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绘画”义动词的历时演变_邹慧兰.pdf

伊犁师范大学学报Journal of Yili Normal University2023年3月第41卷第1期Mar.2023Vol.41 No.1当前汉语常用词演变研究中讨论较多的是新旧词汇更替，关注的是表达同一概念的旧词如何被新词取代，新词和旧词被默认为同义词，二者之间的差异往往被忽略。蒋绍愚（2021）指出：“在不同的时代，同一个概念的概念域的大小可能是不同的。这个观念对汉语常用词历史演变的研究来说很重要，我们考察常用词的历史演变，不仅仅要看到在不同时期概念改变了名称，而且要看到，在不同时代一些概念的概念域也可能有所不同，因此，反映这些概念的词语的词义也不会完全等同。”1汉语史上“绘画”义动词的演变就属于此类情况。“绘画”义动词是指用色彩、线条等把实在或想象中的物体形象描绘在纸、布或其他底子上的动作的词。汉语史上“绘画”义动词有“绘、图、画、作、描、写、刻、雕”等，其中“画”“图”“绘”是不同时期表达“绘画”概念的核心动词2。为便于论述，本文仅考察“画”“图”“绘”的历时演变，其他动词暂不赘述。汉语史上，“绘画”义的“画”“图”“绘”没有发生更替，但它们在不同时期语义场中所占据的地位和用法是有变化的。目前学界较少讨论“绘画”义动词的演变。相关研究有：高虹（2014）通过语义分解与义素分析法，将现代汉语“描、写、画”类动词的义素特征归纳为“施事者”“工具”“材料表面”“目的”“动作方式”“结果”和语义的“修辞色彩”3。王玲娟等（2015）将先唐时期的绘画类色彩语词按照单音节、双音节、多音节分类，进行了历时描写和辨析4。李燕（2016）对元以前绘画类语词按绘画名称、绘画色彩、绘画画法进行聚合和层级关系分析5。综观已有研究，都未对“绘画”义动词的历时演变进行较为全面的描写和分析。本文利用北大语料库、BCC语料库等数据库，拟分上古、中古、近代三个时期讨论“画”“图”“绘”的历时演变，并对三者的句法、语义等差异进行辨析。一、“绘画”义动词的发展概况“画”最初是“区划”义，和“绘画”义无关。说文 畫部：“畫，介也。象田四介。”6 117尚书周书毕汉语“绘画”义动词的历时演变邹慧兰，陈练军（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漳州363000）摘要：从古至今“画”一直居于“绘画”义语义场中的主导地位，其次是“图”和“绘”。“绘画”义动词长期共存，演变过程中，施事者地位都由高到低，由动作致使者到自主行为发起者，在用法上存在较大差异，不能完全替代。词汇语义的侧重点不同，“画”重刻画，综合了“图”“绘”的功能；“图”重摹写，写实性强，不强调色彩；“绘”重描绘，多与色彩搭配。关涉对象有区别，“画”的绘画题材和功能逐渐世俗化，绘画方式和内容简单化，“图”“绘”纪实性增强。句法方面，“绘画”义动词以二价用法为主，但成员内部存在部分差异。关键词：“绘画”义动词；历时演变；语义；句法中图分类号：H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7-0544（2023）01-0056-08收稿日期：2022-11-11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词汇类型学视域下的汉语常用词历史演变研究”（21BYY136）阶段性成果。作者简介：邹慧兰（1997），女，广东梅州人，闽南师范大学文字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语词汇史；陈练军（1975），男，江西宜春人，文学博士，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汉语词汇史。邹慧兰，陈练军：汉语“绘画”义动词的历时演变第1期命：“申画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7“画 当描摹客观事物的意思是后起的，是将用线条标出界限引申为用线条勾勒图形的结果。”