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谊文章“丽”之特点探析.pdf

28文学探析贾谊作为西汉著名文学家、政治家，兼具文采与政治洞察力。他所处的时代环境与特殊的政治际遇造就了他起伏波折的人生，也影响了他的文风。鲁迅言：“惟谊尤有文采。”可见其文章成就颇高。皮日休在文薮卷三悼贾篇评价贾谊文章：“是以其心切，其愤深，其词隐而丽，其藻伤而雅。”张裕钊：“玮丽之辞，瑰放之气。”“丽”作为贾谊文章的特点之一，具有鲜明丰富的艺术特色，可结合其他评述理解：理既切至，辞亦通辨，可谓识大体矣。（文心雕龙奏启）生文最善转笔换气，忽而驰骤，忽而旋转，极其恣肆跌宕，于此处求之，可长笔力。（古文辞类纂评注）深笃有谋，悲壮矫讦。（逊志斋集 张彦辉文集序）贾谊固有才，文章亦雄伟。（朱文公易说）贾谊的文章多见于后人所编的新书，其文风瑰玮激昂，所旨之事与时政关系紧密。本文探究了贾谊文章“丽”特点的表现、内涵及形成原因，以期对贾谊的文学创作有进一步的了解。一、贾谊文章“丽”之特点（一）雄伟瑰丽，以赋写文“丽”在中国古典美学中是一个常见的范畴，具体到评价作家作品又有不同的特征。易：“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这里的“丽”指的是“附丽”，有附加于的含义，引申于文学概念体现“丽”于文章而言是外在的表征。刘勰文心雕龙也多次引用“丽”的概念，列举如下：桂华 杂曲，丽而不经（文心雕龙乐府）或文丽而义暌，或理粹而辞驳。（文心雕龙 杂文）吕氏鉴远而体周，淮南泛采而文丽。（文心雕龙 诸子）苏秦历说壮而中，李斯自奏丽而动（文心雕龙才略）“丽而不经”“泛采文丽”“文丽义暌”都指文章注重“丽”的形式美。“李斯自奏丽而动”即李斯文章言辞夸丽有力，论证切中要害。贾谊为吴公学生，吴公又与李斯同邑学事，贾谊的文章与李斯同样具有“夸丽”的特点，且贾谊文章擅于使用排比、夸张、比喻等手法，又多四字短句，节奏短促而强烈，形成文章雄辩激昂之丽。过秦论开篇使用四言至五言的句式，每个短句前连用七个动词营造磅礴之势，将秦国所处的优势与吞并天下的野心直接展现。“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伏，弱国入朝。”此段用八个整齐的四字句细数秦王的过错，似赋文体讲究的“骈四俪六”。铺陈描写极具画面感，刻画出侵略弱国、残害万民的秦国形象。排比式的列举也是贾谊政论文的常用手法，如藩强以整齐的五字接三字的形式呈现七件“反”的史实，以说明“强者必反”的道理。服疑连用十九处“异”陈述制服之道应具备十九个方面的差异，连续使用多个排比句式论说观点，节奏激烈短促，所列之事如浪花高垒，形成一股奔涌的雄伟之气。贾谊文章“丽”之特点探析付云帆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摘要：贾谊文词素有“瑰玮激昂”“玮丽瑰放”“词隐而丽”之评，可见贾谊政论文词瑰丽已是共识。参照其他评述理解贾谊文章之丽，可将“丽”之特点归为文风雄伟瑰丽、论证方式新丽、语言明白畅丽。探析贾谊文章“丽”之特点的表现及“丽”在政论文的负面体现，有助于深化对贾谊文风的理解。关键词：贾谊；文章；丽作者简介：付云帆（1999），女，汉族，江西宜春人，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前文献与文学。29文学探析铿锵激昂的言辞也是贾谊文章雄丽的组成要素，其文饱含充沛的情感。如俗激：“陛下又弗自忧，故如哉！”“则是岂可不为寒心哉！”贾谊的文章常在陈述完利弊后为潜在的隐患发出感叹，就好比演讲的语词，具有鼓动性。瑰玮：“陛下无意少听其数乎！”孽产子：“悲夫！俗至不敬也”除去理性的分析，这些激昂语词能体现贾谊谏言之自信，用心之急切，其在政论文中注入的情感可见一斑。（二）论证新丽，变化多样新奇的比喻论证是贾谊为文的特点之一。贾谊文章擅用比喻，或诙谐有趣，或辛辣中的。