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碳”目标下我国转型金融的发展现状与实践路径_顾宝志.pdf

国家高端智库主办刊物2023年第2期总第422期“双碳”目标下我国转型金融的发展现状与实践路径内 容 提 要“双碳”目标下，碳密集型产业在低碳转型过程中需要巨大的资金支持与政策扶持，转型金融将发挥突出作用。本文提出转型金融的理论内涵，从资源配置、资金缺口、行业规范三个方面重点论述我国发展转型金融的必要性。目前，转型金融还处于摸索阶段，面临顶层设计缺失、资金供需结构失衡、金融体系经验不足、产品设计不够科学、企业转型动力不足等问题。结合国际转型金融发展的有益经验，我国可从政府、金融主体、市场主体、国际市场四个角度探索转型金融的实践路径。关键词碳密集型产业；低碳转型；转型金融中图分类号F831.6，F832DOI10.20090/ki.gjjh.2023.2.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1515（2023）02-0070-12顾宝志李卓宇郑梦婷2020年9月，我国在第75届联合国大会上正式提出2030年实现碳达峰、2060年实现碳中和的目标，体现了我国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进程中的大国担当。科学统筹推进碳达峰、碳中和，需要新能源技术创新和高耗能、高碳行业转型这两者协调共进。当前，我国绿色金融发展驶入“快车道”，对于实现“双碳”目标发挥了重要作用。传统的绿色金融注重支持“纯绿”或“接近纯绿”的项目，这将导致多数转型活动无法得到充分支持，我国高耗能、高碳行业的低碳转型正面临巨大的资金缺口。转型金融作为促进绿色低碳发展的新型金融模式，有效覆盖了传统绿色金融尚顾宝志系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世界经济研究所所长、副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世界经济；李卓宇系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绿色金融；郑梦婷系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国际贸易。通讯作者：郑梦婷，电子邮箱：mertin_。感谢 国际经济合作 匿名审稿专家的意见和建议，文中疏漏由笔者负责。马骏：碳中和与转型金融，新金融 2022年第9期，第5页。绿色发展 70未触及的棕色资产和高碳产业，能够与绿色金融形成优势互补，共同为“双碳”目标提供金融支持。目前，我国转型金融整体仍处于起步阶段，尚未形成统一的定义和标准，探索适合我国国情的转型金融发展路径，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一、转型金融的理论内涵与基本特征转型金融作为绿色低碳领域的新型融资模式，在我国尚处于起步阶段，需深刻把握其理论内涵，并纳入经济高质量发展战略。（一）转型金融的理论内涵2019 年 3 月，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首次提出广义的转型金融的概念，将其定义为服务于 2030 年可持续发展目标的融资活动。2020 年，气候债券倡议组织（Climate Bonds Initia-tive，CBI）在 为可信的绿色转型融资 白皮书中将转型定义为实体、活动和资产项目从现在的高温室气体排放至排放量实现 巴黎协定 目标的过程。同年 3 月，欧盟委员会技术专家组发布欧盟可持续金融分类法，认为转型金融以减缓气候变化为目标，为尚未提供低碳替代产品的行业转型注入金融支持。同年 12 月，国际资本市场 协 会（International Capital Market Association，ICMA）在 气候转型融资手册 中阐明转型金融是应对气候转型的一种融资方式。国内关于转型金融的官方表述较少，部分金融机构及行业协会针对转型金融出台了相关文件。例如，中国银行认为转型金融是指符合国际指引或标准的金融服务，即根据各个国家和地区碳中和目标的实现路径，通过技术改造及设备升级等手段支持传统行业减少污染、实现向低碳或零碳转型的金融服务。从国内外对转型金融的定义可以发现，转型金融的概念提出时间较短，关于转型金融的认识和研究刚刚起步。当前，绿色金融的概念日趋成熟，作为绿色金融的重要延伸，转型金融与绿色金融存在以下三个方面的共性：一是强调减缓气候变化的目标，二是突出可持续发展的过程，三是注重金融支持的属性。结合我国实际，本文认为转型金融可定义为：在“双碳”目标下，为高碳行业的经济实体、市场活动和资产项目进行低碳转型所提供的金融支持手段。