2至少在战国时期，“画”就由“区划”引申为作画，仪礼乡射礼：“大夫布侯，画以虎豹；士布侯，画以鹿豕。”8“图”的本义也非“绘画”义。说文 囗部：“图，画计难也。”段注：“引申之义，谓绘画为图。”6 277本义当为地图、版图，即根据地表事物和现象分布情况绘制出的形状。杨树达 积微居小学述林：“余依形求义，图当训地图。从囗者，许君于冋下云：囗象国邑。是也。”“从啚者定啚为鄙之初字物具国邑，又有边鄙，非图而何哉？”9战国时期，“图”引申出“绘画、描绘”义，左传 宣公三年：“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物。”10“绘”早期多作“彩绣”义，说文 糸部：“绘，会五彩绣也。虞书 曰：山龙华虫作绘。”6 649周礼 冬官 考工记：“画缋之事，五采备，谓之绣。”11论语：“绘事后素。”12大致在唐代，“绘”引申出“绘画”义。殷璠 河岳英灵集 王维：“维诗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着壁成绘。”13我们选择了不同时期的典型语料进行抽样调查，结果见表1。表1“绘画”义动词使用频次的历时变化时代上古中古唐宋元明清文献仪韩史淮汉论世洛入敦朱五曲水红聊画3485264114836121143382408821图-31220173-88652-绘-154-11由表1可知，“画”始终占据“绘画”语义场的主导地位，各时期的“绘画”义动词均以“画”为主。“图”在上古后期用例数渐增，中古使用频次较多，近代汉语中逐渐语素化。“绘”在近代偶见，用例稀少。总之，从古至今“绘画”义语义场的主导词都是“画”，没有发生词汇更替现象。二、“绘画”义动词的语义演变研究常用词的演变，蒋绍愚（2006）曾言：“只说到成员的变化是不够的，还必须考察其分布的变化。处于同一概念域的若干个词，如果是等义词，那就处于同一位置上，分布并无不同。如果意义有差别或组合关系不同，那么它们的分布就有所不同。”14下文主要讨论“绘画”义动词历时语义演变，涉及的语义主要包括“绘画”动作主体、动作行为、动作关涉对象三方面。（一）“绘画”动作主体从先秦到现代，“绘画”动作主体所发生的变化是：施事者的地位由高到低，由动作的致使者到动作的自主行为发起者。唐前“画”的施事地位较高，多是帝王或有权势者让画工画，如例（1）。唐宋时期“画”还出现自主作画者，行为主体扩展到文人、士大夫等社会地位较高的群体，如例（2）。元明清时期，“画”的施事扩大到普通人，如例（3）。57伊犁师范大学学报2023年（1）客有为齐王画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曰：“犬马最难。”（韩非子 外储说上）（2）不知除却王维手，更有何人画画得成。（宋 赜藏主 古尊宿语录 卷四十七，“东林和尚云门庵主颂古”）（3）王冕不耐烦，就画画了一条大牛贴在那里；又题几句诗在上，含着讥刺。（清 吴敬梓 儒林外史 第一回）在所调查语料中，东汉“图”的施事除了画工，还有专业的图雷家，如例（4）。魏晋南北朝时期出现了绘画者为百姓的例子，绘画者的地位开始有所转变，如例（5）。唐代“图”的施事者由无定施事到有定施事，画家出现了具体的名字，如王维、阎立本，见例（6）。宋代“图”较大的变化是施事大多为百姓或普通人，如例（7）。（4）图图雷之家，谓之雷公怒引连鼓也。（东汉 王充 论衡 雷虚 卷六，图雷之家，画雷公像的人）（5）吴朝嘉叹，乡人图图画，为之赞颂云。（晋 陈寿三国志 张温传 卷五十七，裴松之注引 文士传）（6）春容含众岫，雨气泛平芜。落日停舟望，王维未有图图。（唐 齐己 南归舟中二首，全唐诗 卷八百三十八）（7）村人因伐树倒，自分为两片，内有六字，皆如左书，曰“天十四载石进”，乃图图其状以进。（宋 旧五代史 五行志 卷一百四十一）至迟到元代，“画”“图”的施事者大都完成了由上到下的转变，由帝王等有权者转变为普通百姓。