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德国教育人类学家武尔夫教授访谈.pdf

现代大学教育 年第 期越洋专访基金项目：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面向高质量教育的 五育融合实践路径和理论创新研究”，项目编号：；年度国家建设高水平大学公派研究生项目，项目编号：留金选 。收稿日期：作者简介：王天健（），男，吉林四平人，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教育学原理专业博士研究生，德国柏林自由大学与华东师范大学联合培养教育人类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从事教育基本理论、教育人类学研究；李政涛（），男，江西大余人，教育学博士，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所长，华东师范大学“生命实践”教育学研究院院长，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从事教育基本理论研究；上海，。：。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 德国教育人类学家武尔夫教授访谈王天健李政涛摘要：人类世概念以及与之相关的两项教育理念 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广泛影响。人类世这一概念主要指人类活动遍及全球、几乎无地区不受人类影响的世界现状，相较于同类概念，人类世概念包含人类在当前世代总体行动造成的诸多影响，是一种用以描述人类与世界关系的综合观念。由人类世概念引发的对人类行为的反思与批判，催生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两大理念。全球公民教育重点关注教育活动中的全球公民意识，旨在通过对全人类共同体意识与共同责任的唤醒应对全球性风险；可持续发展教育目标在于培养年轻一代面向未来的思维与行动能力，提升受教育者应对风险和不确定性的素养，以及反思批判能力、承担责任和团结合作能力等。两种教育理念互为补充，成为人类世背景下推动人类社会发展和应对全球性风险的复合教育路径。关键词：人类世；全球公民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克里斯托夫武尔夫；文化遗产；全球性风险；人类共同体；教育人类学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文章编号：（）武尔夫（）教授是当代声名远播的教育人类学家，现任德国柏林自由大学（）教育与人类学系主任，曾任德国教育科学学会教育人类学分会（）会长、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德国委员会（）副主席，兼任北京大学、斯坦福大学（）、东京大学（）、京都大学（）、新德里大学（）、巴黎大学（）、圣彼得堡大学（）客座教授。武尔夫教授是德国历史文化人类学创始人之一，主要研究领域为历史文化人类学、教育人类学、跨文化交流、美学等。著作有 教育人类学手册（）、论人 历史人类学手册（：）、教育人类学导论（王天健李政涛：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 ）、逻 辑 与 激 情（）、仪式中的教育（）等，其论文与著作被翻译成 余种语言，在世界范围内具有广泛影响。作为德国历史与文化教育人类学研究的开创者之一与核心人物，武尔夫教授及其团队在研究中认识到，以西方人种为中心的人类学已失去其普遍意义上的合理性。因此，在当前世代，必须从多元中心的人类学角度来看待问题，而不是仅限于欧洲的人类形象和西方思维，这一人类学观点在德国乃至西方学界产生了极大影响并引发广泛讨论。根据武尔夫教授的论点，每种文化都有权从其自身的角度对人类做出表述，人类学研究应该更多地关注历史和文化的相对化与差异化。在当前全球化的世界中，这种相对化与差异化催生出的复杂局面，将塑造未来人类的生活环境。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是武尔夫教授近年来持续关注并深入研究的前沿领域，笔者以柏林自由大学与华东师范大学联合培养博士研究生身份跟随武尔夫教授开展研究与学习，并与武尔夫教授就此主题进行了多次深入访谈，在访谈过程中逐渐发掘出德国历史与文化教育人类学在此领域中的观点独特性。访谈者根据以武尔夫教授为代表的德国历史与文化教育人类学在人类世与教育问题中的基本概念、当下行动与未来趋势等观点，整理出本文内容。一、人类世与教育：理念溯源与内在关系（一）“人类世”概念解析访谈者：尊敬的武尔夫教授，您好！