我国转型金融以实现碳中和的经济可持续发展为远景目标，以推动绿色低碳转型为抓手，是绿色金融的延伸和补充，为金融体系助力生态发展提供了新思路。同时，转型金融能够有效促进市场经济新旧动能转换，引导高碳企业平稳有序开展低碳转型，通过直接或间接融资等方式为转型市场注入资金和流动性。（二）转型金融的基本特征转型金融具有四个基本特征。一是转型活动的最终目标应与 巴黎协定 2050 年碳排放净零目标和我国“双碳”目标趋同，致力于实现气候减缓转型。二是转型金融重点关注涉及碳密集型行业的经济实体、资产组合或特定经济活动，从而能够实现对绿色金融无法触及的领域的补充。三是转型强调的是过程而非结果，转型金融并不意味着当前的发展模式是绿色的，而是强调高碳活 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气候政策与绿色金融（季报），http:/ Climate Bonds Initiative,“Financing Credible Transitions:How to Ensure the Transition Label Has Impact,”September 2020,https:/www.cli- European Commission,“Taxonomy:Final Report of the Technical Expert Group on Sustainable Finance,”March 2020,https:/finance.ec.europa.eu/system/files/2020-03/200309-sustainable-finance-teg-final-report-taxonomy_en.pdf,p.8.2022-08-05 International Capital Market Association,“Climate Transition Finance Handbook:Guidance for Issuers,”December 2020,https:/www.icmagroup.org/assets/documents/Regulatory/Green-Bonds/Climate-Transition-Finance-Handbook-December-2020-091220.pdf,p.3.2022-08-19 Bank of China Limited,“Bank of China Limited Transition Bonds Management Statement,”January 6,2021,https:/ 71国家高端智库主办刊物2023年第2期总第422期动进行低碳化、绿色化转变的过程，因此相关衡量标准也应随着低碳转型的路径进行分阶段调整。四是低碳转型是一场具有雄心壮志的“绿色革命”，要求各个经济实体的低碳转型不能停留在表面，而应制定战略计划并严格落实。转型金融和绿色金融都是应对气候环境变化、实现经济低碳发展的金融服务方式，与绿色金融相比，转型金融更具有灵活性、针对性和适应性，可更好支持我国大规模的经济能源结构转型投资。一方面，绿色金融具有十分严格的标准分类，能够申请融资的对象主要为 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 年版）中“纯绿”的项目，低碳转型项目则不在其中。绿色金融偏好绿色环保项目，对于高碳企业而言，即使具有符合可持续发展的低碳转型方案，也无法得到绿色信贷。而转型金融可以实现对融资主体的有益补充，融资支持的对象主要是“坏企业”，包括棕色产业和碳密集型产业，既涵盖高碳企业，也涉及低碳转型资产项目，具有较大的灵活性。另一方面，相比于绿色金融支持具有环境效益的项目，转型金融具有明确的主题，其最终目标是为了实现净零排放，助力经济高质量发展，符合约束框架内的低碳转型活动均能得到金融支持，具有较强的针对性和适应性。二、我国发展转型金融的必要性“双碳”目标下，我国发展转型金融是基于国内国际大局下的深谋远虑，是平衡经济高质量发展和应对气候变化的有效手段。一方面，改革开放40余年来我国经济取得高速发展，现阶段仍处于工业化、城镇化进程中，经济社会发展对能源资源的急切需求在短时间内无法改变，因此在传统高碳领域开展节能减排和低碳转型的行动具有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国际社会针对我国碳减排的舆论压力较大，2021 年全球碳排放总量增加6%，达到363亿吨，我国碳排放量超过119亿吨，占全球总量的33%。（一）存量资源的二次配置问题亟待解决富煤、贫油、少气是我国的基本国情，短期内我国的工业生产及居民生活所用的能源仍然以煤炭为主。我国是全球油气进口大国以及全球最重要的油气消费市场，未来俄乌局势的不确定性可能导致能源进口价格进一步上涨。