清代，“绘”动作主体的范围进一步扩大，出现非人的施事者，如例（8）。（8）不线不针，阴阳刺乾坤之绣；非毫非楮，烟霞绘绘天地之图。（清 荻岸山人 平山冷燕 第四回）（二）“绘画”动作行为1.“画”的动作特征上古时期“绘画”义的“画”用例较多，偏向于写意的艺术创作，出于装饰的目的用颜料和笔绘画动物图像，见例（9）。可见“画”最初目的是装饰，可与颜色搭配且应用于较庄重的场合。（9）天子熊侯，白质；诸侯麋侯，赤质；大夫布侯，画画以虎豹；士布侯，画画以鹿豕。凡画画者，丹质。（仪礼 乡射礼）西汉“画”的绘画颜料有五彩、墨、漆等，“画”的搭配范围扩大，主要画在衣服、旗子、宫殿庙宇、交通工具、眉毛等上，“画”的目的是纪念和装饰。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画”还有在犯人的衣冠上作标记的惩罚意义，如例（10）。（10）书奏天子，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曰：“盖闻有虞氏之时，画画衣冠异章服以为僇，而民不犯。”（西汉 司马迁 史记 孝文本纪 卷十）东汉时期“画”的搭配范围与前代无异，绘画目的多元化，可用于辟邪、祭祀等，如例（11）。绘画方式上，“画”重刻画的性质显现出来，工具扩展到刀，不只是在材料表面绘画，可以深入材料底层，如例（12）。（11）初，充国以功德与霍光等列，画画未央宫。（东汉 班固 汉书 赵充国传 卷六十九）（12）以有百物之象为神乎，夫百物之象，犹雷樽也，雷樽刻画画云雷之形，云雷在天，神于百物，云雷之象不能神，百物之象安能神也？（东汉 王充 论衡 儒增 卷八）魏晋南北朝，“画”的载体扩大到皮肤、纸、扇子和屏风等，如例（13）。唐宋时期多是建筑器物类，基本没有绢类，如例（14）。宋代开始变化较大，多是纸制品和丝织品，偶尔画于脸上。元明清时“画眉”的用例多见，如例（15），甚至有用人血作画的用例。从上古到近代，绘画的载体由宫殿到石窟、寺庙再走向纸张、脸，颜料由常规的丹青扩展到血。总的来说，“画”从载体到颜料都体现了由物到人的趋势。（13）曹不兴善画，权使画画屏风，误落笔点素，因就以作蝇。（晋 陈寿 三国志 赵达传，裴松之注引吴录 卷六十三）（14）兼入翻经院，见义净三藏影。壁上画画三藏摩顶松树。（唐 释圆仁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卷三）（15）往常时见傅粉的委实羞，画画眉的敢是谎；今日多情人一见了有情娘，著小生心儿里早痒、痒。（元 王实甫 西厢记 张君瑞闹道场 第二折）元明清时期，绘画由一项专业活动转变为个人爱好，绘画目的由起初有实用意义的纪念、祭祀、记录等功能，逐渐转变为写意的绘画，如例（16）。最迟到明代，“图”的摹写功能被“画”吸收，“画”单用也有写实功能，见例（1718）。可以看出，“画”是“图”和“绘”的并集，开始上位化。（16）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画婵娟。（清 曹雪芹 红楼梦 第五十一回）（17）子牙急忙传令：“命画画图样造台，作祝文昭58邹慧兰，陈练军：汉语“绘画”义动词的历时演变第1期告天地社稷，俟后有大贤，大王再让位未迟。”（明 许仲琳 封神演义 第九十八回）（18）原来何能是本地人，便画画了一幅武昌的地形图，与袁武相别时，悄悄递出。（明 青莲室主人 后水浒传 第三十五回）2.“图”的动作特征上古时期，“图”最初是绘画奇异事物，具有写实性，侧重于摹写，如例（19）。中古时期，“图”不强调色彩或工具，范围多是在宫殿、墙壁，目的主要是祭祀，出现的场合都比较庄重，如例（20）。值得注意的是，只有“图”和“绘”“画”共现时才会出现颜色词，这说明“绘”“画”与“图”的区别主要是“图”不强调色彩，“绘”“画”多与色彩词搭配，见例（21）。（19）昔夏之方有德也，远方图图物，贡金九牧，铸鼎象物，百物而为之备，使民知神、奸。（左传 宣公三年）（20）母死，武帝图图其母于甘泉殿上，署曰“休屠王焉提”。