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小说的阅读偏好及成因探析_安雅丽.pdf

第 27 卷第 6 期（2022）Vol27 No.6（2022）收稿日期：2022-09-13基金项目：甘肃省教育科学“十三五”规划项目“网络文学对高职高专大学生阅读习惯的影响和教育对策”（GS2020GHB4795）。作者简介：安雅丽（1986），女，甘肃成县人，讲师。研究方向：网络文学。耽美小说的阅读偏好及成因探析安雅丽（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文学与传媒学院，甘肃成县 742500）摘要：近年来，耽美小说在中国大陆快速发展，从小众圈子逐渐走向大众视野，引起诸多讨论。根据2013年至2021年间耽美读者自发投票评选出的年度最受欢迎文章结果，从文章类型、文章视角、文章结局、IP价值等不同角度出发分析耽美小说的阅读偏好和背后成因，探讨耽美小说的未来走向，试图更全面地考察耽美这一文学现象。关键词：耽美小说；读者；阅读偏好；文学价值中图分类号：I207.4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9020（2022）06-04506耽美小说起源于日本，通常由女性创作、以女性读者为预设接受群体，内容则是以男性之间的爱情故事为主，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传入大陆，最初主要以对日本动漫作品进行二次创造的同人小说的形式呈现。发布于1999年的 世纪末，最后的流星雨 即动漫 灌篮高手 的同人作品，被认为是大陆第一篇耽美小说。2003年，网络站点晋江文学城创立，大批耽美爱好者聚集于此，本土耽美小说进入快速发展期，诞生了蓝淋、风弄、殿前欢等一批创作者，内容从以同人为主转向以原创为主。这一时期的耽美小说创作处于完全非盈利模式，任何人打开网页就能阅读耽美小说，任何人只要愿意也能自己创作并发布耽美小说供他人阅读，一时间耽美小说得以肆意生长，虽生机勃勃却也良莠不齐。2008年，晋江文学城引入VIP付费阅读制度，自此耽美小说步入商业化进程，作者的辛苦创作有了金钱回报，激励他们努力提高自己的创作水平以吸引更多人付费；同时，利益的驱使下也有更多人加入耽美的队伍，耽美小说创作进入爆发模式。据统计，仅2008年至2013年这5年间发布的耽美小说总数就有35万部之多，是2003年至2007年的5倍1。从这一阶段起，耽美爱好者的阅读状态从之前的“饥不择食”逐渐转向“挑肥拣瘦”，读者有了更多选择和反馈的空间。因此，一批有影响力的“扫文”组织应运而生，如新浪微博上的“紫色熄灭之纯爱扫文札记”，网络站点“扫文小院”“菠萝笔记”等。他们博览群文，对看过的耽美小说进行总结归纳，介绍角色形象，评价小说质量，并打上攻受类型、结局、文章视角等标签，以此来帮助读者们更加便利地挑选适合自己口味的作品；同时，读者们也会通过举办投票活动的方式选出喜欢的作品并进行推广。拥有一百多万关注者的耽美小说主题百度贴吧“事件记录吧”，自2013年起至今每年都会举办“年度本吧最火文章评选”，经过层层提名和投票选出当年最受欢迎的耽美小说，这些榜单不同于晋江文学城官方提供的排行榜，是读者们最真实、最直接的阅读反馈。美国学者艾布拉姆斯在他的 镜与灯浪漫主义文论及批评传统 中指出，文学是一种活动，由世界、作者、作品、读者四个要素构成。读者是文学接受的主体，只有经过作者阅读鉴赏，作品才能实现其价值。因此，对于一种新兴的文学现象，从读者的角度出发进行研究是必不可少的。本文将根据“事件记录吧”自2013年至2021年共8年间（2018年度最火文章榜单因发布网址失效未能统计）读者投票选出的年度最火榜单中排名前20的文章，结合作者在发布小说时自己所打的标签和扫文网站的标签总结，从文章类型、文章结局、文章视角、IP价值四个角度进行分析，试图一窥读者们在阅读耽美小说时的偏好及背后成因。