃至朝
17、野上下的认可,同时不难想象,这次的校录工作必定也使他受益良多。序文末题“雍正二年春三月上浣之吉”,但实际上年氏谪官武林应发生在雍正三年(1725),此处当是误笔。如以雍正三年三月上旬为年羹尧辑治平胜算之始,再以雍正三年九月十七日革去年羹尧所有职衔并锁拿进京这一史实作为他可能编书的最后截点,则是书的系统编纂时长不超过半年。并且,不难想见的是,从雍正帝口中的“恩人”到“不法之臣”,年羹尧的地位于是年急转直下,他不可能坐以待毙,潜心编书,如他所言“窃欲藏之名山,传之其人,以俟将来君子”23。君臣离心、渐失圣眷的焦虑始终环绕着他,在雍正三年三月二十一日的奏明因精神不足办事不能周到折中,年羹尧自陈“臣因
18、饮食减少,夜不能睡,于二月初一二三等日吐血数次,渐觉头晕力不能支”3873,到五月初六时,“抱病数月,总未痊愈,今已仅存皮骨”3874,如他所言非虚(此时的年羹尧已是穷途末路气焰全无,应当不敢欺瞒君上),那么他此期多是缠绵病榻难以自持,能够花费在编书上的时间和精力都是少之又少的。故而治平胜算的编撰时长很可能不足两月。年羹尧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强撑病体著成此书,当真是出于“藏之名山”这样为后世深谋远虑的绝俗缘由吗?此书成书后的去向或许可以给我们答案。治平胜算一书为存世孤本,书页内夹有中野江汉笺纸一叶(图1),大意如下:本书原宫中秘库密藏。清朝让位之际,出自肃亲王。此处的肃亲王应指清朝和硕肃亲王世系的
19、最后一位肃忠亲王爱新觉罗善耆。如果中野的字笺可信的话,肃亲王作为满清八大铁帽子王之一,自初代肃武亲王豪格起屡受封赏,府内的确卷帙浩繁,更兼善耆本人颇好风雅,对篆刻家陈半丁也曾有知遇之恩,从他频繁的军事政治活动也不难想见他会对曾经平荡青海的大将军年羹尧遗作深感兴趣,那么出自肃亲王手的治平胜算原系宫中旧藏便十分合情合理。前内府密藏也值得玩味,“藏之名山”的兵书缘何又传入内府?从雍正对年羹尧一系及其亲信的严厉惩处来看,雍正出于顾念旧情而主动收藏年羹尧作品的可能性不太大,较为合理的是年羹尧成书后转托人呈递圣前。更加需要注意的是,治平胜算上的墨书或为年氏亲笔。笔者比对了治平胜算与清宫旧藏年羹尧奏折,其中
20、字体均作较为紧凑的蝇头小楷,结体偏圆润。但两处对于名款“羹尧”的“羹”字最后一笔的写法并不一致,治平胜算中是一点,短而圆润,而奏折所见多是长捺,甚至因此笔画过长而显得此字略向左斜。名款的不同不容忽视,一个可能的解释是迄今可见的年羹尧奏折多是雍正元年写作,年羹尧的书迹在这般起伏跌宕的三年内产生些许变化是可以理解的,且病中体虚也会使腕力不足以至字迹不一;另一个可能是墨书并非年羹尧手书,而是其门客仿其字迹而为。但即便如此,这种做法的目的仍然是希望观者认为此书乃是年羹尧亲笔。由此来看,笔者更倾向认为是年羹尧亲笔而非门客代抄,因为此书所希冀的读者并非后人,而是手握杀伐之权的九五至尊雍正(或许还可以加上此
21、时深得雍正信任的参谋大臣等),雍正本就于书法颇有造诣,且他们君臣数年间书信往来频仍,雍正对于年羹尧的字迹再熟悉不过,若年羹尧此时还想躲懒,以门客字迹瞒天过海、冒触怒天颜之险,似乎有些难以理解。另外,治平胜算中有大量彩绘,至今色泽鲜亮,可见原初使用材料颇佳。这些彩绘没有落款,不知何人所图。朱万章曾谈及年羹尧擅画,并有粗笔山水传世。4治平胜算中的彩绘因以表现军需军械及阵法等为主,多为细笔,难以对照,但从所画望楼底座的轮子稚涩的线条等诸多细节不难看出这些图画绝非出自职业画师之手,而稚拙的笔法中却又透露出对西方透视学的了解(图2、图3)。年羹尧的长兄年希尧(16711738)精通此道,著有视学付梓传世