很感谢您愿意以接受访谈的形式向中国学界展示您最新的研究成果。您关于人类世的研究受到东西方学者的普遍关注，人类世这一概念已经成为您开展教育人类学研究的基本背景与理论前提。您能简单介绍一下您是如何理解人类世这一概念的吗？武尔夫：人类世一词是由荷兰大气化学家、诺贝尔化学奖得主克鲁岑（）和其合作者美国生物学家施德默（）于 年创造的世代概念，用来描述我们当今所处的世界状况，即人类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地球的命运。人类世这一概念主要指人类活动遍及全球、几乎没有不受人类影响的地区的世界现状。在大多数情况下，人类世这一概念有助于说明人们对自然与文化、人类与自然等关系的理解正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长期以来，文化被理解为代代相传并发展的遗产。为此，西方学界的学者常用一个奇妙的比喻，即每一代人与过去的关系就像站在巨人肩上的侏儒。这一比喻不仅强调文化在人类社会代际传递中的连续性，还强调人类文化发展的自主性和人类相对于自然世界的自由。随着现代化和工业化的发展，人类走出了自然的创造。世界已不再是自然的世界，而是人的世界，自然与人类由此相互分离。人类世这个概念可以说明这种分离存在巨大隐患。自然、文化以及二者间的相互渗透是人类文明的共同遗产，而人类正在以一种迄今为止难以想象的方式塑造着自然。（二）人类世与相关概念辨析访谈者：从您近年来的公开讲座和学术著作中不难发现，人类世是您始终关注并大力推动的核心概念。然而，在同一时期，人类学与社会学界产生了大量关于描述人类行为及其影响的世代概念，与人类世概念类似的还包括诸如资本世（）、克苏鲁世（）、更新世（）等，为何人类世这一概念更受您的推崇？人类世与全球公民教育以及可持续发展教育之间的联系又是什么？武尔夫：我认为你所提及的概念都具备某些层面的合理性。然而，在我看来，由于人类活动在多领域影响的广泛性以及人类学研究呈现的复杂性，坚持使用人类世这一概念是更为明智的。相较于人类世这一概念，其他概念往往局限于某一具体领域或问题，如局限于气候变化和环境恶化问题、局限于现代性的破坏性影响问题等。人类世这一概念则包含了人类在当前世代总体行动所造成的诸多影响，其本源动力还包括上述概念未提及的生物技术层面，如发现脱氧核糖核酸（，英语简称 ）双螺旋结构的遗传学、克隆技术的发明与应用等，以及在智能技术层面由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发展带来的社会数字化转型。此外，根据我的理解，它还包括应对现代化的破坏性影响与人们为改善现状而做出的努力。这就与我们所要讨论王天健李政涛：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全球公民教育以及可持续发展教育产生了关联，作为可持续发展的重要目标，努力培养对地球世界共同体的必要性认识，就是基于人类世背景的教育实践。（三）作为世界观的人类世访谈者：从您过往的学术成果以及您刚才的表述中可以发现，人类世已经成为您看待当前世界以及人类实践的基本前提与分析框架，我们现今所讨论的包括教育活动在内的所有人类行为及其影响都是人类世中的一部分。那么，是否可以这样认为，相对于将人类世视为概念，人类世是否更应被视为是一种视域（）？武尔夫：至少我认为，人类世应该成为一种全新的世界观（）。我认为人类世并不仅仅是一个地质纪元概念，因此，仅考虑人类工业行为对自然生态影响的相关概念与观点是狭隘的，这只是人类世影响的一部分。此外，还有其他诸多与人类世影响相关的领域，例如：世界的机器化、数字化转型（包括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遗传学和生物技术的发明与应用。这些例子表明，人类世的概念必须更加广泛，不能仅限于生态背景。人类世概念应成为描述人类与世界关系的一种新的综合世界观，这种观念将与所有社会和文化领域交织在一起 。访谈者：您在对话中已两次提及几项您特别关注的、应以人类世世界观考察的科技领域。您选择这些科技领域单独讨论的原因和依据是什么？您能结合人类世的观念分别谈谈这些领域对人类生活以及教育的影响吗？武尔夫：好的，让我们尝试澄清人类世这个概念在这几个领域的延伸扩展。一是世界机器化。自工业化以来，人类世几乎已经被定义为在人类生活的诸多领域中发明和传播机器的过程。这样的人类社会发展进程导致人类行动和行为效果出乎意料的扩张。人类与机器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其核心是人机关系。在这种关系中，机器早已不再是人类的简单客体，相反，它们已成为行动者。机器作为这样的行动者，不仅仅受到人类行为的支配，同时也决定着人类的情绪、感知、实践行动和社会交往。随着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发展，人机关系的密度在增加，其后果难以估量。