（东汉 王充 论衡 乱龙 卷十六）（21）图图梅带润轻沾墨，画画藓经蒸半失红。（唐 皮日休 奉和鲁望晓起回文，全唐诗 卷六百一十六）3.“绘”的动作特征“绘”从唐代开始出现，主要表现为侧重颜色且顺序在后。“绘”多与色彩词一起出现，常与“粉”“彩”搭配，使用材料多为素娟，如例（22）。“画”“图”“绘”一般有先后顺序，“图”“画”都有写实性，“绘”带有装饰性，通常“图”“画”后进行“绘”的动作，见例（2324）。清代，“绘”可用于画线条，偏向于测量、绘图式等实用目的，见例（25）。（22）雕逾绘绘素，采夺华虫之饰；韵动旋宫，响入飞龙之奏。（唐 李峤 与夏县崔少府书，全唐文 卷二百四十七）（23）五日，斋后，前画画胎藏曼荼罗一铺五副了，但未彩色耳。（唐 释圆仁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卷一）（24）吾族贤老，名喧写真。貌图粉绘绘，生为垢尘。（唐 李白 李居士赞，全唐文 卷三百五十）（25）邝开智道：“我回时，记得用行军测绘绘的法子，绘绘了一张草图，待我去检查检查看。”（清旅生痴人说梦记 第二十七回）综上所述，“绘画”义动词所表达的动作特征存在以下差异：一是动作方式，“画”重刻画，“图”重摹写，“绘”重描绘；二是绘画认知，“图”偏写实，“绘”写意到写实，“画”综合；三是是否施加色彩，“图”不强调色彩，“绘”“画”多与色彩搭配；四是绘画目的、工具、材料的范围不同，“画”最广泛，“图”第二，“绘”次之。“绘画”义动词的动作特征差异见表2。表2“绘画”义动词的动作特征差异画图绘使用材料建筑器物、纸、丝织类、脸建筑器物类丝织类、建筑器物类材料表面表/里表表动作方式刻画摹写侧重顺序目的装饰、政治教化、抒情、创作纪念装饰-测绘认知写意、写实写实写意颜色+-+（三）“绘画”动作关涉的对象1.“画”关涉的对象战国时期，“画”的内容单一，多是用颜料在器物上画动物（如虎豹、鹿豕、蛇、犬马等），也有含义不明的“画图”“画像”。西汉“画”的内容开始涉及人物，主要是用颜料在建筑物和衣服上画人物、动植物、花纹。“图画”连用后也可接人物形象。例如：（26）今夫图工好画画鬼魅而憎图图狗马者，何也？（淮南子 汜论 高诱注，卷十三）（27）上居甘泉宫，召画工图画图画周公负成王也。（西汉 司马迁 史记 外戚世家 卷四十九）东汉时期，“画”的内容更加丰富，不局限于动物，有神、功臣等人物类，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类及花纹等装饰类，如例（28）。（28）躬邑人河内掾贾惠往过躬，教以祝盗方，以桑东南指枝为匕，画画北斗七星其上，躬夜自被发，立中庭，向北斗，持匕招指祝盗。（东汉 班固 汉书 息夫躬传 卷四十五）与先秦不同的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画”侧重于画人像和佛像，且绘画内容新增加了地图、风景图、肖像画等类。（29）顾长康画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南朝宋 刘义庆 世说新语 巧艺）（30）王五体投地，即於杏树下置立寺舍，画画作罗睺罗像。（北朝 杨衒之 洛阳伽蓝记 卷五）59伊犁师范大学学报2023年唐代较突出的情况是，文献类别不同“画”的对象也不同，佛教文献里画的内容多是佛像、佛教事物等，唐诗里画的多是自然景物、动物、人物等。唐宋时期，“画”的内容也可以是抽象的事物。元明清时期，绘画内容由客观事物（如燕语莺声、春意、月色、春娇等）拓展到人的主观情感（如伤心、黑心肠、狰狞等）。搭配对象抽象化，说明“画”的义域逐渐扩大，词义开始泛化。（31）大使始画画观音菩萨。请益、留学法师等，相共读经誓祈。（唐 释圆仁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卷一）（32）又云：“古人恐与蛇画画足，眼中生翳，复若为？”（南唐释静、释筠 祖堂集 卷十二，“荷玉和尚”）（33）世间多物皆堪画画，止有风流画画不成。