22、。视学是清代最早系统地阐述图学理论的专著,.也是我国第一部论述画法几何的著作。.视图1 清年羹尧治平胜算书内夹的中野江汉笺纸 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本图2 治平胜算中的望楼图3 治平胜算中的白露屋、敌楼5657古代美术史02 2023 北方美术ANCIENT ART HISTORYNORTHERN ART 2023 02学虽初刻于雍正七年(1729),此时年羹尧已被赐自尽长辞于世,.但年希尧于自序开篇即写道.“.余曩岁即留心视学”,可见是长期关注,他的潜心研究大抵或多或少影响了弟弟。从种种迹象来看,治平胜算的彩绘或许也是年羹尧亲笔完成,然而还缺乏直接的证据,存疑。治平胜算的二十八卷囊括地形、仪注、间
23、谍、古阵法、阵法、营法、守城、攻城、旗号、火器、水战、原铳、持铳、器图、行赏约束等章节,虽内容大多出自前人,但编辑的逻辑、内容的拣选和主次顺序也显示了一代名将年羹尧对于用兵之道的熟稔。“纸上谈兵”还在其次,治平胜算并非意在提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用兵妙计,这套书最为重要的价值是促使雍正再度忆起年羹尧既已立下的平定西北等赫赫战功,顾念旧情,并且意识到他日后可能的军事价值,从而饶他一命。在雍正三年四月二十二日的奏谢调补杭州将军折中,雍正朱批直问年羹尧关于“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的谣言,又言“朕想你若自称帝号,乃天定数也,朕亦难挽朕览之实实心寒之极,看此光景你并不知感悔”,忌惮之意昭然若揭。3874
24、这般狂悖的谣言究竟是否属实,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毋庸置疑,帝王的杀意已经跃然纸上,正在编书的年羹尧看到这般批复不知该是如何胆战心惊。在一封无纪年的奏陈悔罪求饶事奏折中,也曾位极人臣、尽享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的年大将军无比卑微地忏悔,他如是写道:臣羹尧谨奏:臣今日一万分知道自己的罪了。若是主子天恩怜臣悔罪,求主子饶了臣。臣年纪不老,留下这一个犬马慢慢的给主子效力。若是主子必欲执法,臣的罪过不论那一条那一件皆可以问死罪而有余。臣如何回奏得来?除了皈命竭诚恳求主子,臣再无一线之生路。伏地哀鸣,望主子施恩。臣实不胜呜咽,谨冒死奏闻。3852此时的年羹尧别无出路,只得寄望于渺茫不可预见的“天恩”,而他手中
25、最重要的筹码就是他突出的军事价值。即便军功已惹人猜忌,但他实在也无更好的选择。年羹尧匆匆辑成二十八卷治平胜算,辗转呈递御前,这一过程想来殊为不易,因为雍正三年正月起,杨宗仁、岳钟琪等臣工俱上本参年羹尧恶行,仅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是年此类奏折原件即有五十本之多,真可谓是“墙倒众人推”。据九十二宗罪来看,年羹尧确实跋扈,加之圣宠优渥,想来树敌不少。在雍正表露出不满后,臣子们自然顺势而为,朝中有面圣资格的重臣似乎无人会为年羹尧呈书。年羹尧究竟是用何等途径以书陈情尚不可知,我们当然不会忘记他的幼妹敦肃皇贵妃年氏宠冠雍正后宫,清史稿记载“妃薨逾月,妃兄羹尧得罪死”.5,可知年羹尧从九月底缉拿进京却至十二月
26、初十方才敕令自裁,这中间苟延残喘的两个多月与雍正对缠绵病榻的年妃的怜惜不无关系。不过按照雍正帝对年氏“秉性柔嘉”“小心恭谨”的评价,她涉足这样敏感之极的政治事件的可能性不大。此处暂且存疑。无论如何,年羹尧最终成功呈上治平胜算,可惜的是这本被给予厚望的显示他大将之才的兵书也无力扭转乾坤。臣子的功高震主、恃才傲物与再效犬马之心孰轻孰重?雍正最终的选择向我们展示了他的答案。二、兵者诡道:兵书中的二十八宿真形旗在笔者翻阅治平胜算一书时,第十六卷的“二十八宿真形旗”一条引起了笔者的注意。二十八宿真形旗,顾名思义是以二十八星宿为原型绘制的旗帜,旗面图像可看成上下两部分,由三个要素构成:上部是星位(星形)图