二是数字化转型。在人类世背景下，计算机和智能手机已经跨越界限，进入学习型机器这一领域，也可称其进入弱人工智能领域（相较于具有独立思考与意识能力的强人工智能而言）。然而，人工智能的概念仍然有争议。称反馈循环（）中的机器学习为智能是否合适？还是就应该仅将其称之为学习型机器？无论如何，这种形式的人工智能已经在社会许多领域成为人类行动的重要支撑。学习型机器将在未来几十年内从根本上改变社会生活、经济和工作世界。以数据学习为核心的系统形成了一种可用于广泛领域的横向技术，因此可以称之为人类世的数字化转型。数字化转型和人工智能几乎在社会的所有领域中都产生了影响。目前数字化转型最重要的领域包括人机语言交互、智能销售、智能律师、医疗保健、灾难响应等。三是遗传学和生物技术。人类世的另一个特征是：诸如自然造物的生物世界（）与人类造物的人类世界（）之间的边界正在消弭，二者混合而成的新事物正在涌现。遗传学或基因研究领域就是这种情况的典型案例，它表现出人类对生物世界不断增强的影响力。在这一发展过程中，可以确定 个标志性事件，这清楚地显示出这一领域的发展速度：年脱氧核糖核酸双螺旋结构被发现；年首只哺乳动物多莉的克隆成功；年人类基因组计划的执行以及人类基因组的完全解码；年基因编辑系统（，英语简称 ）的发明（该技术于 年获诺贝尔奖）。二、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一）人类世与全球公民教育的内在联系访谈者：您发表的多篇文章都是在人类世的背景下讨论全球公民教育这一概念，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全球公民教育正是基于人类世的世界观所提出的教育理念？您能否结合人类世的特性，谈谈全球公民教育的概念以及您对此概念的独特理解？全球公民教育意味着什么？它与我们过往世代提及的教育理念有何不同？武尔夫：公共话语意义上的全球公民教育可追?溯至 年，时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提出的全球教育第一倡议（）。这一倡议认为除了扩大受教育规模和提高教育质量外，还有必要培养和加强教育中的全球王天健李政涛：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公民意识。随后全球公民教育成为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第四个目标的一部分，并于 年在纽约联合国大会上获得通过，这使得全球公民教育成为一种具有规范性的教育范式。我认为，全球公民教育最好被阐释为全球共同体教育（），全球公民身份指向一种归属于地球共同体的身份，蕴含着对相应权利和义务的思考。在此背景下，每个人都在其能力范围内对地球承担责任。这种责任不仅关涉人类社会中的他人，还包括动物与植物。全球共同体教育将成为新的人际关系观的核心，其中融合了社会参与和文化参与。这一理念让个人向全球社会作出承诺，与此同时全球社会也对个人作出承诺。（二）欧盟的历史与文化背景对全球公民教育的启示访谈者：如我们所知，欧盟（）是欧洲地区影响最大的区域性合作国际组织，甚至其成员国已将部分国家主权交给欧盟组织，这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非常特别的。通过您之前的相关著作了解到，欧盟的历史与文化和我们当下谈论的全球公民教育有着诸多联系，能请您从这个角度谈一谈欧盟的历史与文化背景对全球公民教育的启示吗？武尔夫：从历史上看，教育为民族、国家及其文化的发展、维护和变革做出了重要贡献。欧盟的成立，则又为教育增添了诸多新的任务，且这些任务不易完成，在过程中势必遭遇许多冲突。比如：德国、法国、意大利、波兰和瑞典的儿童和青年如何成为欧洲人？如何将地方、地区、国家和欧洲的特性结合起来？在欧洲各国，民主宪法构成欧盟的共同基础，但是，民主宪法只是欧洲特性的一个要素。我们有必要对欧洲文化的可能性和局限性进行更深入的研究，这种欧洲文化超越了不同的国家及其社会文化差异。如果不能认识到差异中的共性与统一，不能认识到多元一体的特殊性质，欧盟就不可能发展起来。欧盟的历史以及过去几十年的全球化已经表明：教育不仅发生在国家文化、语言和传统中，还与一个共同的、跨越国界的全球文化密切相关。在全球化的世界中，教育还需考虑以世界为载体的共同社会以及背后的共同条件。全球化以多种方式塑造了地方、区域和国家的生活环境，而这些生活环境反过来又决定人们对全球化世界的看法和理解。如何将普遍同质化和文明多样化这两种趋势联系起来，以及如何在教育中处理它们的矛盾和冲突？必须指出的是，将全球化仅仅等同于全球一体化与同质化是不够的，这样做过度简化了全球化的复杂性。尽管普遍同质化的全球一体化进程影响深远，但是，与此相反，重视文明多样化的趋势对世界的社会发展同样重要。现代教育必须能够有效地应对、处理和整合这两种趋势。