目前，我国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但尚未形成规模效应，且面临着东西部资源错配、发电成本过高等问题，短时间内还无法替代传统能源。2021年，我国煤炭产量 41.3 亿吨，同比增长 5.7%；煤炭消费量同比增 长 4.6%，煤 炭 消 费 量 占 能 源 消 费 总 量 的56%。据我国权威机构预测，伴随着现代能源体系的加快构建以及煤炭清洁高效利用水平的显著提升，“十四五”期间煤炭消费仍将处于高位平台期，到 2030 年煤炭消费占比缓慢下降，但仍高达46%，我国经济短期内高度依赖煤炭的局面还将继续存在。目前我国发电和供热行业二氧化碳排放量占全国排放量比重超过 40%，是全国二氧化碳排放的重点行业。煤电机组通过灵活性改 周诚君：大力推动转型金融发展 更好支持“30 60 目标”，财新网，2021 年 3 月 25 日，https:/ 2019年3月，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工业和信息化部、自然资源部、生态环境部等七部委联合发布 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年版），对绿色产业划定边界并提出发展重点。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Global Energy Review:CO2 Emissions in 2021,”March 2022,https:/ “聚焦政府工作报告”国家能源集团：做好煤炭这篇大文章，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网站，2022 年 3 月 11 日，http:/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国家能源局：全国煤电机组改造升级实施方案，2021年10月29日，https:/ 72造，可以更低的负荷运行，从而实现综合供电煤耗下降、系统整体能效提升，有效减少发电环节的总体碳排放。然而，碳减排潜力巨大的火电行业却无法得到绿色金融的有效支持。2021 年更改标准后的绿色债券支持目录并不包括煤炭清洁生产及利用、燃煤发电机组调峰灵活性改造等项目。因此，转型金融作为绿色金融的补充在节能减排领域具有重要意义，能够有效解决我国能源存量的二次配置问题，应尽快推进。（二）低碳转型资金缺口巨大“双碳”目标开启了我国绿色革命的浪潮，这一历史性经济转型亟需巨额的资金投入。为了达成碳中和的远景目标，预计我国在电力、钢铁、交通出行、建筑和房地产行业所需的绿色融资总额约为 140 万亿元，这意味着年均资金需求超过3.5 万亿元。虽然我国已经拥有全球最大的绿色金融市场，但目前我国绿色经济活动仅占全部经济活动 10%，大量高碳行业进行低碳转型由于不符合“纯绿”要求而得不到绿色金融的资金支持。以钢铁为例，钢铁行业是能源消耗高密集型行业，因此也是制造业中的碳排放“大户”，受减排技术成熟度限制，其边际减排成本随减排幅度增加而迅速上升。根据Wind测算，若要在2020年碳排放基础上实现减排 30%的目标，需要全钢铁行业投入2万亿元资金。钢铁企业资金来源主要包括企业自有资金、银行融资、债券融资和股权融资，其中以债券融资为主，但债券融资对银行依赖度高，并以短期借款为主，与企业长期资金需求错位严重。当前，我国大中型钢铁企业财务杠杆较高，存在潜在的融资风险，银行和投资机构对钢铁企业融资普遍持谨慎态度。高碳企业的绿色融资面临融资难、融资慢的特点，未来实现节能减排技术升级与低碳产业发展亟需大量转型资金支持。（三）“漂绿”“洗绿”乱象有待整治目前，我国绿色金融飞速发展，但“漂绿”“洗绿”等金融乱象仍然存在，转型金融可以对绿色金融形成补充，减少企业可能出现的道德风险行为。与绿色金融相比，转型金融的信息披露要求更加严格。根据国际经验，转型企业往往需要披露其短、中、长期转型战略，且长期转型战略应与减缓气候变化的目标一致。转型企业在各个阶段转型效果的落实情况以及转型资金的使用情况也需在其投资者报告中体现，能够有效避免“洗绿”“假转型”等问题。此外，虽然我国对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ESG）投资规模位居世界前列，但截至 2021 年年底，上证主板与深证主板的企业 ESG 报告披露率仅为 45.47%和 28.19%，ESG投资“漂绿”风险仍然存在。ESG 报告的自愿披露制度使部分棕色企业基于自身利益考虑，选择不披露或选择性披露其运营活动中对环境保护和气候变化的影响。鉴于金融机构通常基于ESG报告中“企业可持续发展前景”“企业治理能力与社会责任”等多个指标对企业低碳转型效果进行综合评估，为了获得转型金融支持，高碳企业往往会选择主动通过公开渠道进行信息披露。因此，持续推动转型金融能够倒逼企业对ESG 报告进行披露，减少 ESG 投资的“漂绿”风险，保障投资者合法权益。