藩强：“若与臣下相残，与骨肉相饮茹。”益壤：“高皇帝瓜分天下以王功臣，反者如蝟毛而起。”骨肉、蝟毛的喻体都十分契合本体的特征。部分文章整篇都使用寓言说理论证。这样的篇目有耳痹 谕诚 退让先醒。这类说理故事情节跌宕，充满趣味性。先醒先后依次举楚庄王先醒，宋昭公后醒，虢君不醒的事例喻晓先领悟存亡道理可为明君，反之则身死。其中，讲述虢君不醒而身死的故事一波三折。虢君当政骄恣，听信亲贵谗言。晋师伐虢，虢君出逃。虢君口渴，御者进清酒，从而开始了御者知君必亡的对话。该对话针对“劝醒”出现多次，打破读者预期。首次是虢君问：“知之，何以不谏？”看似虢君寻求谏言是将要醒悟的征兆。再次打破预期是御者以反语谏言虢君独贤，而虢君却完全没有听懂，反而感到高兴，最终饿死山中，被禽兽所食。虢君将死而不自知，一喜一笑极具黑色幽默的喜剧形式。可见，贾谊文章善以比喻、反讽等形式叙写多个新奇的事例，使文章观点鲜明的同时充满趣味。（三）明白畅丽，一语中的惠士奇评贾谊之文：“明达治体，而济济以诚，故言之侃侃。”刘熙载在艺概中评价贾谊之文“坚明约束”，其灵感来自柳宗元提出的“明如贾谊”。刘勰认为汉代开始具备驳议制度，初期的议论驳杂不一，到了贾谊这时候应对诏令所作的文章，就可以称得上是议论敏捷了。贾谊改变了以往论文驳杂的体式，每一篇都有明确的议论主题。事势类文章针对确切的时政发展进行分析并提出应对策略，杂事类对礼仪、教育、君道等提出详细的条例。过秦论最能体现贾谊文章明白畅丽的特色。过秦论以时间顺序总论秦国由弱势走向优势，最终又因“仁义不施”而迅速灭亡。全文语言明白晓畅，线索清晰地分析了秦亡的过程及原因。另铜布一文简明扼要地概括国家以“三祸七福”掌控铸钱的必要性。贾谊认识到并非所有人都会按照规定的铜含量铸钱，必然有人以铅铁掺假从而获罪。这是贾谊洞察人性抱有侥幸心的必然性。根据上一论继续推理，第二点是伪钱带来的影响，有伪钱就会影响人之间的诚信。第三点是铸钱利润高，会导致百姓舍弃农事参与铸钱，进而影响国家粮食安全。由放开铸铜钱对个体的影响推及对社会的影响，论点鲜明，可谓简洁明朗。二、形成原因贾谊自身性格直率并具有诗人气质，他善于将生活际遇中既有的情感热烈地表达出来。这从贾谊的赋作中可以窥探一二，贾谊在调任长沙后作 吊屈原赋，开篇即言明追伤屈原而自喻，他悲叹无人赏识了解自己的同时，也悲叹屈原留恋故国，宁愿选择投江自尽也不另择他主。贾谊政论文瑰玮激昂的同时也必然伴随深沉的情感，用“玮丽”的语言营造激扬的气势，文本之外是贾谊倾注在国家大业上的情感。观其过秦论 时变忧民无蓄等篇可见贾谊字里行间的深沉情感。忧民写汉朝兴起三十年却年成歉收，贫民饿到卖爵鬻子的境地，警示皇帝不加改变就会穷困至绝境，贾谊悲叹其不早图。无蓄指出当时生产少而消耗多的弊病，以两个激烈的反问句发出没有积蓄如何不惊惧的感叹。故鲁迅汉文学史纲要评贾谊“为文皆疏直激切”，这与皮日休所言“心切愤深”大略相同。贾谊年少博学，师从吴公儒法兼修，文帝二年即为博士，后任公卿。他满怀治国理政的理想为汉王朝谏言献策，提出削藩、立尊卑、实行仁政、抗击匈奴等建议。过秦论写秦国残暴贪婪，采用夸张手法写出战争的残酷，四字一句增强节奏感，形成铿锵激昂的谴责气势。階级：“故父兄之臣诚死宗庙，法度之臣诚死社稷，辅翼之臣诚死君上，守圄扞敌之臣诚死城郭封疆。”将臣子按类型划分为不同的忠心程度与掌管范围，列举极言礼义遇大臣的效果，连用“死”字突出臣子的忠心和为国效力的决心，颇有死士的气势。然而贾谊在表明见解、铺陈利害的强烈气势之后，又有回旋隐忍，节制情感之妙。其文擅用“长太息”类语，在 数宁 等齐 階级 孽产子 铜布春秋篇中，“长太息”一类的叹息语句多出现在文章的开头或结尾。开头多用来开篇强调问题的重要性，结尾则再次点题的同时暗含希望皇帝采纳的30文学探析委婉之意，即：“臣为此感到十分叹息，望您多加考虑采纳。”这一用法可以追溯到屈原，屈原在追寻自己的美政理想而不得的情况下有“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之叹。