（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全球公民教育的实际影响访谈者：在全球公民教育的进程中，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挥了巨大作用，全球公民教育这一理念就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方文件，您之前在中文期刊上发表的论文 全球公民教育：人类世背景下的寰宇社区教育中也介绍了这一观点。能请您结合人类世的大背景，深入谈一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作为全球性、跨地域性的教育文化机构对全球公民教育的实际影响吗？武尔夫：从人类世的大背景来看，地球行动的全球维度变得越来越重要。一方面从人类社会在地方、区域和国家层面上的变化已经可以看出，地球上几乎没有地区不受人类影响；另一方面在自然界，海洋、河流、山脉、森林、沙漠等自然环境越来越受人类构想的影响。除此之外还有环境污染和破坏、不可再生能源和资源的消耗、全球变暖和物种灭绝问题以及核能威胁，尤其是在军事方面。这迫切需要人类以共同体的姿态，通过共同的地球行动应对和解决这些潜在威胁。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框架下理解全球公民与世界共同体这两个概念并不容易。概念解释主要受两方面影响：一方面，对这些概念的理解与意识形态相关；另一方面，对概念的理解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国家利益的限制与制约。因此，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定义，全球公民身份是一种人类共同体的归属感。它强调地方、国家和全球之间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依赖关系以及相互作用。将这个概念定义为归属感，主要考虑到在世界不同地区，该概念表示的意涵可能相同。所有人都有归属于地球共同体的感觉。这样的一个全球共同体连接了不同国家、民族、文化的愿望和想象，释放了人类共同行动的能量。王天健李政涛：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三、人类世背景下的可持续发展教育（一）人类文化遗产传承与可持续发展教育价值访谈者：在我们讨论人类世这一世界观时，涉及遗产（）这一概念。如何理解遗产概念的意涵？如何理解遗产与人类世的关系？就我们今天谈论的话题而言，遗产又对当下的世界与教育有怎样的意义？武尔夫：首先，遗产是一个开放的通用术语，指个人、社区或整个人类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所有有形和无形资产；其次，每项遗产都有其过去的起源，但是，因其对现在和未来的意义而表现出与众不同的价值 ，每一代人都必须创造性地塑造自然和文化遗产，理解它们之间的相互关联性，并使它们为子孙后代带来丰硕成果；最后，在世界共同遗产中，其多元性、多样性和差异性是一个基本条件。这是当代与子孙后代所应承担的教育使命。我们必须认识到共同性世界遗产的重要意义，以及它当下面临的威胁甚至遭受破坏的可能性。人类世背景导致人们对自然和人类的新认识以及人类学研究和教育发展的根本变化。访谈者：如何理解和应对人类世对人类文明与文化遗产的新冲击与新变化？能否就德国的教育现实谈一谈对这一问题的教育应对？武尔夫：在人类世中，人类必须深刻认识到，人类已经成为地球上举足轻重的力量。尽管世界各国的政治体系存在巨大的文化和社会差异，摆在人们面前的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当前的很多问题只有放置于全球化的视角下进行考量，才能得到更好的理解和处理。就德国教育的现实来看，仅从德国文化传统的角度来看待教育和社会化是不够的。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欧洲和欧盟的框架已成为年轻一代教育的重要框架。除了在经济和文化方面，对欧洲的关注还包括价值观和权利共同体。但是，有了欧洲与欧盟的框架仍然不够，我们必须进一步拓宽视野。尽管全球各国的政治体制在文化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但是，很显然，只有从全球视角出发，才能理解和解决诸多当代问题。这正是可持续发展教育与全球公民教育的必要性与特殊价值。（二）人类世与可持续发展教育访谈者：事实上，在我们讨论人类文化遗产这一概念时，就已经涉及另一个重要的教育理念 可持续发展教育。您如何理解可持续发展教育？可持续发展教育与人类世的关系是什么？与全球公民教育的关系又是什么？