未来，企业 ESG 报告或许也将会被纳入转型金融评价体系与激励机制当中。三、转型金融的国际经验转型金融概念提出以来，受到国际资本市场的积极响应，国际社会针对转型金融领域进行了一系列开创性的探索，为我国研究转型金融提供 高波：推动转型金融在我国实施有必要性，清华金融评论 2021年第11期，第58页。世界经济论坛：应对中国气候挑战：为转型提供融资，实现净零未来，https:/www3.weforum.org/docs/WEF_Finance_the_Transition_NewZero_Future_China_2022_CN.pdf，第11页。2022-08-19 徐燕燕：马骏：G20转型金融框架预计11月落地 创新提出“公正转型”，第一财经日报 2022年8月22日，第A04版。“双碳”目标下我国转型金融的发展现状与实践路径 73国家高端智库主办刊物2023年第2期总第422期了重要参考。（一）清晰的产业转型标准转型金融的标准化是建立高质量转型金融体系最为关键的环节。目前国际市场针对转型金融研究的大致框架基本明晰，发行人需符合以下三个条件：一是不可替代性，出于技术限制或经济成本的考虑，发行人所属行业无相关可替代产品或减排方式；二是明确承诺碳排放轨迹，发行人应制定长期转型战略，排放轨迹必须是科学的、可量化的，与全球或国家的长期转型目标一致，并符合 巴黎协定 的规定；三是避免不必要的路径依赖，若未来出现可行的绿色替代方案，现在提供的支持不应成为未来替代方案的阻碍。在转型金融分类、标准等方面，国际社会积极开展实践探索。欧盟于 2020 年 3 月出台了 欧盟可持续金融分类法，拟定了 67 项经济活动的技术筛选标准，并制定了分类法的初步使用指南，为可持续性的经济活动建立了欧盟分类体系。2021 年 3 月，欧盟 可持续金融披露规定 开始分阶段实施。这一规定取代了欧盟范围内的多项不同规则，针对欧盟所有金融市场参与者，标志着欧盟金融服务部门开始了可持续发展的重要转型。气候债券倡议组织于 2020 年 9 月发布 为可信的绿色转型融资 白皮书，提出五项转型原则，将实体或经济活动根据碳排放量划分为五类，并梳理对应的金融工具。日本环境金融研究院于 2020 年 10 月发布 转型金融指引，提出了转型金融的六大原则，从资金的使用、项目或公司的选择和评估、识别转型金融过程和结果、资金的管理、信息披露和报告以及外部评估六个方面对转型金融作了界定。新加坡星展银行（DBS）于 2020 年 6 月颁布 可持续和转型金融框架和分类法，其将经济活动分为 17 个部门，以募集资金用途作为评判是否符合转型标准的依据。总的来看，虽然各国转型金融方案存在差异，但其内容符合本国现阶段经济结构以及未来发展需求，为我国开展转型金融标准界定工作提供了借鉴。（二）完善的信息披露机制转型金融信息披露的主要目的是反映其所支持的主体和项目与低碳转型、气候变化延缓目标一致，防止“伪转型”现象的出现。国际资本市场协会于 2020 年 6 月颁布 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原则，要求发行人以报告形式及时披露债券财务、结构等信息；同年 12 月发布 气候转型金融手册，为发行人信息披露行为提供指导。欧盟2021年4月发布的 授权法披露要求细则 明确披露义务包括合同前预控披露、网站公开披露及定期披露。为可信的绿色转型融资 明确可信的转型企业必须实行内部监督和披露外部认证报告。完善的信息披露机制有助于消除信息不对称，提高投资者对转型金融的信任，开放监管渠道。相较于普通经济活动的监管重点是资金用途，转型金融活动信息披露还包括环境信息，如转型进展、减排数据等，以实时监督转型成效。例如，韩国是首个建立低碳市场的亚洲国家，建立了绿色管理公司金融支持系统，依法收集、分析政府拥有的企业环境信息，评估、衡量转型活动进展，利用数字化建设消除信息不对称。（三）初具规模的转型金融创新产品全球可持续金融市场蓬勃发展，低碳转型产品不断发展。国际市场上典型的转型金融产品包括转型债券（TB），可持续发展挂钩贷款（SLL），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SLB），绿色、社会和可持续发展债券（GSS）以及气候转型基金等。截至目前，国际上的SLB累计发行总额约为150亿美元，发行人包括电力、钢铁、水泥、建筑等多个行业；国际上已发行 SLB 的可持续挂钩目标类型较为多元，涉及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17大类中的多个领域目标。此外，欧盟建立公平过渡基金，欧 吴瑶、顾鹏：“3060”目标背景下转型金融应用与实践，金融市场研究 2021年第7期，第18页。