27、,下部左为星宿动物、右为道符。每一页除旗帜外,又在其上题写星宿名,右侧题主将名(仅第一页角木蛟旗主将名题在左侧,见图4)。旗帜虽非兵器,却在中国古代军事活动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黄帝曾“制阵法设五旗五麾”.6,周礼司常言“凡军事,建旌旗”.760,武经总要也有“古法曰:三官不缪,五教不乱,是谓能军。三官者,鼓、金、旗也”.8的说法。军事用旗一般出于方便指挥队伍行进及战斗的目的而非纯为美观,如此一来,制作旗帜的首要标准自然是易于辨认,所以常用的旗帜图案多为熊、虎、龙等。年羹尧对二十八宿真形旗的用法定义也不例外地符合适于领兵的原则:“右二十八宿真形旗,凡出军立方向八门,使兵由之而出,如遇出兵之日
28、所轮胜宿,即以此兵领军。旗方六尺,杆长一丈六尺,顶用缨络雉尾,边幅之色俱同照方向。”9然而二十八宿真形旗的图像却实在与易于辨认相悖,二十八星宿的真形多有相似,譬如壁水与奎木狼、觜火猴和参水猿,乍看之下难分彼此。古时普通的行旅军士知识水平有限,星位和符箓更是难辨。何况旌旗立于半空,远观之更易混淆,又何以发挥其功用?如同治平胜算中的其他内容一样,二十八宿真形旗也并非年羹尧独创,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戚继光纪效新书、万历间何汝宾兵录、天启元年(1621)茅元仪武备志、崇祯十二年(1639)汪三益参筹秘书等兵书中已然有之。唐宋兵书如李卫公问对太白阴经武经总要虎钤经美芹十论历代兵制多谈用兵之法,而后
29、来者受汇编类书的影响,图4 治平胜算二十八宿真形旗二面图5 氐宿旗(左上:明戚继光纪效新书卷十六,纪昀等校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072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638页;右上:明汪三益参筹秘书卷九,续修四库全书第105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47页;左下:明茅元仪武备志卷一百,明天启元年1621刻,清初莲溪草堂修补本,第13页;右下:清年羹尧治平胜算卷十六,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本,第2页)图6 星宿动物姿态变更(左上:纪效新书中的星日马;右上:治平胜算中的星日马;左下:纪效新书中的室火猪;右下:治平胜算中的室火猪)才普遍将战术之外的种种用器也系统汇编收入书中。文本传抄的过程
30、中难免出现偏移,.传抄次数增多后还可能出现彼此有别的谬误。氐土狢旗的主将在纪效新书中是“兵武”,参筹秘书也作“兵武”,而武备志抄为“丘武”(又写“氐土狢”为“底土狢”),治平胜算为“岳武”(图5)。柳土獐的主将纪效新书中作“张”,后一字缺,武备志为“张本”,治平胜算写“张木”。治平胜算还将室火猪主将“荷元”抄为“何元”,壁水主将“龙王”为“龙璜”,奎木狼主将“王珣忠、谢月”为“王狥忠、谢越”,觜火猴主将“霹太”为“霹火、毕泰”,另外,虚日鼠、鬼金羊等宿的星位还缺少左半部分的星图,符箓部分更是只能算得上略有其形。从描绘的星宿真形来看,治平胜算虽然模仿了前代的图像,但形体僵硬,且将一部分原本画为回
31、首的动物都改成直视前方(图6),从而削弱了灵活度的表现,使得图像呆板而少变化。这一改动也许正是因为执笔者并非职业画师,在尝试摹写氐土狢之后发现自己驾驭不好类似的造型而将之后的都做了变更。同理,书中的错漏百出也补证了年羹尧在编辑治平胜算时的慌乱无度,绝非“数十年之精力”。上述的明代兵书都声称参考了宋代的武经总要,而实际上武经总要中涉及的旗帜与二十八宿并无关联。是书多处提及旗帜与星宿,有教旗一章专论如何教导军队根据大小各色旗帜摇摆(配合号角声)行动,古阵法中也多用旗帜表示敌军方向或配合鼓声表示阵法。二十八宿则集中出现在后集的卷十七占候二,是以星占卜算战事吉凶,“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凡厥灾变,籍