武尔夫：人类世在对当前世代的批判与反思中，隐含了对于可持续发展的内在需求。我们应该把人类世带来的批判与反思和可持续发展的目标与行动结合起来，形成有效的应对策略。年，联合国大会在纽约通过了 个可持续发展目标，这些目标被国际社会所采纳，它们构成了用于纠正人类世负面影响的计划，因此应被理解为人类世中（人类影响）的一部分。这些目标总体分为 个领域，可以用 个 概括：人类（，指消除贫困和饥饿，过上有尊严的生活，平等，有健康的环境）；地球（，指生态系统的保护）；和平（，指包容、公平、正义）；繁荣（，指通过经济和技术发展提高所有人的福祉）；伙伴关系（，指加强全球团结的精神，恢复全球可持续发展伙伴关系的活力）。实现这些任务应该遵循普遍性、不可分割性、包容性、问责机制和伙伴关系原则。在这 个目标之中，第 个目标针对的是教育领域。这里的教育任务指向全纳、平等、优质和终身教育。在内容方面，其目标是鼓励年轻人培养面向未来的思维和行动能力，需要的是应对风险和不确定性的能力、以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行事能力、反思和批判能力、承担责任和团结互助的能力。可持续发展教育设想建立一个 年制公立学校系统。义务教育为期 年，包括免费的优质中小学教育。这里的全纳不仅指包容残疾儿童，还包括边缘化儿童和青年。教育机会和待遇的平等是必要目标，特别是对女童和妇女而言，世界上许多地区仍有大量工作要做。为了促进儿童和青年的知识积累和创造力发展，必须提高教育质量，具体路径包括提供更高质量的师资培训与课程开发。教育和培训不应局限于学校系统，而应大力发展职业培训和终身学习，促进非正规和非正式教育质量和规模的提升。各国应将国内生产总值的 至 或公共开支的 至 投入教育发展。帮助人类文明传递和保存文化遗产是可持续发展教育的重要目的之一。自然和文化是人类的遗产，必须得到保护和进一步发展。在人类世，这些人类生命得以维系的基础受到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威王天健李政涛：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胁。因此，需要全世界以共同体的姿态，共同应对人类世中的风险与机遇，开展深刻的社会、文化与教育变革。（三）可持续发展教育与全球公民教育的关系访谈者：随着对以全人类共同体姿态应对人类世风险与机遇观点的讨论，我们的话题又回到与之相关的全球公民教育。从您的表述来看，人类世需要的教育理念，一方面指向时间维度的纵向发展，因此需要可持续性的长久的公共教育体系，另一方面指向空间或地域维度的横向建构，因此需要全人类以共同体姿态在更宏观的全球框架下发展教育。那么，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都是基于对人类世的批判，以及为消除当前人类行为所产生的负面影响而在教育领域进行的努力？这两种教育理念在关系上是互补的吗？武尔夫：是的，全球公民教育和可持续发展教育是人类世背景下教育目标中的两个互补元素，可持续发展教育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提议密切相关，全球背景是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基础；教育的可持续发展也是全球公民教育包含的内在目标。两个理念都基于对人类世的认识、批判与反思，是通过教育活动，对当前世界一系列问题（包括自然遗产、文化遗产、和平、人权、伦理和团结等）解决方案的尝试。（四）对可持续发展教育的质疑与回应访谈者：可持续发展及其在教育领域的愿景如此理想与美好，但是，据我所知，仍有人对此持有批评与反对意见，您如何看待这一问题？武尔夫：是的，尽管通过系统性、整体性的战略行动来改善人类世所面临的威胁至关重要，但是，人们对能否成功地践行变革仍然存在疑虑。有学者认为，可持续发展的愿景以及相应的教育改革是一种宏大叙事（），其功能是掩盖变革无法实现的事实。因为这种愿景已经提供了一定程度的满足感，即这种愿景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通过可持续性战略可以取得对人类生存世界的改善，这种认识可能使许多人认为不再需要以真正可持续的方式行事。诚然，可持续发展战略试图将宏大叙事转化为社会变革，并评估其实现情况。然而，正如批评者所质疑的，由于社会上存在广泛的抵触情绪，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实现这一目标仍然是个问题。（五）德国对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努力与进展访谈者：尽管质疑与反对意见仍然存在，但是，包括中国在内的诸多国家已经在为可持续发展的目标而努力，特别是在教育领域。