74洲投资银行发行气候意识债券（CAB），日本推出混合型可持续发展挂钩绿色债券，这些代表性转型金融创新产品多由国际金融机构、金融行业协会、研究机构等发起，已在国际市场上交易流通，受到投资者广泛关注。转型金融产品是高碳行业获得融资的关键渠道，我国实现“双碳”目标面临百万亿级别的资金需求，推动创新性转型金融产品的研发与市场应用尤为关键。（四）丰富的公共资金配套政策构建完善的转型金融体系需发挥好公共资金配套政策的协同支持作用。日本不断优化转型金融的实施环境，通过财政激励的方式为低碳转型提供资金支持，并建立数据化平台，实时记录数据，为长期减排规划提供数据支撑。作为绿色发展和应对气候变化进程的积极推动者，欧盟针对转型金融提出了较为具体的实施机制，并相应配套设计了融资计划，计划在十年内至少支出 1 万亿欧元投入可持续转型领域，其中超过半数资金直接来自欧盟公共财政预算支出，其余将通过杠杆效应动员社会公共和私人资本。具体而言，一方面，欧盟加大对低碳转型技术研发的资金支持，安排长期预算框架用于环境类预算和研发创新，并通过碳市场配额拍卖收入成立创新基金和现代化基金，重点支持能源密集行业转型、利用与封存等领域技术研发。另一方面，欧盟通过欧洲绿色协议（European Green Deal）建立公正转型机制，设立基于欧盟公共预算建立的公平过渡基金、基于欧洲投资基金的专项转型计划及由欧洲投资银行提供的公共部门贷款安排。公正转型机制将重点关注化石能源依赖度较高、碳排放密集地区向低碳、清洁、绿色的可持续经济公平转型，为被认定为公正转型地区的国家提供资金支持。四、我国发展转型金融的优势与挑战在“双碳”目标的推动下，我国正积极探索发展转型金融（参见表 1），引导更多资金流向有转型需求的高碳企业。总体而言，我国发展转型金融优势与挑战并存。（一）我国发展转型金融的优势1.独特的制度优势我国的绿色发展具有鲜明的政府主导特色。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取得持续高速发展，这是在政府领导下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道路实现的。政府治理能够高效解决负外部性突出的环境社会问题，以绿色金融为例，党的十九大报告明确绿色金融在经济转型和高质量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在国家碳达峰、碳中和战略的迫切需求下，推动绿色金融发展实践，引领经济向绿色、可持续和高质量方向变革尤为重要。我国以 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 开启政府主导绿色金融发展的第一步，在强有力的政策推动下我国绿色金融呈现蓬勃发展的态势，绿色贷款余额连续多年位居世界第一。当前，我国开创性地提出碳达峰、碳中和的“3060”目标，将转型金融放在国家战略发展的高度进行规划，未来应自上而下快速建立完整的政策体系，采取政府主导、企业和社会各界参与、市场化运作、可持续的低碳发展路径，高效、平稳推动碳密集型产业完成转型工作。孙雅雯、孙彦红：欧盟可持续金融促进可持续转型的作用研究机制、实践与前景，欧洲研究 2022年第3期，第65页。European Commission,“A European Green Deal,”https:/commission.europa.eu/strategy-and-policy/priorities-2019-2024/european-green-deal_en.2022-08-11 刘华珂、何春：绿色金融促进城市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机制与检验来自中国 272 个地级市的经验证据，投资研究 2021年第7期，第50页。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我国绿色贷款余额多年世界第一，2021 年 2 月 9 日，http:/ 75国家高端智库主办刊物2023年第2期总第422期2.巨大的碳市场规模“双碳”目标下，金融在低碳转型过程中扮演关键角色，碳市场是联系转型金融与“双碳”目标的纽带。我国作为新兴市场大国和国际制造业中心，二氧化碳排放量占全球排放总量近三成，位居全球第一。目前，我国已经建设了全国统一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年覆盖二氧化碳排放量约45亿吨，成为全球覆盖排放量规模最大的碳市场。“十四五”期间，石化、钢铁、航空、化工、有色等高能耗行业将陆续纳入碳市场，占据我国二氧化碳排放总量的 60%。我国碳市场规模巨大，减排需求同样巨大，转型金融作为一种新型绿色发展融资模式能够为当前绿色金融尚未覆盖到的高碳企业和棕色资产提供融资帮助，将成为污染企业寻求绿色转型升级的重要机遇。3.