45第 27 卷第 6 期（2022）Vol27 No.6（2022）一、文章类型现实逃避与幻想狂欢2013至2021年“年度最火文章”前20共计160篇文章2，其中10篇因跨年度连载且深受读者喜爱重复上榜，实际数量为150篇，在这150篇文章中，打上“架空、玄幻、修真、穿越、重生、ABO、无限流”等非现实向标签的文章共计95篇，如priest的 六爻、墨香铜臭的 魔道祖师、木苏里的 全球高考 等，占比近三分之二；打上“都市情缘、校园、职场生活、现实向、娱乐圈”这一类现实向标签的文章共55篇，有priest的大哥、巫哲的 撒野、木苏里的 某某 等，占比约三分之一，其中娱乐圈标签有17篇，网游标签4篇，豪门标签4篇，不难看出，这25篇文章虽总体是现实向设定，但离读者自身日常生活较远，本身仍带有一定的虚拟与幻想性。去除这25篇文章之后，紧密贴近读者现实生活的文章只有30篇，仅占榜单上150篇文章中的五分之一。上述结果与耽美小说的读者特性有很大关系。耽美受众以青少年女性为主，即“同人女”或“腐女”群体，大多数是学生或职场新人。在当今社会“内卷”现象加剧、竞争越来越激烈的现状下，她们往往面临着严重的学业压力、生存压力、家庭压力，这使得她们在阅读耽美小说时，更加倾向于逃避现实，选择与之相反的遥远的、架空的、甚至是非人类的世界。即便是现实题材，她们也更喜欢阅读文风轻松幽默、较少涉及现实困难的作品，如榜单上共计19篇校园设定的小说中大多数都打上了“轻松”的标签，剧情也以主人公的感情为主线，较少提及学业问题。在这些架空的、有意回避现实的耽美世界里，她们得以暂时放下生活的重担喘一口气。在逃避现实之外，这些上榜作品还有一个总体特点，幻想性尤其突出。北京大学陈子丰指出：“耽美小说本身就是一种想象写作，表面是描写男子之间的同性恋情，实际饱含女性对爱情和性关系的想象。”3在这种想象写作的基础上，这些架空作品往往拥有更加天马行空的背景。如2013年榜单上排第2位的水千丞的 寒武再临，故事设定在大地震带来的陌生能量使整个星球的物种陷入了疯狂进化这样一个背景下，人类的安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一夜之间从全球霸主沦为温饱都成问题的危机物种，从食物链顶端轰然坠落的人类开始了末世里艰难的求生之旅。而2019年榜单第2位，木苏里的 全球高考 则讲了一个人工智能系统突然拥有了自主意识的故事，人类被失控的系统拉进了虚拟考试里，为了逃离虚拟系统回归真实世界,人类不得不积极求生，经历一场又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两位主角三次失忆但仍在并肩战斗的过程中拾取记忆并最终相爱。除此之外，还有仙侠修真、驱魔降妖、穿越历史等不同背景设定。小说架构出的丰富的虚幻世界使读者沉浸其中，跟随作者的笔触展开一场幻想的狂欢，陪伴主人公一起走向理想获得真爱，从而享受耽美世界带来的无与伦比的阅读快感。二、文章视角“她”还是“他”耽美小说的描写视角通常有“主攻”“主受”“双视角”等，也有作品攻受关系并不明确或是互攻关系或无固定CP（耽美用语，Coupling的简写，配对、情侣之意），则会标明相应的标签。上榜的150篇小说中，绿野千鹤的 酌鹿 为攻受双视角，同一作者的 妻为上、楚寒衣青的 纯白皇冠、青色羽翼的 高能二维码、碉堡rghh的不做软饭男 和麟潜的 人鱼陷落 等5篇文章为主攻视角；木苏里的 某某、淮上的 破云2吞海、张迷经的 2020年夏天发生了什么 等3篇视角标签为“不明”；巫哲的 撒野一个钢镚儿狼行成双 无明显攻受设定；潭石的 台风眼、fox的 深渊国度CP关系为互攻；重关暗度的 咸鱼飞升 无固定CP；其余135篇文章均为主受视角。攻受是耽美小说中对男性情侣的重要属性区分，攻属于性爱关系中的施动方，受属于性爱关系中的承受方，这样的关系类似于男女两性关系，因此，一般认为女性在进行耽美书写和阅读时选择受的视角来描写会更加容易把握和代入，所以主受视角更加受到欢迎。但随着耽美小说的发展和内容模式的改变，读者在阅读时的视角也开始发生变化，喜欢“主受”视角的原因也有所不同。“强攻弱受”是耽美小说早期塑造CP的普遍模式，受的设定往往是“平胸小白弱受”，充满了女性气质。在这一阶段，读者们在阅读时因自身的女性身份的确更容易与受方共鸣并代入受方角色。但随着耽美小说日益成熟，这一模式逐渐受到读者们的诟病：作者实质上塑造了一名女性，但对外宣称他是男性，这只是披着耽美皮的异性恋小说罢了。