32、日辰以辨之。有岁有月有日有时,所主吉凶在焉”10,占卜的结果可能影响具体的军事行动。以天上二十八宿禽星辨其宫分吉凶是典型的兵阴阳家策略,汉书艺文志记:“(兵)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11二十八宿在早期战争中的应用当推李筌太白阴经所示的二十八宿骑战法,阵法通常搭配相应的旌旗使用,可这种阵法并没有相应的二十八宿真形旗为指挥,只是以简单的五色旗作队列区分。真形旗最早见于宋代典籍,且并非作为军事用旗,至于其用作何处,容后文再表。明人唐顺之的武编中还有一种二十八宿交战法,是以每一宿代表一种作战方式,交替行之。12此外,令人生疑的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是后世兵书中二十八
33、宿真形旗的主要参考来源,然而他的另一著书练兵实纪所列的旗帜中却不见四象、二十八宿旗等繁复形制,只以黄、红、蓝、白、黑五色为辨,是为“明旗色”。戚继光还称“自近世之将,不用旗鼓以战,故遂废而不知讲”13,可知鸟铳等热兵器出现后的确影响了承袭自前代的复杂的行兵作战之法,而二十八宿真形旗反而在之后的兵书中频频现身,却是何故?不能在文献记载中找到答案,或许我们可以将目光转向物质遗存。旗帜因其材质为织物不易保存,现今的多是清代的八旗及近现代的军旗。好在历史图像中不乏猎猎旌旗,我们仍可从中一探究竟。宋元以来多有纪实绘画,以图5657古代美术史02 2023 北方美术ANCIENT ART HISTORYN
34、ORTHERN ART 2023 02学虽初刻于雍正七年(1729),此时年羹尧已被赐自尽长辞于世,.但年希尧于自序开篇即写道.“.余曩岁即留心视学”,可见是长期关注,他的潜心研究大抵或多或少影响了弟弟。从种种迹象来看,治平胜算的彩绘或许也是年羹尧亲笔完成,然而还缺乏直接的证据,存疑。治平胜算的二十八卷囊括地形、仪注、间谍、古阵法、阵法、营法、守城、攻城、旗号、火器、水战、原铳、持铳、器图、行赏约束等章节,虽内容大多出自前人,但编辑的逻辑、内容的拣选和主次顺序也显示了一代名将年羹尧对于用兵之道的熟稔。“纸上谈兵”还在其次,治平胜算并非意在提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用兵妙计,这套书最为重要的价值是促
35、使雍正再度忆起年羹尧既已立下的平定西北等赫赫战功,顾念旧情,并且意识到他日后可能的军事价值,从而饶他一命。在雍正三年四月二十二日的奏谢调补杭州将军折中,雍正朱批直问年羹尧关于“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的谣言,又言“朕想你若自称帝号,乃天定数也,朕亦难挽朕览之实实心寒之极,看此光景你并不知感悔”,忌惮之意昭然若揭。3874这般狂悖的谣言究竟是否属实,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毋庸置疑,帝王的杀意已经跃然纸上,正在编书的年羹尧看到这般批复不知该是如何胆战心惊。在一封无纪年的奏陈悔罪求饶事奏折中,也曾位极人臣、尽享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势的年大将军无比卑微地忏悔,他如是写道:臣羹尧谨奏:臣今日一万分知道自己的罪