先进的数字技术近年来，以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为主的数字技术在金融领域得到广泛应用，数字技术与转型金融的有机结合不仅符合金融数字化的战略目标，还能加速“双碳”目标的有效达成。目前，全国碳市场启动一年来累计成交额近85亿元，人民网，2022年7月28日，http:/ 王科、李思阳：中国碳市场回顾与展望（2022），北京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2期，第41页。时间2021年2022年机构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中国银行间市场交易商协会浙江省湖州市中国人民银行第三次G20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实践进展公布 转型债券管理声明，并成功发行境外50亿元人民币双币种等值转型债券，成为全球首笔遵循ICMA发布的气候转型金融手册（2020）的转型债券，募集的资金将用于支持传统高碳行业向低碳或零碳转型。发布 转型债券框架，明确给出了转型资金运用于不同行业的合格项目类别，同时在新加坡发行20亿元人民币两年期转型主体债券，涵盖项目包括电力、燃气、蒸汽、制造和钢铁行业等。发布 关于开展转型债券相关创新试点的通知，明确转型债券关于募集资金用途、转型信息披露、第三方评估认证和募集资金管理四项核心要素的要求。出台 深化建设绿色金融改革创新试验区探索构建低碳转型金融体系的实施意见，系统规划转型金融发展路径，体系化推进转型金融发展。召开2022年研究工作电视会议，计划以支持绿色低碳发展为主线，继续深化转型金融研究，实现绿色金融与转型金融的有序有效衔接。央行行长易纲表示，中国人民银行将继续牵头做好制定转型金融政策框架等工作，与各方共同推进落实 G20可持续金融路线图，发挥好金融在支持碳达峰、碳中和上的重要作用。表1 我国转型金融的实践进展资料来源：笔者根据网络公开资料整理。76我国已建成全球规模最大的网络基础设施，20172021年数据产量从2.3泽字节增长至6.6泽字节，全球占比 9.9%，位居世界第二。我国数字技术创新能力得到飞速发展，人工智能、云计算、大数据等新兴技术已位居全球前列，北斗导航卫星实现全球化覆盖。20172021 年我国数字经济规模从 27.2 万亿元快速增长至 45.5 万亿元，年均复合增长率达到13.6%，总量稳居世界第二，占GDP 比重达到 39.8%，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助推器。全球领先的数字技术以及超大规模的数字经济能够为转型金融提供全面系统的信息，降低金融机构获客成本，提升风险识别的精度，打造政府、金融机构、企业之间绿色信息的共享机制，推动我国高碳企业顺利实现低碳转型。（二）我国发展转型金融的挑战得益于我国庞大的市场需求以及独特的体制优势，转型金融发展拥有良好的土壤环境，但我国转型金融起步较晚，相关工作仍处于摸索阶段，现阶段仍面临较大挑战。1.缺乏顶层设计气候变化已上升为全球挑战之一，转型金融作为气候领域重要的融资活动，理应从战略层面进行系统性统筹规划，但我国目前的绿色金融体系还远不能覆盖转型金融的发展需求。一方面，我国缺乏转型金融的总体工作方案，明确转型金融的定义、框架、分类方案、评判原则、披露要求、行业标准等工作还处于探索阶段。目前，棕色资产及高碳行业的转型经济活动尚无准确界定，这使得各类金融机构面对转型金融的庞大市场因“无章可循”而望而却步。转型金融的标准化工作是重中之重，高排放行业显著的行业差异、企业生产方式存在的路径差异、界定低碳转型是否成功的评估差异是我国转型金融走向标准化道路需要面对的三大困难。另一方面，我国针对转型金融的配套政策存在不足。目前，我国碳达峰、碳中和“1+N”政策体系已基本建立，但重点领域低碳转型的配套保障措施不足，与转型金融相互协同的土地、储能、产业规划等政策有待进一步完善。2.转型资金供需存在结构性失衡目前，我国气候投融资体系仍在建设之中，促进低碳投资实现“双碳”目标还面临巨大的资金缺口。2021 年我国节能环保财政支出为 5536 亿元，仅靠财政资金难以满足低碳转型需求。我国转型资金主要来源为预算内支出、财政转移支出，相较而言，国家专项低碳转型基金、资本市场融资、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PPP）、境外资本等模式的资金支持比例偏低，市场化来源的资金有待进一步拓展。3.金融体系尚未做好准备转型金融是一项系统性工程，目前我国金融机构缺乏相关实践经验，碳交易市场也还处于摸索阶段，整体上无法形成“金融机构市场实体企业”的转型融资联动机制。从金融机构层面来看，我国气候投融资处于试点阶段，金融机构在转型产品与业务设计、气候风险管理上经验不足，对重点排放行业的转型路径、减排技术缺乏专业化认知，难以确保转型金融的精准投放，甚至可能导致资金流向转型不充分的“伪转型”企业，触发金融风险。