因此在后期“强攻强受”模式的耽美小说越来越受到读者欢迎，并逐渐成为主流模式，受的人格安雅丽：耽美小说的阅读偏好及成因探析46第 27 卷第 6 期（2022）Vol27 No.6（2022）更加丰富、立体、富有男人味。即使仍然是“强攻弱受”的CP模式，受方也仅仅是比攻方弱而不是女性化。在这一阶段，读者仍然更喜欢阅读主受视角写作的耽美小说，但其阅读身份与之前已经有所不同。近年来，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一些学者从女权主义的角度出发解读耽美小说，认为耽美是对男性的“女色消费”的反抗，是女性给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自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没有女主角，所以女性得以从婚姻、生育、贞操等世俗的桎梏中跳脱出来，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进行“男色消费”。但事实并非完全如此，我们发现，身为女性的耽美爱好者们在阅读时，往往会以男性自居。美国学者乔纳森卡勒在 作为女人来阅读 这篇文章中指出，在男权文化中，文学系统的构建也充斥着男性中心主义，女性往往没有作为女性来阅读，文学作品中存在着一个又一个诱使女性读者在阅读中被同化为男性的陷阱，她们也会向男性中心主义认同。如 睡谷传奇 中，一个象征着“美国梦”的男主人公竭尽全力欲从妇女体现的抑制、文明和压迫力量中挣扎出来，面对这类情节，女性读者却同其他读者一样，站到这个与妇女为敌的男主人公一边。因此，卡勒倡导女性应努力避免“作为男性的阅读”，而是以自身的女性经验和基本欲望进入作品，“作为女性”来进行阅读4。但在以男男恋情为主要架构的耽美小说中，女性角色本身是缺失或无足轻重的，在“强攻强受”模式流行之后，受方角色彻底去女性化，此时读者无法找到以自身的女性经验进入文本的桥梁。同时，耽美文本中充斥着大篇幅对男性角色由外到内的细致描写和或隐或显的赞美，加之全然围绕着男主角们展开的剧情，这便很容易唤起长期受男权文化影响而形成的阅读习惯：作为男性阅读。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晋江文学城论坛或是百度贴吧、新浪微博等一些耽美爱好者们聚集的地方，当耽美爱好者们在讨论某个“强受”角色时，高频率出现的言论是“想征服他”“想看他失控”，很多人甚至会以“老公”自居，直白公开地称该角色为“老婆”。此时，读者们的女性身份悄悄地消失了，她们对受方角色的喜爱及对“主受”视角的偏好和普通男性在看异性恋剧情时容易对女主角投入感情的行为几乎是一致的。因此，同样是偏好“主受”视角，读者的阅读身份却产生了从女性到男性的异化，在数千年来男权思想的强势笼罩下，女性意识如浮萍般脆弱，稍有不慎就会湮没在文字中。三、文章结局“自欺”更是“自保”从文章结局来看，150篇文章中结局标签为BE（Bad Ending的缩写，坏的结局）的文章仅2013年有一篇青涣的 船长偏头痛，但更新番外结局则为HE（Happy Ending的缩写，好的结局），可以说150篇文章没有一篇实质性的BE。这个结果和耽美小说的特点有关。耽美一词源自日语，意为“至极之美”，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唯美化、理想化。有人认为耽美是一种“自欺文学”，“在这类作品中，作家所说的东西其实是虚假的，只是他自己希望那是真的。同时，他还知道大多数人都喜欢这种东西，于是他就尽其所能，把虚假的东西尽量表述得像真的一样。”5耽美小说是女性对爱情和性关系的想象，与男性同性恋情的实际关系其实很稀薄。现实中的同性恋情不能广泛地被大众认可，亦无法走向婚姻的殿堂，结局往往是悲剧的。但在耽美的理想世界里，爱情可以不受贫富的制约，不受他人的非议，最根本的是不受性别的阻碍，两个人只要真心相爱就能在一起，获得一个happy ending，这其实反映的是摆脱了现实条件制约、跨越了性别阻碍、抛弃了生殖繁衍本能之后，女性心目中最理想的爱情。因此，无论是创作还是阅读，耽美爱好者们大都偏好于选择HE结局，但这种偏好的强烈程度读者要大于创作者，作者在创作时或许还想通过描写一个悲剧结局来体现文学意义，但读者最大的愿望只是主角们能获得最终幸福。