36、了。若是主子天恩怜臣悔罪,求主子饶了臣。臣年纪不老,留下这一个犬马慢慢的给主子效力。若是主子必欲执法,臣的罪过不论那一条那一件皆可以问死罪而有余。臣如何回奏得来?除了皈命竭诚恳求主子,臣再无一线之生路。伏地哀鸣,望主子施恩。臣实不胜呜咽,谨冒死奏闻。3852此时的年羹尧别无出路,只得寄望于渺茫不可预见的“天恩”,而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就是他突出的军事价值。即便军功已惹人猜忌,但他实在也无更好的选择。年羹尧匆匆辑成二十八卷治平胜算,辗转呈递御前,这一过程想来殊为不易,因为雍正三年正月起,杨宗仁、岳钟琪等臣工俱上本参年羹尧恶行,仅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是年此类奏折原件即有五十本之多,真可谓是“墙倒众人推
37、”。据九十二宗罪来看,年羹尧确实跋扈,加之圣宠优渥,想来树敌不少。在雍正表露出不满后,臣子们自然顺势而为,朝中有面圣资格的重臣似乎无人会为年羹尧呈书。年羹尧究竟是用何等途径以书陈情尚不可知,我们当然不会忘记他的幼妹敦肃皇贵妃年氏宠冠雍正后宫,清史稿记载“妃薨逾月,妃兄羹尧得罪死”.5,可知年羹尧从九月底缉拿进京却至十二月初十方才敕令自裁,这中间苟延残喘的两个多月与雍正对缠绵病榻的年妃的怜惜不无关系。不过按照雍正帝对年氏“秉性柔嘉”“小心恭谨”的评价,她涉足这样敏感之极的政治事件的可能性不大。此处暂且存疑。无论如何,年羹尧最终成功呈上治平胜算,可惜的是这本被给予厚望的显示他大将之才的兵书也无力扭
38、转乾坤。臣子的功高震主、恃才傲物与再效犬马之心孰轻孰重?雍正最终的选择向我们展示了他的答案。二、兵者诡道:兵书中的二十八宿真形旗在笔者翻阅治平胜算一书时,第十六卷的“二十八宿真形旗”一条引起了笔者的注意。二十八宿真形旗,顾名思义是以二十八星宿为原型绘制的旗帜,旗面图像可看成上下两部分,由三个要素构成:上部是星位(星形)图,下部左为星宿动物、右为道符。每一页除旗帜外,又在其上题写星宿名,右侧题主将名(仅第一页角木蛟旗主将名题在左侧,见图4)。旗帜虽非兵器,却在中国古代军事活动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黄帝曾“制阵法设五旗五麾”.6,周礼司常言“凡军事,建旌旗”.760,武经总要也有“古法曰:三官不
39、缪,五教不乱,是谓能军。三官者,鼓、金、旗也”.8的说法。军事用旗一般出于方便指挥队伍行进及战斗的目的而非纯为美观,如此一来,制作旗帜的首要标准自然是易于辨认,所以常用的旗帜图案多为熊、虎、龙等。年羹尧对二十八宿真形旗的用法定义也不例外地符合适于领兵的原则:“右二十八宿真形旗,凡出军立方向八门,使兵由之而出,如遇出兵之日所轮胜宿,即以此兵领军。旗方六尺,杆长一丈六尺,顶用缨络雉尾,边幅之色俱同照方向。”9然而二十八宿真形旗的图像却实在与易于辨认相悖,二十八星宿的真形多有相似,譬如壁水与奎木狼、觜火猴和参水猿,乍看之下难分彼此。古时普通的行旅军士知识水平有限,星位和符箓更是难辨。何况旌旗立于半空
40、,远观之更易混淆,又何以发挥其功用?如同治平胜算中的其他内容一样,二十八宿真形旗也并非年羹尧独创,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戚继光纪效新书、万历间何汝宾兵录、天启元年(1621)茅元仪武备志、崇祯十二年(1639)汪三益参筹秘书等兵书中已然有之。唐宋兵书如李卫公问对太白阴经武经总要虎钤经美芹十论历代兵制多谈用兵之法,而后来者受汇编类书的影响,图4 治平胜算二十八宿真形旗二面图5 氐宿旗(左上:明戚继光纪效新书卷十六,纪昀等校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0728册,台湾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638页;右上:明汪三益参筹秘书卷九,续修四库全书第105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247页;左下