（清 梦笔生 金屋梦 第二十四回）（34）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画出难。（明 汤显祖 牡丹亭 第十四出）从元代开始，“画”不只用于画形状，还可画情状，见例（3537）。元曲中多是画人的容貌，大多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更接近日常，这也与近代世俗文学的兴起有关。（35）春光堪画画，春景堪图，春心狂荡，春梦何如？（元 马致远 南吕 一枝花惜春）（36）丹青手虽然百倍高，也画画不出这重叠周遭。（元 贾仲明 铁拐李度金童玉女 第二折）（37）后来听见胡巡捕说出护院的一番美意，真是重生父母，再造爹娘，那一种感激涕零的样子，画画也画画不出。（清 李宝嘉 官场现形记 第三回）2.“图”关涉的对象两汉时期“图”的绘画内容单一，多为人物神魔类、自然气象类，如例（38）。魏晋南北朝时期，“绘画”义的“图”扩展且多出现在佛、道典籍和墓志铭上，宾语多为“形”“像”等，这与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浮图壁画繁荣发展有关，如例（39）。（38）图图仙人之形，体生毛，臂变为翼，行于云，则年增矣，千岁不死。（东汉 王充 论衡 无形 卷二）（39）维那挽之，不觉皮连骨离，湿婆仙代沙弥除灰处，国王与湿婆仙立庙，图图其形像，以金傅之。（魏晋南北朝 杨衒之 洛阳伽蓝记 卷五）“图”的内容最迟在唐代就已经很丰富，宋元时期“图”的内容多是人像和山水，此时已较少上古、中古和唐代常见的绘画内容，如帝王功臣、神佛等。明清时期，“图”绘画对象为山水的用例基本不见，所画对象多为被缉拿的人物。（40）异日图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宋 柳永 望海潮）（41）那两个戏子是朝廷钦犯，如今到处画影图图形的拿他，你敢放在家里藏着！（清 西周生 醒世姻缘传 第十五回）3.“绘”关涉的对象唐至清代，“绘”的内容多为菩萨佛祖、圣贤等像。例如：（42）其壁本欲令处士卢珍绘绘楞伽变相，及见题偈在壁，遂止不画，各令念诵。（宋 普济 五灯会元卷一，“五祖弘忍大满禅师”）“绘画”义动词所关涉的对象差异见表3。表3“绘画”义动词所关涉的对象对比画图绘先秦动物、图、像-西汉人物、装饰、动植物物-东汉人物、装饰、自然现象人物、自然气象-魏晋南北朝人物、装饰类、自然现象、地图、风景图、肖像画形、像-唐类别与前期相差无几，但多样化、抽象化人像、山水人像宋人像、线条元明清人像综上所述，近代“画”的绘画内容变化巨大，主要表现为：绘画题材变化，由上古、中古展现统治者的生活与权威到转向世俗题材；绘画功能变化，“画”由祭祀功能变成娱乐功能；绘画方式变化，由必须用色彩画复杂的画到画简单图样，画的内容也逐渐简略，由具体到抽象。“图”“绘”一直以来偏向于绘画人像，但侧重点有变化，“图”由神魔到通缉犯，“绘”由神魔到图式。三、“绘画”义动词的句法功能变化“绘画”义动词除了词汇语义方面存在差异，入60邹慧兰，陈练军：汉语“绘画”义动词的历时演变第1期句功能也有所不同。本文重点考察不同时期“绘画”义动词的入句功能的变化。“画”能进入的句式最多，“图”其次，“绘”最少；“画”“图”句法功能的历时变化体现为及物性降低，“绘”表现为及物性增强。“绘画”义动词涉及两个题元成分所构成的题元结构，支配施事a、受事p两个配价语义角色，是二价二向动词，其配价结构为：V（a，p），意为：施事者 a（agent）绘画出受事者 p（patient），基本句式为 S1：Na+V+Np 词类：N-名词，V-动词，Pre-介词（preposition）；语义角色：a-施事；p-受事；l-处所（location）。S1：Na+V+Np（43）宋元君将画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庄子 田子方）（44）今夫图工好画画鬼魅而憎图狗马者，何也？（淮南子 汜论 高诱注，卷十三）（45）门人尝绘绘其像，请赞，为书曰：“个汉灰头土面，寻常不欲露现。