这里值得注意的一个时间节点是2008年。在2008年之前，有不少作者写出了一批有影响力的BE小说，小周123创作的 十大酷刑、菖蒲的谢长留、殿前欢的 一受封疆、未夕的 千里起解、风弄的 相会于加勒比海、蓝淋的 君子之交 等。时至今日，当网络上有人求推荐BE耽美小说时，这一批小说仍被反复提名，但在2008年之后这样高质量的BE小说则越来越少，这一点在榜单中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从可考的2013年至今，榜单中没有一篇真正的BE文章，究其原因，与晋江文学城自2008年起施行VIP制度，耽美小说开始走上商业化道路不无关系。当作者开通VIP之后，一方面能从读者的付费阅读中直接获利，另一方面还会比非VIP作者获得更多积分，在文章字数、点击数、回帖字数等基础上，签约作者能根据签约年限长度获得几倍系数的积分，积分47第 27 卷第 6 期（2022）Vol27 No.6（2022）则决定着文章能否上晋江官方的推荐榜单从而被更多人看到。当一篇耽美小说打上BE的标签，就会有一大批不喜欢BE的读者选择不去阅读它，同样文笔水平下，HE结局会比BE结局拥有更多读者。在这种境况下，越来越多的作者开始根据读者的喜好“量身定制”作品，这一度引起了耽美应该是“爱的分享”还是“萌点贩卖”的争论。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晋江老牌作者在接受文娱产业自媒体“毒眸”采访时表示：“现在的晋江氛围，作者写文简直就像是定制生产，读者会激烈地留言必须看到什么内容，不想看到什么内容，所以现在晋江你看首页排榜上面的标题雷同度那么高，比如穿越之后我成了XXX，重生以后我成了XXX。读者里还会有什么 三观党双洁党，这在以前是绝对没有的。”6他认为，这些同质化创作与晋江商业化之后读者和作者的关系的变化有关，过去的读者会因为作者们的“为爱发电”而耐心等待，温柔鼓励，如今的读者则会因为付费了而理直气壮地予以指责。于是，越来越多的作者选择将文章按照读者喜好设定为HE结局。还有一些作者在正文已经以BE结尾了，但为了留住读者又在外传小故事中写成HE，如2013年榜单中第10位的 船长偏头痛；更有一些作者在剧情一路朝BE狂奔而去的情况下最终强行以HE结尾，如君子在野 挖坟挖出鬼。从这个角度来说，耽美小说也许不该被称为“自欺文学”，更像是一种“自保文学”：是作者和读者们对耽美世界的唯美追求和理想爱情的保护，也是耽美作者对自己作品和利益的保护。四、IP价值生存还是毁灭我国网络文学经历二十余年的蓬勃发展，已经从“小众创作”成长为成规模、成体系且有世界影响力的文化现象。中国社科院文学所发布的 2021中国网络文学发展研究报告 指出：“从总体上看，今日的网络文学已经改变了整个中国当代文学的发展格局中国的网络文学在世界上独树一帜，打造了世界网络文学的 中国时代。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的网络文学能像中国这样发展得这么快，这么繁荣，这么有影响，成为一个产业，构成一个强大的社会文化现象。”7在这样欣欣向荣的大背景下，耽美小说作为网络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尽管具有日益庞大的产出规模，但却始终蜷缩小众圈层里，未能被大众所真正了解，究其原因，在于耽美小说题材的敏感性和创作质量的参差不齐。耽美小说对同性恋题材的书写使得它只能在政策红线之下进行创作，而其作为一种泥沙俱下的群体写作，抄袭模仿、粗制滥造问题严重，一些作品充斥着暴力、色情等“重口味”元素，因此导致红线一再收紧，留给耽美创作的空间越来越狭小。与之相反的是，随着女性消费能力不断提升，耽美IP因契合女性观众情感审美诉求，商业价值不断膨胀，资本们嗅到利益的气息后着手对耽美小说进行影视化改编。自2014年起，上瘾镇魂陈情令山河令等多部“耽改”影视剧相继播出并迅速爆火，在网络上积累了数以千万计的粉丝人气，相关演员也从默默无闻一跃成为“顶级流量”，为投资方带来巨大收益，众多资本见状纷纷涌入，晋江文学城上有名的耽美小说IP几乎全部售出，单个IP最高售价达4000万元，超过60部耽美小说正在或已完成影视化筹备，耽美似乎迎来了“破圈”之日，从小众社群的“圈地自萌”变成万众瞩目的商业爆款。