目前，您所在的德国也依据可持续发展教育的目标启动相关改革，并取得一定进展。您能从人类学研究角度为我们介绍德国在这一领域的实际情况吗？武尔夫：为推动社会向可持续发展目标转型，德国政府在总理办公室（）的领导下正在制定 德国可持续发展战略。据此，德国政府正在各个层面制定未来 年的行动方案，其中具体包括但不限于以下领域：能源转型和气候保护；循环经济；可持续建筑和交通变革；可持续农业和食品系统；无污染环境；人类幸福能力与社会公正。其中第 点包含教育领域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具体表述为确保包容、公平、优质的教育，推动教育系统提供更大规模的终身学习机会。这将成为德国未来 年教育发展的核心目标。与之前的努力相比，德国正在制定一项全面的多维战略，其中纳入了迄今为止取得的许多成果。可持续发展被视为德国政策的核心任务，且规定必须在欧盟和国际社会的框架体系内完成。为了在可持续发展改革中取得成功，德国还需要在以下方面进一步努力：克服部门化思维，让社会利益相关方更多地参与进来，有效引导资金流动，促进研究创新和数字化，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与合作。四、总结与展望访谈者：如我们所知，对于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研究，是您在人类世概念下开展的教育人类学研究的最新进展。如您所说，人类世对于当前世界的影响是不可忽视的，任何国家、民族、团体与个人都需要将人类世作为思考与行动的前提，您的诸多观点将给予学界更多的启发。在访谈的最后，能否请您以人类学家以及教育人类学研究者的立场，展望未来人类学以及人类世概念的研究路向？武尔夫：在人类世中，人类学知识，即关于人类及其对世界影响的知识，对于了解我们这个星球的状况至关重要。因为在这个星球上，几乎没有什么领域不是由人类决定的。而在此前提下，人类学知识又该如何理解呢？我 年在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和 年在中国的人民出版社出版的 人类学：历史、文化与王天健李政涛：人类世背景下的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哲学一书中特别提出，将人类学理解为文化人类学或社会人类学是远远不够的。相反，当今的人类学包含 个核心范式：进化论研究；人类演化研究；起源于 世纪上半叶德国的哲学人类学研究；起源于 世纪上半叶法国的历史人类学研究。因此，除了人类生物演化的科学知识外，人类学还包括：通过对过往研究获得的非同代历史知识；通过研究当代异国文化中获得的同时代知识；相关的反思性和批判性哲学知识 。人类学知识的目标是通过历史、跨文化和哲学研究，更好地理解人类世中的人类及其行为。与此同时，为了实现人类学的研究目标，我们也必须认识到，当前人类世界诸多以断裂和动荡为表现形式的变化，急需来自人类学与人类世的相关研究。访谈者：非常感谢您的分享。您在最后的总结中再次重申了教育人类学研究与当下的全球公民教育和可持续发展教育研究之间的重要关系。通过您的表述可以看出，作为当代德国教育历史人类学的代表性学者，这一学科始终是您分析和研判教育现状与未来发展的理论基础与思考维度。早在 世纪 年代，您与您的研究团队以及同领域合作者就通过关注人类学研究与教育研究中历史性和变化性的方法论转向，探索和思考教育活动中人的形象在历史与现实中的复杂性与多样性。您的研究经历与研究成果说明，无论是基于人类学的知识与方法开展的教育研究，还是基于教育学理论开展的教育研究，其研究对象都具有历史与现实的双重属性。您的研究揭示了人类学研究之于教育学研究的独特价值，人类学在教育领域的研究促进了教育学的自我解析，丰富了教育学对于教育、养育等概念的认识以及对其历史和文化定性的了解。同时您的研究也印证了教育学具有为人类学学科做出贡献的能力，比如在教育人类学发展的过程中，来自教育学科的“可塑性”（）、“确定性”（）和“开放性”（）等概念推动了人类学的学科发展以及元思考。事实上，对于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研究正是人类学与教育学交叉研究的最新成果，是教育历史人类学在当下教育研究中的延伸，它探讨的是在人类世的世代背景下，教育中人的形象该如何变化、应如何转向。您的研究呈现了人类世对于当前人类生活的重要影响，说明了在当前世代推行全球公民教育与可持续发展教育的必要性与紧迫性。再次感谢您接受此次访谈，您在该领域的研究将给予我们更多的启示。参考文献 武尔夫，李海峰 全球公民教育：人类世背景下的寰宇社区教育 北京大学教育评论，（）：，：，：，：，（）：武尔夫，人类学：历史、文化与哲学 张志坤，译北京：人民出版社，：（责任编辑曾山金阳珍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