而今写出人前，大似虚空著箭。怨怨！可惜人间三尺绢。”（宋 普济 五灯会元 卷十八，“黄龙新禅师”）S1 是“绘画”义动词最典型的及物式结构，但“绘画”义动词的论元位置会变化，论元成分也不一定全都出现在其直接支配的句法结构中，所以“绘画”义动词涉及的派生句法形式有9种。S2：Na+Np+V（46）饶你丹青心里巧，彩色千般画画不成。（敦煌变文选 丑女缘起）（47）我后钦贤，无言不誉，攀诸前哲，丹青是图图。（晋陈寿 三国志谯周传 卷四十二，裴松之注引益部耆旧传）S3：Na+V+Nl（48）舜禅天下而传之于禹，禹作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画画其内，缦帛为茵，蒋席颇缘，觞酌有采而樽俎有饰，此弥侈矣，而国之不服者三十三。（韩非子 十过）（49）今日在鹓鹭仙班，到后来图图写上麒麟画阁。（元 武汉臣 包待制智赚生金阁 第二折）S4：Nl+V+Np（50）头随剑落，抛在一边：头元是酒瓮子盖，身画画瓮子身，向上画上一个道士，帖符一道。（敦煌变文选 叶净能诗）（51）城中图图佛与菩萨，乃无胡貌，访古老云，是吕光伐胡时所作。（北朝 杨衒之 洛阳伽蓝记 卷五）（52）老人引入。兴见堂内点着明烛，中堂绘绘画关公神像。（明 罗贯中 三国演义 第八十三回）S5：Nl+V+Pre以+Np（53）大夫布侯，画画以虎豹；士布侯，画画以鹿豕。（仪礼 乡射礼）（54）南门楼三重，通三阁道，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门。图图以云气，画彩仙灵，列钱青琐，赫奕华丽。（北朝 杨衒之 洛阳伽蓝记 卷一）（55）问：“素以为绚，诸说不同。伊川云：美质待礼以成德，犹素待绘绘以成绚，却似有质须待礼，有素须待绚。”先生曰：“不然。此质却重。”（宋 朱熹朱子语类 卷二十五）S6：Na+Pre为/将/把+Np+V（56）客有为齐王画画者，齐王问曰：“画，孰最难者？”（韩非子 外储说上）S7：Na+V+Np+Pre于+Nl（57）于是县官常以腊除夕，饰桃人，垂苇茭，画画虎于门，皆追效于前事，冀以卫凶也。（东汉 应劭 风俗通义 卷八）（58）治为天下第一，特加赏异，图图形于阙，诏颁天下。（唐 李百药 北齐书 许惇传 卷四十三）S8：Na+Pre与/为/教/把/将/以/于/在+N+V+Np（59）卅日早朝，于迦毗罗神堂里初画画妙见菩萨、四天王像。（唐 释圆仁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卷一）（60）我记得他的模样，曾将他师徒画画了一个影，图图了一个形，你可拿去，但遇着和尚，以此照验照验。（明 吴承恩 西游记 第三十二回）S9：Na+V+Np+Nl（61）畴亡时，年四十。皓嘉畴节义，诏郡县图图形庙堂。（晋 陈寿 三国志 孙皓传 卷四十八，裴松之注引 会稽邵氏家传）（62）又末叶已来，大存佛教，写经西土，画画像南宫。（唐 李百药 北齐书 樊逊传 卷四十五）S10：Na+V（63）不无善画者，莫能图图，何哉？（西汉 司马迁史记 田儋列传 卷九十四）（64）故古之为车也，漆者不画画，凿者不斫，工无二伎，士不兼官，各守其职，不得相奸。（淮南子 主术 高诱注，卷九）（65）颜川彩绘绘已毕，但欠点眼耳。(宋 普济 五灯会元 卷二十，“东林道颜禅师”)61伊犁师范大学学报2023年表4“绘画”义动词的入句功能变化类型基本句位移介词引进支配角色增添省略句式S1S2S3S4S5S6S7S8S9S10语义价二价三价一价画+图+-+绘+-+-+“绘画”义动词的入句功能不同。语义价即动词在语义层面的配价能力，以“绘画”义动词为核心的语义结构所联系的语义角色数量的变化会导致入句功能的变化。“绘画”义动词是二价二向动词，衍生的变式主要有四种情况：句法成分位移（S2、S3、S4），介词引进支配角色（S5、S6、S7、S8），增添（S9），省略（S10）。当“绘画”义动词支配两个语义角色时，可进入句式S1S6，当“绘画”义动词支配三个语义角色时，可进入句式S7S9，当“绘画”义动词支配一个语义角色时时，可进入句式S10。