从市场层面来看，目前我国 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数字中国发展报告（2021年），2022年7月，http:/ 王韧：“双碳”背景下我国转型金融的发展路径探究，理论学刊 2022年第4期，第105页。“1+N”政策体系的“1”为转型金融总体目标方针，“N”包括制造业、交通、电力等分领域分行业转型金融实施方案，以及相应的能源供应、硬件支持、碳汇能力、定价区间等保障方案。中华人民共和国财政部：2021年财政收支情况，2022年1月29日，http:/ 77国家高端智库主办刊物2023年第2期总第422期碳交易市场处于初级发展阶段，存在产品类型单一、市场信息披露不完全、监管机制不健全、缺乏风险对冲机制等问题，整体流动性较低，从资产安全性角度而言不利于金融机构开展市场实践。从实体企业层面来看，我国企业碳信息披露主动性低、低碳技术根基薄弱的弊端将进一步加剧金融机构的资金风险。2021 中国上市公司碳信息透明度 报告显示，目前我国选择披露碳信息的上市企业占比较小，企业碳信息披露实践体系尚未确立，企业总体对于碳信息披露的重视程度不够，不利于金融机构对低碳转型活动的识别和量化。同时，我国企业低碳转型技术能力不足，高碳企业技术创新发展相对滞后，绿色转型领域缺乏专业人才与激励政策，一旦转型失败将导致金融机构面临较大的信用风险。4.产品设计有待完善，市场运作透明度不够近年来，国外转型金融领域陆续推出转型债券、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可持续发展挂钩贷款、转型基金等创新性融资工具，满足气候转型企业的多层次融资需求，相较而言我国转型金融产品还处于发展初期，近年来市场已经有相关探索，但尚未形成体系。我国转型金融产品机制设计不够科学，相关转型金融工具期限设置普遍不超过3 年，期限过短导致企业难以实现低碳转型的目标。此外，我国转型金融产品运作信息透明度不高、评审流程不完善且缺乏第三方的有效监督，存在出现“伪转型”金融产品的风险，无法保证投资人的合法权益。5.传统产业存在动力不足、思路不清等问题“双碳”是大势所趋，低碳转型不仅是国家责任，还是市场先机，我国企业积极探索转型路径，但仍存在动力不足、思路不清的问题。部分中小企业看重短期效益，忽视了绿色发展的长期收益，不愿为低碳环保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以钢铁行业为例，若要达到超低排放标准，一家企业需花费数十亿元投资，巨额的资金成本以及长周期的收益回报迫使多数高碳企业缺乏对低碳转型进行投资的动力。目前，仍有许多企业并未将节能减排、绿色转型目标付诸行动，或者仅停留在表面而未进行深入探索，社会责任报告中缺乏具体的转型规划以及转型实践，无法从实质上融入“双碳”发展战略。五、“双碳”目标下我国转型金融的实践路径作为绿色金融体系的重要补充，转型金融在我国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为更好地推进“双碳”目标，现从政府、金融主体、市场主体、国际市场四个角度提出适合我国转型金融发展的实践路径。（一）推动转型金融标准化，完善配套政策转型金融是实现我国能源产业绿色发展的有效途径，有效发挥转型金融的功效需有好的顶层设计。首先，人民银行、银保监会等金融监管部门可参照国际有益经验，结合我国产业实际情况，自上而下构建我国转型金融体系发展的顶层架构。总体上，转型金融支持框架的核心要素应包括转型金融实施原则、总体减排目标、转型支持项目目录及技术标准、转型成果的评价指标体系和绩效考核体系、高碳企业以及金融机构的信息披露制度。整体设计规划要突出对绿色金融的补充，重点解决传统高排放行业的资金缺口。要弥补绿色金融只关注“绿色”企业的短板，政策重点倾向发电、钢材、建材、石化、化工、造纸、化纤、纺织等高碳行业，实现绿色金融与转型金融的有序有效衔接。转型金融目标的制定应经过科学严格的压力测试，灵活根据我国碳减排的实际进度进行修正调整，确保能源系统安全和金融体系稳定。其次，要尽快制定科学合理的转型金融标准。目前，国际上的转型金融标准主要分为基于分类法的转型金融目录和基于原则的转型金融标准。国际资本市场协会的 气候转型融资手册、日本金融厅的 气候转型金融基本指南 等文件 78未列出转型活动的具体内容，只写明了转型活动的界定准则，属于基于原则的转型金融标准；而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湖州市政府等发布的文件中列明了具体的转型活动，属于分类法转型金融目录（参见表2）。我国绿色金融基础较为薄弱、低碳转型技术水平还处于发展阶段，建议先试行基于原则的转型金融标准，再依据我国企业转型技术路径的升级过程向转型活动目录稳步过渡。