然而，这并不是耽美小说的康庄大道，在影视化的过程中，相关资本在利益驱使下对耽美中的男男CP进行不分场合的过度营销，引发了愈演愈烈充满不良风气的“饭圈”现象，给青少年审美带来了一定的不良导向，直接导致一再下压的政策红线最终勒住了耽美的脖颈：2021年4月，光明日报发文耽美作品改编盛行带偏大众审美；2021年9月，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在京召开会议，要求坚决抵制“耽改”之风等泛娱乐化现象；2022年1月，全国广播电视工作会议召开，全面叫停“耽改”题材网络影视剧。资本家们竹篮打水一场空，耽美小说的影视化之路也就此中断，在大众面前昙花一现、落满骂名之后再次缩回隐秘的角落。巨大的商业价值并不能为耽美小说带来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反将其逼入了更加灰暗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两个问题摆在了耽美爱好者们面前：耽美小说还有没有存在价值？如果有，它应该走哪条路才能取得良性发展，并最终被大众所接纳？从媒介文艺学的角度出发，中国文学经历了口传文学、书写文学、印刷文学、数字文学四个阶段。单小曦认为，被后世编辑整理为 诗经 的口传诗歌及其他一些神话传说、民间故事等构成了中国文学的口传文学范式；汉字产生后，以竹简、布帛、纸张等为书写载体，中国文学实现了从口传文学范式向书写文学范式的变革；清末民初，依托于新兴的报纸、杂志等机械印刷媒介的印刷文学范式安雅丽：耽美小说的阅读偏好及成因探析48第 27 卷第 6 期（2022）Vol27 No.6（2022）形成，此后，中国现代文学、当代文学延续发展，但并未走出机械印刷文学的范式；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之后，网络文学作为数字文学范式登上历史舞台。中国当代文学横跨印刷文学和数字文学两种范式，而数字文学必然代表着未来发展的趋势，在这个意义上，网络文学担负着振兴中国当代文学并将之推向新历史发展阶段的使命8。耽美小说作为中国网络文学的重要构成，是数字媒介背景下、文学创作话语权由知识精英开放至普罗大众之后，原本沉默的大多数女性才有机会参与的，自发的、民间的、由女性书写、女性阅读、带有女性主义色彩的独特文学类型，无论是作为一种文学现象还是社会现象，耽美小说都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具有不可磨灭的存在价值。确定了耽美小说的存在价值之后，就需要解决如何将耽美小说引入良性发展轨道这一问题，一方面，便是正在进行中的来自上层机构的监管；另一方面，则需要从耽美小说自身寻找出路，拨开纷繁乱象，回归阅读本身，就会发现读者们其实早已给出了答案。纵观8年间的“年度最受欢迎文章”榜单可以发现，一些作者屡次上榜，在读者间拥有超高人气。出现在榜单上的所有作者中，前三甲分别为priest上榜9次高居第一，非天夜翔（顾雪柔）以8次紧随其后，淮上上榜6次名列第三。这些作者之所以受到读者欢迎，并非其作品有多么刺激或者猎奇，而是胜在作品质量。priest语言诙谐幽默、风格大气，善于构建宏大的世界观，她的上榜作品默读 获豆瓣2018年度悬疑推理作品。该故事主体由四个刑事案件交织组成，以两位男主角携手破案为主线剧情，借助案件带出了一系列社会热点问题，包括司法系统内部的腐败犯罪、儿童诱拐与性侵、校园霸凌现象等，几乎每一个问题都能激起现实社会的广泛关注。残次品 获第30届中国科幻银河奖的“最佳原创图书奖”及2019年阅文 探照灯书评人图书奖的“年度长篇类型小说奖”。小说以未来星际战争为背景，精英主角们带领身处底层的“科技弃民”打碎科技“乌托邦”的梦魇，完成社会变革，获得生存权，表达了对自由、正义、救赎等命题的反思，显示出了作者用类型小说探讨严肃命题的出色能力。非天夜翔2019年成为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2021年当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连续两届进入当当影响力网络文学作家排行榜，其上榜作品 天宝伏妖录 入选北京大学网络文学研究论坛2017网络文学年度作品榜。