41、:明茅元仪武备志卷一百,明天启元年1621刻,清初莲溪草堂修补本,第13页;右下:清年羹尧治平胜算卷十六,美国国会图书馆藏本,第2页)图6 星宿动物姿态变更(左上:纪效新书中的星日马;右上:治平胜算中的星日马;左下:纪效新书中的室火猪;右下:治平胜算中的室火猪)才普遍将战术之外的种种用器也系统汇编收入书中。文本传抄的过程中难免出现偏移,.传抄次数增多后还可能出现彼此有别的谬误。氐土狢旗的主将在纪效新书中是“兵武”,参筹秘书也作“兵武”,而武备志抄为“丘武”(又写“氐土狢”为“底土狢”),治平胜算为“岳武”(图5)。柳土獐的主将纪效新书中作“张”,后一字缺,武备志为“张本”,治平胜算写“张木”。
42、治平胜算还将室火猪主将“荷元”抄为“何元”,壁水主将“龙王”为“龙璜”,奎木狼主将“王珣忠、谢月”为“王狥忠、谢越”,觜火猴主将“霹太”为“霹火、毕泰”,另外,虚日鼠、鬼金羊等宿的星位还缺少左半部分的星图,符箓部分更是只能算得上略有其形。从描绘的星宿真形来看,治平胜算虽然模仿了前代的图像,但形体僵硬,且将一部分原本画为回首的动物都改成直视前方(图6),从而削弱了灵活度的表现,使得图像呆板而少变化。这一改动也许正是因为执笔者并非职业画师,在尝试摹写氐土狢之后发现自己驾驭不好类似的造型而将之后的都做了变更。同理,书中的错漏百出也补证了年羹尧在编辑治平胜算时的慌乱无度,绝非“数十年之精力”。上述的明
43、代兵书都声称参考了宋代的武经总要,而实际上武经总要中涉及的旗帜与二十八宿并无关联。是书多处提及旗帜与星宿,有教旗一章专论如何教导军队根据大小各色旗帜摇摆(配合号角声)行动,古阵法中也多用旗帜表示敌军方向或配合鼓声表示阵法。二十八宿则集中出现在后集的卷十七占候二,是以星占卜算战事吉凶,“日、月、五星、二十八宿,凡厥灾变,籍日辰以辨之。有岁有月有日有时,所主吉凶在焉”10,占卜的结果可能影响具体的军事行动。以天上二十八宿禽星辨其宫分吉凶是典型的兵阴阳家策略,汉书艺文志记:“(兵)阴阳者,顺时而发,推刑德,随斗击,因五胜,假鬼神以为助者也。”11二十八宿在早期战争中的应用当推李筌太白阴经所示的二十八
44、宿骑战法,阵法通常搭配相应的旌旗使用,可这种阵法并没有相应的二十八宿真形旗为指挥,只是以简单的五色旗作队列区分。真形旗最早见于宋代典籍,且并非作为军事用旗,至于其用作何处,容后文再表。明人唐顺之的武编中还有一种二十八宿交战法,是以每一宿代表一种作战方式,交替行之。12此外,令人生疑的是,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是后世兵书中二十八宿真形旗的主要参考来源,然而他的另一著书练兵实纪所列的旗帜中却不见四象、二十八宿旗等繁复形制,只以黄、红、蓝、白、黑五色为辨,是为“明旗色”。戚继光还称“自近世之将,不用旗鼓以战,故遂废而不知讲”13,可知鸟铳等热兵器出现后的确影响了承袭自前代的复杂的行兵作战之法,而二十八宿真
45、形旗反而在之后的兵书中频频现身,却是何故?不能在文献记载中找到答案,或许我们可以将目光转向物质遗存。旗帜因其材质为织物不易保存,现今的多是清代的八旗及近现代的军旗。好在历史图像中不乏猎猎旌旗,我们仍可从中一探究竟。宋元以来多有纪实绘画,以图5859古代美术史02 2023 北方美术ANCIENT ART HISTORYNORTHERN ART 2023 02像纪功的传统使明清两代表现战争场景的画作层出不穷。.明末倭患迭起,.一系列抗倭图,.如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明人抗倭图、周世隆太平抗倭图、旧题明仇十洲台湾奏凯图(图7)等,展现了明军与倭寇对战的英姿。另有平番得胜图(图8),清多铎得胜图轴董卫国纪