地方政府也可根据自身发展情况制定合适的转型金融标准条例，在制定过程中充分遵循无重大损害、最低社会保障、公正转型原则，减轻转型金融对其他环境目标及弱势群体可能产生的负面作用。再次，应在转型金融标准化的基础上深化转型金融研究，实现绿色金融与转型金融有序衔接。第一，在基于原则的转型金融标准上，地方政府可以选取本地区重点行业建立地方转型金融目录，完善绿色项目库管理制度，将转型项目纳入绿色项目库，支持转型企业对接银行、保险、基金等金融机构所提供的融资服务。第二，借鉴或运用绿色金融现有的激励机制，构建支持转型项目的创新激励机制，通过实施担保、贴息、土地使用、新能源指标等措施为转型金融提供有效的政策激励。最后，应完善转型金融配套基础设施建设，打造多元化融资渠道。转型金融作为一种与高碳产业深度融合的金融支持方式，在发展初期需依托于产业配套政策的协同，可针对高碳行业建立“1+N”转型政策体系，全方位、立体化为我国转型金融的顺利实施保驾护航。针对转型资金供需结构失衡问题，可积极引入国内外资金入市，打造多元化融资模式。在国内，一方面需加大对低碳转型活动的财政资金投入，采取财政激励手段对先进转型企业提供税收优惠，降低企业转型成本；另一方面要积极引入社会资本，通过 PPP、互联网金融、公募不动产投资信托基金、国家低碳转型基金等多种融资模式引导市场化资金流入碳密集型行业，为企业低碳转型提供低成本资金支持。国际上，建议与国外知名金融机构或跨国公司达成合作协议，通过外商直接投资、贸易信贷、境外私募股权投资基金、境外债务融资等方式引入外资，拓宽国内转型金融市场的资金来源。王遥、任玉洁、金子曦：推动“双碳”目标实现的转型金融发展建议，新金融 2022年第6期，第42页。标准类型基于原则基于分类法标准制定主体日本金融厅CBIICMA欧盟法国安盛资管中国湖州市政府星展银行渣打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建设银行是否为原则性指引是是是否否否否否否否是否支持项目（资产）层面融资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否支持企业层面融资是是是否否否是否否否是否列出具体行业否制定中否是举例是是是是是是否列出具体活动否制定中否是是是是是举例举例是否有具体技术或减排标准否制定中否是否是否否否否表2 现有转型金融标准资料来源：笔者根据网络公开资料整理。“双碳”目标下我国转型金融的发展现状与实践路径 79国家高端智库主办刊物2023年第2期总第422期（二）打造多层次转型金融监管体系，引入数字技术推动高效转型高碳产业实现绿色转型是个长周期过程，涉及巨额资金流动，打造高标准、多层次的金融监管体系有利于降低金融风险，防止“漂绿”“伪转型”等现象发生。首先，金融监管部门应与行业协会联动，明确转型企业信息披露的具体细则，推动企业依照可衡量、可报告、可核查的原则定期以书面报告的形式披露转型进展，保障转型资金的安全性、透明性。其次，提高第三方评估机构的准入门槛，定期开展高碳企业转型量化评估的培训，建立企业转型战略、技术路径、资金使用规划等要素的量化评估模型，提升第三方评估机构的服务质量，保证评估结果真实、可信。最后，建议金融监管部门开展转型金融活动的奖惩机制，对科学高效促进企业低碳转型的金融机构予以专项激励，严惩风险识别不当、涉及“伪转型”“漂绿”等活动的金融机构，规范转型金融市场建设。在数字经济时代，大数据、人工智能、5G、物联网、区块链、云计算等多种技术改变着金融行业的业态，我国金融机构应结合金融数字化转型发展的趋势，坚定“双碳”目标导向，加速推动数字技术在转型金融领域的应用。如何识别和满足客户低碳转型需求、如何开发个性化及创新性的转型产品、如何有效量化评估高碳资产对金融机构所带来的风险状况是目前我国商业银行开展转型金融业务所面对的难题，而数字技术的应用能够有效解决现存的痛点。其一，商业银行可通过大数据、人工智能技术明确转型金融客户画像并建立目标客户名单，对重点客户人群按照其需求偏好开发具有行业特征的创新性转型金融产品，构建智能化产品服务体系。其二，转型金融支持对象的“夕阳性”决定了转型活动风险的特殊性，因此需要突破传统风险管理方法，综合运用数字技术手段构建企业动态综合信息库以及长期、全面的气候风险管理体系，增加与低碳转型相关的风险评估指标，根据风险相关指标和企业可持续经济活动投入产出数据实时跟踪企业转型活动，前瞻性评估企业转型风险。其三，我国金融机构可积极运用区块链技术，联合政府、金融监管机构、企业构建一体化的转型金融综合服务平台，实现信息共享，保证转型业务的透明化、数据化，通过多转型主体的智能联动实现管理信息化。同时，区块链的智能合约功能可以约束各参与主体行为，保证信息真实性。目前，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