故事将历史演义与东方奇幻两大脉络与爱情叙事相融，大气磅礴，富有浪漫主义色彩，将耽美小说的创作格局拓展到更加广阔的天地。淮上的 破云 获第二届泛华文网络文学“金键盘”奖和豆瓣2020年度图书悬疑推理类第7名。破云 选取缉毒题材作为背景，小说的主要情节冲突不局限于男主之间的爱恨纠葛，而是突出善与恶的斗争，将一个个错综复杂的案件布置得井然有序，同时，对犯罪现场调查的描写也具有很强的专业性。这些作者的作品体现出了更高的创作水准和文学价值，受到了主流奖项和相关机构的认可。他们的屡次上榜也说明，读者们对耽美小说的选择偏好和对待严肃文学是一样的，最重要的仍然是作品的质量。在这样的基础之上，这些作者收获了更多人气，他们的作品也成为更具商业价值的“黄金”IP。然而资本无视其最根本的文学价值，一味地以男男CP为噱头进行过度营销炒作，让大众误以为这便是耽美的全部面目，这种舍本逐末的做法最终导致耽美被大众主流抛弃。习近平同志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的讲话中指出：“文艺创作是艰辛的创造性工作。练就高超艺术水平非朝夕之功，需要专心致志、朝乾夕惕、久久为功。如果只想走捷径、求速成、逐虚名，幻想一夜成名，追逐一夜暴富，最终只能是过眼云烟。”9因此，耽美小说若要改变生存困境，获得大众认可，创作者们就应认识到，耽美小说的根本仍在于文学价值而非商业价值，需摆脱利益的纷扰，脚踏实地投入创作，夯实思想艺术基础，提升作品创作水准，这才是耽美小说能够生存下去并取得良性发展的唯一道路。耽美小说在大陆发展已有二十余年，其族群数量不断增加，产出规模日益庞大，成为无法忽视也不应忽视的独特文学现象，它的发展不同于传统文学，更具开放性和不确定性，因此更需加以引导。从读者的阅读偏好这一角度出发，我们可以直观了解到耽美爱好者们最基本的心理需求、男权文化渗透下阅读身份的异化和商业化模式中读者转变为消费者后对创作的影响，以及耽美小说的立足之本和未来走向，从而为引导其良性发展提供可能的帮助。参考文献：1张敏.中国大陆耽美小说本土化历程研究D.青岛:中国海洋大学，2015.22013年度最火文章排名EB/OL.（2014-04-19）49第 27 卷第 6 期（2022）Vol27 No.6（2022）责任编辑：蒲向明2022-08-25.https:/ Analysis of the Reading Preference of Tanbi Novels and Its CausesAN Ya-li（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Media,Longnan Teachers College,Chengxian Gansu 742500）Abstract:In recent years,tanbi novels have developed rapidly in China and attracted extensive attention.According to the results of themost popular articles ofthe year voted by the readers from 2013 to 2021,this paper analyzes the reading preference and the causes behindthe tanbi novels from different perspectives such as article type,article perspective,article ending and IP value,discusses the future trendoftanbi novels,and tries toexamine the literaryphenomenon oftanbi more comprehensively.Key words:tanbi novels;readers;readingpreferences;literaryvalue安雅丽：耽美小说的阅读偏好及成因探析50