仕途前期的贾谊为国家出谋划策、殚精竭虑，可惜他的主张损害了权贵的利益，于文帝三年被迁至长沙。人们熟知贾谊在长沙任职，愤而作 吊屈原赋后面临与屈原相同的“不遇”问题。事实上，在贾谊的政论文创作中就体现了他与屈原同样强烈的美政理想，只是迁至长沙后他开始思考个人面临“不遇”困境时的选择，正是共同的理想让贾谊和屈原发出了跨越时空的叹息。正因为贾谊情感深沉，以言辞表现才会雄伟瑰丽，又因为贾谊儒法兼修，吸收前代纵横之风，才得以形成新丽、明丽的文风。三、政论文“丽”的负面特点宋朱熹文公易说言：“言语无序而不能有所为也”。朱熹认为贾谊本身有才且文章有雄伟的气势，但在写作时却言语急迫，没有适当地安排进言次序。这一缺点同样也是“丽”体现在谏言方面的不足之处。说文解字：“丽，鹿之性也，见食急则必旅行。”郑玄注：“俪，两也。”丽字作为“俪”是指文章语言两两相对，并驾齐驱。前文分析文心雕龙解释“丽”为文本形式的特点，其负面成分则是文章流于形式之“丽”，浮躁而缺乏内容。贾谊文章虽饱含“丽”之雄伟气势，但论述恣肆缺乏节制，故在内容排列上不合序的特征也十分明显。贾谊文章擅用赋法易有“义暌理粹”之嫌。其一为所陈之辞驳杂。连语先言商纣王被百姓背叛、痛恨，梁王断狱二事说明施行政教之法，转而将人主划分为三等。贾谊使用借古讽今的手法列举了不同类型的人主，在最后点出最为忧心的是中主。“故其可忧者，唯中主尔，又似练丝，染之蓝则青，染之缁则黑，得善佐则存，不得善佐则亡，此其不可不忧者耳。”卒章所见贾谊观点为人臣应善于辅佐，可整篇文章大部分内容在于区分人主的特质，针对中主的建议并不充分。其次为所谏时序不合。贾谊部分政见在当时是不合时宜的，有些甚至具有理想主义色彩。匈奴：“帝之威德，内行外信，四荒悦服，则愚臣之志快矣。”在匈奴与汉朝军事力量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贾谊依旧秉持德化匈奴的“三表”“五饵”主张。其具体政策是用信任、仁爱和爱好来感化匈奴，用赏赐物品的方式败坏匈奴的目、口、耳、腹、心。这样的主张并未考虑到武力方面，完全忽略了匈奴外在强大的军事实力。贾谊兼具法家、墨家、儒家的思想，其政论文所谏之言固然于国有益。“丽”的负面特点并不完全是贾谊个人的不足，也是一个时代政治环境下的产物。贾谊本身正直不苟，站在上升年轻的立场提出谏言，所以其政论文部分作品言语无序、观点不符合现实，这是贾谊政论文创作的负面特点。结语贾谊文章之“丽”从文风、论证方式、语言三个方面分别可析为瑰丽、新丽、畅丽。“丽”之特点是贾谊自身气质的体现，同样是屈原美政精神的继承。尽管贾谊文章之“丽”有其负面含义，但其文章在文学史上的贡献不容忽视。参考文献：1鲁迅.汉文学史纲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2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M.北京：中华书局，2008.3高步瀛.两汉文举要M.北京：中华书局，2000.4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5蒋立甫，吴孟复.古文辞类纂评注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1.6方孝孺.钦定四库全书集部逊志斋集卷十二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7朱熹.钦定四库全书文公易说卷六M.台湾：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8郭彧.周易M.北京：中华书局，2010.9王洲明，徐超.贾谊集校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10屈原.楚辞M.北京：中华书局，2009.11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