“画”能进入所有句式，“图”出现九种，“绘”只有四种变式。上古时期“画”出现S1、S3、S4、S5、S10，中古时期出现S7、S8，唐宋出现S9，句法功能最灵活，一二三价用法都有；上古时期“图”出现 S1、S2、S10，中古时期出现 S4、S5、S7、S9，唐宋时期出现S3，多是一二价用法，偶有三价用法；“绘”唐宋时期进入S1、S5、S10，元明清时期进入S4，“绘”在句法方面有局限性，虽有一二价用法，但能进入的句式较少，没有三价用法。“绘画”义动词的常用句式不同：“画”的常用句式是S1、S3、S4、S10，“图”的常用句式是S1和S10，“绘”的常用句式是 S1、S4、S10。由此可见，S1 和S10是“绘画”义动词最常用的句式。此外，“绘画”义动词带补语的能力也存在一定的差异。唐代“画”后开始出现可能补语和处所补语。宋代后接补语更加丰富，有表结果、趋向、可能、处所补语，元代出现了状态补语和数量补语。“图”“绘”带补语能力较弱，唐代“绘”出现了后接补语的新用法，宋代“图”紧随其后，但都没有蔓延开来。（66）凭谁画画出生香面？对俺偏含不语情。（明 汤显祖 牡丹亭 第二十八出）（67）擢幽姿于颢初，讶姮娥之绘绘成。（唐赵蕃月中桂树赋，全唐文 卷七百二十二）（68）师曰：“万叠青山如饤出，两条绿水若图图成。”（宋 普济 五灯会元 卷八，“灵峰志恩禅师”）四、结语从先秦到明末，表达“绘画”义多用“画”，其次是“图”“绘”，三者没有发生词汇更替。先秦“画”“图”率先产生“绘画”义，“绘”于唐代萌芽，但由于“图”“绘”的使用频率较低，并未给“画”造成重大影响。元明清时期，“绘画”义的“绘”“图”很少单用，“画”完全主导了“绘画”义语义场。“绘画”义动词长时间共存，但语义和句法上存在差异，不能完全替代。语义上：首先，动作主体变化。“绘画”义动词的施事者地位都由高到低，由动作致使者到自主行为发起者。其次，动作侧重点不同。“画”重刻画，综合了“图”“绘”的功能；“图”重摹写，写实性强，不强调色彩；“绘”偏写意，重描绘，多与色彩搭配。最后，关涉对象不同。“画”的关涉对象逐渐平民化，绘画题材由上古、中古展现统治者的生活与权威到转向世俗，绘画功能由祭祀变成娱乐，绘画方式由复杂到简单，绘画的内容逐渐简略；“图”“绘”一直以来偏向于绘画人像，但历时发展中，“图”可图画通缉像，“绘”能绘制图表。句法方面，“绘画”义动词以二价用法为主，“画”入句功能强，“图”稍弱，“绘”进入的句式最少。总的来说，演变过程中，“画”的语62邹慧兰，陈练军：汉语“绘画”义动词的历时演变第1期义丰富，句法功能增强，最终上位化。“绘画”语义场的历时发展中不存在词汇更替，各成员之间的语义和句法功能不完全相同，今后研究中应加强对此类问题的探讨。注释：本文共调查了 16 种语料（加下划线者为简称）：仪礼 韩非子 史记 淮南子 汉书 论衡世说新语 洛阳伽蓝记 入唐求法巡礼行记 敦煌变文选 朱子语类 五灯会元 全元曲 水浒传 红楼梦 聊斋志异。除 朱子语类 只统计1-4册外，其他都是全书统计，只统计“绘画”义动词的单用例。参考文献：1 蒋绍愚.常用词演变研究的一些问题 J.汉语学报，2021（4）：2-14.2 王凤阳.古辞辨 M.增订本.北京：中华书局，2011：316.3 高虹.汉语“描、写、画”类动词的语义特征分类辨析 C/澳门大学人文学院，中国中文信息协会，澳门语言学会.第十五届汉语词汇语义学国际研讨会论文集，2014：216-222.4 王玲娟，李燕.从先唐画论色彩语汇看绘画色彩观念 J.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2015，31（3）：104-108.5 李燕.元以前画论绘画类语词研究 D.重庆：重庆师范大学，2016.6 许慎，撰.说文解字注 M.段玉裁，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7 孔安国，传.尚书正义 M.孔颖达，正义.