46、功图蔡毓荣南征图卷北征督运图册抚远大将军西征图卷平定准噶尔图卷阅武楼阅武图卷十全敷藻图册等,不一而足。这些历史画卷都记录了相应的军旅生活和征战事件,其中囊括了大量的旌旗图像,然而它们同时也表明在实际的应用中,旗帜多以黄、蓝、白等色彩为区分,大部分旗帜图案也趋于简易,绘制简单易识的动物图形,如龙、虎此类,而非繁复难辨的二十八宿真形。明人倭寇图卷卷末有八卦旗(图7),已是这一类图像中最为特殊的一种,但八卦旗也只是出现在行军的队伍中,卷首和卷中的战斗场面还是常规的令旗。可是,如果二十八宿真形旗并非应用于实际战场上,为何又频频被收入兵书呢?唐太宗与李靖关于奇阵的对话里或许早已揭示了这个用兵之术中亘古不
47、变的奥秘:太宗曰:“四兽之阵,又以商羽徵角象之,何道也?”靖曰:“诡道也。”太宗曰:“可废乎?”靖曰:“存之所以能废之也。若废而不用,诡愈甚焉。”太宗曰:“何谓也?”靖曰:“假之以四兽之阵,及天地风云之号,又加商金、羽水、徵火、角木之配,此皆兵家自古诡道。存之,则余诡不复增矣;废之,则使贪使愚之术,从何而施哉?”太宗良久曰:“卿宜秘之,无泄于外。”.14兵者诡道,意指行兵之术在于奇诡,不守常规,从而攻其不备、出其不意。这个观点首见于春秋时期军事家孙武的著述孙子兵法始计,同书的九地篇中还有对将帅领军原则的妙论: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能愚士卒之耳目,使之无知;易其事,革其谋,使人无识;易其居,
48、迂其途,使民不得虑。帅与之期,如登高而去其梯;帅与之深入诸侯之地,而发其机。焚舟破釜,若驱群羊,驱而往,驱而来,莫知所之。聚三军之众,投之于险,此谓将军之事也。15正因兴兵作战非但涉及个人生死,更关乎一国存亡,所以要使他人无知无识,不可一眼窥破其中关窍。二十八宿真形旗,正如四兽之阵一般,其存而不废并非因为它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而是作为一种惑敌之术、一种行以诡道的障眼法。兵书一经付梓便不会只限于我方内部流传,譬如纪效新书不仅被武备志三才图会等大型类书转载,更远传朝鲜、日本,前者在此基础上编成武艺图谱通志,后者则以武术早学军法兵纪兵法奥义书等不同书名刊行此书,16种种史实足资佐证先辈的高瞻远瞩。三
49、、布阵筑坛:明清小说中的二十八宿旗有趣的是,虽然真正作战中从不使用这般神秘诡谲的战术及旗帜,这些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行军方式却被明清笔记小说所吸纳,还屡屡成为主角制胜的关键。水浒传故事中的一百单八将本是天罡地煞之星下凡,在小说的第七十六回“吴加亮布四斗五方旗,宋公明排九宫八卦阵”中更使用了奇阵制敌。梁山好汉对阵童贯时,险道神郁保四和炮手轰天雷凌振身后就出现了二十八宿真形旗:“架子后一带,都摆着挠钩套索,准备捉将的器械,挠钩手后,又是一遭杂彩旗,团团便是七重围子手,四面立着二十八面绣旗,上面销金二十八宿星辰,中间立着一面堆绒绣就真珠圈边,脚缀金铃,顶插雉尾、鹅黄帅字旗。”.17封神演义第八十三回“
50、三大师收狮象犼”中,潼关诸将破万仙阵时,也曾眼见阵门中“二十八宿之星,正应万仙阵而出”.18。在明清笔记小说的叙事中,二十八宿旗不但可以布阵,它们在军事活动中还有另一种用途:筑坛祈神。诸葛借东风的典故家喻户晓,三国演义第四十九回“七星坛诸葛祭风,三江口周瑜纵火”中这样描述孔明借风前的准备工作:图7 明佚名倭寇图卷(旧题明仇十洲台湾奏凯图)局部 绢本设色 原作32523cm 东京大学史料编纂所藏图8 明佚名平番得胜图局部 绢本设色 原作43.8971.2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图9 元曾巽申大驾卤簿图书局部 绢本设色 原作51.41481cm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孔明辞别出帐,与鲁肃上马,来南屏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