黄怀信，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754.8 敖继公，撰.仪礼集说 M.孙宝，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259.9 杨树达.积微居小学述林全编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88.10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 M.北京：中华书局，2009：669.11 孙诒让.周礼正义 M.汪少华，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15：3306.12 杨伯峻.论语译注 M.典藏版.北京：中华书局，2015：37.13 王克让.河岳英灵集注 M.成都：巴蜀书社，2006：66.14 蒋绍愚.汉语词义和词汇系统的历史演变初探：以“投”为例 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4）：84-105.【责任编辑：何苗苗】Diachronic Evolution of Huihua（绘画绘画）Verb in ChineseZou Huilan,Chen Lianjun（School of Liberal Arts,Minnan Normal University,Zhangzhou 363000,Fujian,China)Abstract:From ancient times to the present day,hua（画）has always dominated the semantic field of themeaning of huihua（绘画）,followed by tu（图）and hui（绘）.The verb huihua（绘画）has long coexisted andevolved from a higher to a lower status,from the one who causes the action to the one who initiates the autonomous act.However,there are great differences in usage,which cannot be completely replaced.The emphasis oflexical semantics is different:hua（画）places emphasis on kehua（刻画）,integrating the functions of tu（图）andhui（绘）;tu（图）places emphasis on moxie（摹写）and its realism is strong,do not emphasize color;hui（画）placesemphasis on miaohui（描绘）,which is often paired with color.The subject matter and function of painting havebeen gradually secularized,and the painting style and content have been simplified.The documentary of tu（图）and hui（绘）is enhanced.Syntactic aspect,huihua（绘画）verb is mainly used in bivalent usage,but there aresome differences among members.Keywords:huihua（绘画）verb;diachronic evolution;semantic;syntactic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